儘管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真的進入聖河的時候,楚天還是備覺煎熬。
以楚天現在的修爲,即便不呼吸,在水下他也能支撐至少一月。並且他是經常面對危險水域的,對水,他已經沒有那麼恐懼。
從他懂事開始,爺爺便要他獨自面對各種困境,有時要他一個人走出某片荒域,有時是要他游出一個湖泊,有時候爺爺又會把他丟在市井,被小流氓們欺負……
楚天的心性和應對能力,很多都是那時候鍛煉出來的。
就像後來雨澤之地的冰河,黑水塘,死海,一直到現在的聖河。這些水域,似乎每一次都要比之前的危險恐怖,恐懼是人面對危險時候的本能反應,但是恐懼並不能救命;這些道理,楚天很早就已懂得。
所以現在的他,腦中只盤算着要如何面對危險,同時渡過這水域。
這裡的水太奇特了,從最開始的沒有波瀾,到現在的波瀾驚天,彷彿它是有意識的。並且這些水浪的波動是縱向的,每一次向上,它都能把楚天掀入高空,而每一次落下,楚天又會墜入深淵……
也即便被這樣來回的折騰,他的方位並不會向前移動半寸。如果他不設法往前,便會一直在一個地方上下波動。
這還只是開始,只是在這聖河的邊沿,很難想象若是到了聖河之中會發生些什麼,而一個人的體力又是否真的能走出聖河。
聖河遙遠,波瀾太大,加上在這河裡,無法游泳;所以身處其中,那恐懼是很強烈的。縱然楚天的心理素質足夠強大,但在多次嘗試之後,他還是有些憂心,這樣下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走到聖河盡頭。
即便楚天什麼也不做,但每一次的起落,還是會消耗他不少的體力。不管你多強,但一個人的體力始終是有限的,若是被這般無限制的消耗下去,早晚都要葬身這聖河之中,楚天也不會例外。
聖河水並不是正常意義上的水,這水很輕,在其中沒有任何依附,但卻又和在空氣不同,因爲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這水的溫度波動,還有那種墜入深海之後的窒息和壓迫感。沒有辦法游泳,水流的波動又太快太急,想要前進,楚天只得在下落的時候,借勢向前躍出一段。
雖然也不易,但只要你前進了,便不會再退。
就以這樣的方式,楚天艱難的往聖河深處遊入了進去。
體力在被快速消耗,身上的傷口也逐漸出現,不過好處也還是有的,隨着不斷的摸索,楚天在水中行進的熟練了。只要找到一定的節奏,還是能夠行進的,並且在這裡行進,對人的身體以及步伐的鍛鍊是異常高效的。
危險以及危險過後會得到的好處,楚天早已在入河之前就想到了,面對歷練,他不像其他人其他聯盟那樣,有充足的準備,他只有一顆熾熱的心。他的實力和那些人已經不在統一臺階了,所以他必須比那些人經受更多的歷練。
隨着他的深入,水浪也是越發洶涌。現在的水浪,每一次擡高都會把楚天捲入高空,而每一次墜落又都會把楚天拍在河底之上。
要知道,在這聖河水常年的拍打下,聖河的河底早已固若玄鐵,而肉身和玄鐵碰撞,那辛苦可想而知,這種場景,就相當於是有鐵鏈把人拴起來,再用鋼板不斷拍擊……
水壓很強很緊,所以這種拍擊無法逃避,楚天甚至能感覺的到,每一次從萬米高空落下,那地板都會把他身上的骨骼撞壞幾根,受到牽連,身上的臟器也會被壓縮變形,經脈關節更是被拉伸彎曲……
而更爲難的還是,即使他在承受這樣的非人虐待,可他還必須得盡力往前移動。
剛開始他還能勉強往前邁步,但到了後面,他卻只得在落地之後頂着強大的河水壓力往前爬一些距離。
無論什麼情況,他都不會放棄,也不管他狀態如何,只要他還有意識,那麼,向前便是他唯一的執念。
但是也儘管楚天足夠堅韌了,可河水是無情的,他不會因爲你的執着而放棄對你施壓;它就像是一臺殘忍無情的機械,不榨乾它工作臺上的一切是絕不會停下的。所以漸漸的,楚天已經傷殘到不能移動了。
碰撞依舊強烈,楚天也還能清晰的感受到這聖河波濤帶給他的創傷,現在的他,就好似一包已被剁碎了的肉醬,體內的臟腑和破碎的骨骼已經糅雜一處,難分難解了。不過也即便如此,楚天的意識卻依舊清晰,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每一次碰撞的身體痛苦。
人們都喜歡快樂,討厭痛苦,但其實,有痛苦也是好的,因爲這代表你還有感識,還有勇氣。
楚天雖然沒法自行移動了,不過現在,即便他不動,波浪也會自發的帶他往前。這裡,應該是聖河彼岸了,看來,只要他再堅持一段時間不死,便能夠度過聖河了。
楚天沒有死,並且他一直保留着意識,雖然除了感受痛苦和煎熬之外他什麼也做不了。
什麼也做不了,那便什麼也不要做,無法逃避痛苦,那就靜心享受痛苦,這是楚天八歲時候就學會的道理。
隨着楚天的眼睛閉上,他彷彿看清楚了自己,他的體內,臟器和骨骼都已無一寸完整,這樣的傷勢,想來即便是世間最優秀的神醫見了,也會搖頭。而臟器骨骼損壞了,可他體內的經脈和皮膚卻是完整的,甚至於他還可以清晰的看見,在他的血管筋脈之中,鮮血還在循環,試圖一點點的修補他體內嚴重的損傷。
楚天笑了,不管他怎麼調皮胡來,可他的身體卻是從來不嫌棄,依舊這般默默的支持着他。
同樣強大的,還有楚天那一顆黝黑顏色的心臟。他的心臟之所以是黝黑之色,那是因爲他的心臟之中藏着一朵黝黑至極的火焰,並且他心臟的一口,還連着一條黝黑顏色的筋脈,那就是鬼筋,也叫鬼脈。這兩樣東西,雖然都充滿邪力,但不得不說,那鬼筋堅韌程度,是楚天的任何筋脈都比不上的,楚天的身體能夠這般堅韌,它的功勞不可忽略;而那兇冥鬼火,卻一直在給他溫度。
這鬼筋的一頭連着他的心臟,另一頭則搭在了他的右肩肩胛之下。那就是鬼骨,是那些人送他的東西,就是這個位置,它帶給楚天的痛苦,是一輩子都難以忘卻的,那種感覺,像極了被兇冥鬼火。
那痛苦一直到了葉家方纔消失,也是在到了葉家之後,他方纔開始了重新修元。那時候不知道,直到後面見到了沈白石,他方纔知道好像是對方給了自己什麼封印;消除了痛苦,卻也封印了鬼骨的力量。
只是現在,那種痛苦又出現了,一是因爲在這強大的撞擊中,這肩胛被摔出了裂縫;二是因爲這塊肩胛似乎還沒有和身體完美長合。
若是這肩胛上的痛苦恢復了的話,楚天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繼續修元,若是不能,他又該怎麼辦。
沿着這肩胛往下,到他的肋間,那裡還有一截,哦不,是兩截黑骨。它本是一截,但現在已經斷裂了。
這也是鬼骨,它被接在楚天的肋上,因爲在這裡,之前他可是生長過一截別樣的骨的。那骨被人取走了,現在被嫁接上這鬼骨,他沒有了小時候的那種力量充沛的感覺,但是這裡卻也沒有什麼痛苦,因爲它似乎癒合的很好。
楚天的身上,現在似乎就只有這幾樣東西是完好的,但也即便是這幾樣器官,也不知能在這樣的衝擊下堅持多久。
楚天靜靜的享受着痛苦,享受着那強烈的衝擊終於撞斷他的肩甲鬼骨,別樣的痛苦刺激着他,他不知自己該笑還是該哭。或許他是該哭,因爲他承受的已經太多太多,他完全可以藉着這些痛苦,大哭一場;可是他也許又該笑,因爲這樣的痛苦足以殺死他了,並且現狀也完全就是這樣的。
他若是死了,那他也就解脫了,於他來說,這是幸福的。
楚天的最後一道神識,是隨着他的心臟爆破而消失的;那個時候,痛苦於他來說已經無足輕重,生死也顯得是那麼的卑微。
心臟被摔爆了,那麼楚天的魂識自然也跟着湮滅;這個原本精彩而充滿歷練的世界,似乎也終於離他而去。
聖河的浪潮,自然不會因爲楚天的死亡而停止洶涌。因爲和這個世界比起來,任何人任何事物都顯得是那麼的渺小,它不會因爲任何人出生而興奮,自然也不會因爲任何人的離世而痛苦。楚天死掉了,可進入聖河的人這麼多,他們不可能全部死亡。
它就在這裡,彷彿一個威嚴的裁判,絕對不會給任何選手以袒護。當然了,只要你完成了它的挑戰,該給你的,他也會一絲不留的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