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
當熟悉的聲音在刑房內響起,高麟祥心頭不由一顫,面上難掩欣喜,忙是回頭看去:“大哥!”
可當他回頭看去時,卻發現這刑房內站着的不僅僅是自家大哥高麒瑞,還有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左相,吳庸!
雖然高麟祥如今早已辭去官身,只是一介白身,但他爲三皇子姬雲睿效力這麼多年,早已對這京都城內外瞭若指掌,哪裡會認不得這位權傾朝野的大相國?
縱然他與吳庸立場不同,可面對這位大人物之時,他也不敢撒潑耍橫,老老實實得站在了一旁。
只是心裡,泛起了嘀咕。
大哥和吳相國怎麼混在了一塊?
難不成爲了把自己從巡天監裡救出來,三殿下甚至拉下臉來去求了吳相國?
還是說……大哥爲了救自己,暗中投靠了吳相國?
在高麟祥心中犯起糊塗的時候,吳庸瞥眼看向身旁的高麒瑞,冷淡道:“事情,本相也已經與三殿下說過清楚,三殿下派你來,你可知曉該怎麼做?”
高麒瑞雙眼發紅,緊咬牙關,朝着吳庸抱拳:“下官……明白。”
“好,那本相便不打擾你兄弟二人敘舊。”
吳庸點了點頭,隨後目不斜視,朝着刑房外走去。
在經過高麟祥身旁時,他趕忙低頭行禮,直到刑房大門打開,他才偷偷擡起頭,看着吳庸離去的背影。
等到刑房的門再次關上,高麟祥才長舒了一口氣,語氣也輕鬆了下來,朝着自家大哥走去:“大哥,吳相怎麼在這兒?我聽他這意思,是三殿下出面讓吳相救我麼?”
“殿下爲了救我,想必犧牲了許多,我真是……老臉也不知道往哪擱。”
“大哥,這一次我認栽了,大不了京都城這些我都不要了,我回西漠去……大哥?”
他絮絮叨叨得說了許多,可遲遲不見自家兄長迴應,不由疑惑看去。
可映入眼簾的,卻是自家大哥雙眼通紅,臉上神情滿是哀慟絕望。
高麒瑞很快低頭,擦拭了一下眼角,再擡頭看向自家弟弟時,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來:“阿二,大哥有件事求你。”
高麟祥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兆,咬牙道:“是不是殿下要罰我,這次是我不對,殿下不管罰我什麼,我都認罰。”
“你來,來這兒坐下。”
在高麒瑞的帶領下,高麟祥坐到了一張桌案後。
桌案上,一張宣紙攤開,用鎮紙壓着紙張上沿。
一旁的硯臺裡,已經研好了墨。
高麒瑞提着袖子,伸手拿起筆擱上的毛筆,沾了沾硯臺裡的墨水,隨後遞給了高麟祥。
高麟祥不明所以得看着他,但還是下意識得接過了毛筆。
“我說,你寫,一個字也別落下,一個字也別錯。”
高麒瑞聲音儘可能的平靜溫和,只是平靜的話語下卻像是在壓抑着某種情緒。
高麟祥敏銳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忍不住道:“大哥……”
“照做!”
直到高麒瑞情緒爆發般的低吼了一聲,高麟祥這纔不敢再問,連忙提筆落在了宣紙上。
高麒瑞良久沒能說出話來,直到那筆尖墨點在宣紙上渲開,他才緩緩開口:
“天武四七年,西漠軍異奴營校尉官哥舒瀚與草民密謀,欲引五千異奴軍喬裝‘赤發鬼’揮兵西衢、折桐一帶……”
寫到這兒,高麟祥握着毛筆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他難以置信得看向高麒瑞:“大哥!”
可高麒瑞臉上唯有冷漠,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冷冷道:“接着寫。”
高麟祥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寫。
這是一封認罪書。
寫他是如何在西漠軍麾下異奴營的校尉威逼下,讓異奴軍僞裝侵略大幹領土的異族,對雍州邊境燒殺搶掠,甚至擄掠了雍州良民百姓,拉攏西漠周家一位嫡系進行販奴之事……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唯以死謝罪,望陛下念草民檢舉之功,只殺草民一人,饒我三族性命!”
“罪人高麟祥,叩首以求!”
當最後一個字落在紙上。
高麟祥彷彿渾身力氣都被掏空了一般,手上毛筆噹啷一下掉落到了桌上。
他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冷汗不停不停得往外冒着。
高麒瑞繞到他的身後,右手搭着他的肩膀,眼神中滿是悲慟:“販良案……壓不下去了。”
“陛下不想查下去,但他現在要一個臺階……”
西漠軍異奴營是主謀,高麟祥、周家一位嫡系皆是從犯……這就是吳相替陛下討要的臺階!
三殿下認了。
那麼高麟祥……也該要認了。
高麒瑞從袖中掏出一卷白綾,緩緩纏住了高麟祥的喉嚨,閉上了眼,老淚流下:“阿二,我沒辦法!”
他手上漸漸加重了力道,白綾向着兩邊繞去,越纏越緊,越繞越死……
高麟祥身子像是蝦一樣拱起,兩隻手不斷得伸向咽喉,想要將繞在脖子上的白綾扯下。
他眼睛瞪得極大,舌頭漸漸伸出,發出不似人聲的聲音:“呃……”
“阿二,莫怪阿哥!”
高麒瑞老淚縱橫,可手上力道卻是越加越重。
他能夠感受到高麟祥在不斷掙扎,直至那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當高麟祥的雙手無力垂落,高麒瑞才鬆開手,抱着弟弟餘溫尚存的屍首,慟哭出聲。
……
吳庸在刑房外等候了許久,聽着裡頭傳來的慟哭聲。
他面上不爲所動,只是靜靜等待着。
過了一會,那刑房的門打開,高麒瑞拿着一張墨跡未乾的紙,走了出來。
他失魂落魄得走到吳庸面前,將那墨跡未乾的紙張遞給吳庸:“這是我家殿下……給吳相的交代。”
吳庸接過了,眼神在紙上內容掃過了幾眼,最終落在了那紙張角落的血手印上,滿意點頭,收入袖中,這才擡頭對高麒瑞說道:“這不是給本相的交代,這是給陛下的交代。”
說罷,他起身便要離去。
可就在這時,高麒瑞卻是出聲留住了他。
“吳相。”
高麒瑞臉上淚痕未乾,只是面容不再哀慟,眼神中滿是仇恨的火:“事到如今,下官只有一件事想問。”
“何事?”
“究竟是誰……將那些消息告知給吳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