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江湖,在旁人看來,是那鮮衣怒馬、快意恩仇的地方。
但在趙祈安看來,世俗眼中的江湖,是一羣武者求生存的地方。
武者,也得吃飯。
一羣人呆在某個山頭,自立了個什麼門派,就可以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一心修煉?
哪有那麼好的事。
修行武道,是要拿着金山銀海往下砸才行。
就比如楚軒乃是劍谷之主,但劍谷是靠着護衛、走鏢等等生意來養活自己宗門的。
後來巡天監成立之後,劍谷大半個宗門都是巡天監的外圍成員,靠着巡天監的懸賞任務來養活自己。
這是名門正派,賺的都是辛苦錢。
還有更多的宗門教派,要麼是武力壟斷某個城的某些生意,要麼乾脆做起了私販鹽鐵、甚至打家劫舍的無本買賣,都是官府的打擊對象。
除此之外,就是各個世家出身的武者了。
這些世家一代代積累,擁有了田地,做起了買賣,富甲一方,不但會培養自己氏族出身的族人修行武道,還會重金聘請來一些武道供奉,爲自家的買賣保駕護航。
這纔是江湖,江湖從來都沒有那麼美好,那看似腥風血雨的打打殺殺背後,不是爲了快意恩仇,說到底淨是些利益牽扯罷了。
不過這都是天書閣建立之前的江湖局勢,在天書閣建立之後,許多宗門都已經被覆滅了。
趙祈安一直覺得,天武皇建立天書閣,主要目的並不是爲了收集天下武道修行之法,其實是爲了掃清大幹九州這些以武犯禁的武者勢力。
甚至大幹九州各處建立的巡天監分部,也都是爲了監管這些不屬於朝廷的武者們。
取得的效果,可以說是十分斐然。
至少現如今行商碰到匪徒劫車隊的情況,要比二十年前好得多。
趙祈安想起,前些日子趙觀象救出的那姜柳兒,不就是被招安的冀州馬匪“姜臨”的二女兒麼?
他之所以知道這事兒,是因爲招安“黃沙寨”那幫子馬匪的人,乃是鎮守冀州邊境的威武侯。
就連馬匪被招安之後也大多都充入了鐵狼衛之中。
而姜臨與他背後的“黃風寨”被招安,並不是個例。
當年大幹朝廷可是收編了不少武者勢力,其中最爲著名的便是玄道宗。
玄道宗宗主關雲子,乃是現如今的大幹鎮國國柱之一!
也是大幹九州,少數明確已知的陽仙強者。
壽過二百,自高祖皇帝時期就已得道成名,歷經四任皇帝,直到“天武滅佛”時期,方纔自天角峰下山入世,一劍斬了佛門一尊金身活佛,徹底挫敗了佛門威勢,逼得佛門退出大幹國境,在異族蠻荒之地建立南佛國。
也正因此,關雲子得天武皇親自賜封爲“道門魁首”,賜武官一品,封“鎮國國柱”,許其“聽調不聽宣”。
如果說大幹武林要選出一位“武林盟主”的話,那麼“關雲子”便是當之無愧的人選。
趙祈安沒見過關雲子,這道人素來都待在梁州最南邊的天角峰之上,“天武滅佛”之後就再也沒下過山。
也正因此,他無法衡量關雲子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在大幹的幾位“鎮國國柱”之中能排行第幾。
不過有關於道玄宗與關雲子的事蹟,這天書閣中收錄的“江湖雜談”裡也只有寥寥幾筆。
趙祈安也只是掃了一眼便翻頁過去了。
他並不覺得那襲擊了劍谷的神秘勢力,會去招惹“鎮國國柱”。
關雲子不是泥捏的,而玄道宗的整體實力也不是劍谷可以比擬的。
到最後,趙祈安鎖定了幾個已經覆滅許久的宗門世家勢力:“梁州褚家、長谷拳宗、影刀門……”
他挑選的這幾個宗門世家,都是明確有神通境強者坐鎮,且在四十年前到二十年前之間頗有名望、並且在近些年來江湖上已經沒有銷聲匿跡的勢力。
趙祈安默默記下這將近十幾個宗門勢力的名字,準備回去之後讓梟衛好好查一查這些宗門世家都是怎麼“消失”的,現如今還有沒有幸存者在。
就在他準備將手中書籍放回書匣,取出下一本書時……
突然間,異變突起!
趙祈安只覺得心臟被一隻大手猛然攥緊,整個人汗毛立起。
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感,籠罩在了他的心頭。
“踏……踏……”
整個天書閣一樓似乎都變得安靜了下來,唯有一個腳步聲響起。
一道倩麗的身影從那些在一層借閱的人身邊穿行而過,但似乎沒有一個人發現,視若無睹得做着自己的事。
最終,那道倩影來在了趙祈安的面前,兩隻手在身後撫了撫裙襬,蹲下身來。
銀白的髮絲如瀑般散着,如少女般的臉龐上,一根二指寬窄的綢緞遮住了雙眼。
她就這樣赤着腳,蹲在席地而坐的趙祈安身前,兩隻手託着下巴,明明眼睛被綢緞遮擋,可趙祈安卻能夠感覺到她在“觀察”自己。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尺之間。
她就這樣託着下巴,靜靜得“觀察”着趙祈安。
趙祈安也彷彿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依舊自顧自得看着書,甚至連眉眼都不曾擡起看一眼。
過了好一會,一陣空靈悅耳的聲音響起:
“你,看得見我。”
她這句話,並不是用了疑問,而是用了肯定的語氣。
但趙祈安置若罔聞,繼續翻看着手上的書頁。
而那空靈悅耳的聲音再度響起:
“潛龍……原來不是趙萬金,原來是你麼?”
在她說完這句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後,許久沒再說話,像是在等待着趙祈安的答覆。
但等了一會,也不見趙祈安有所答覆,她再次開口:
“你搶了我的弟子,所以你要還我一個弟子!我知道你聽得到。”
說完之後,她這才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直到那一抹銀光消失眼前,周圍的聲音才漸漸再次“涌”了過來。
“啪!”
趙祈安收起書籍,從“無想”狀態漸漸退了出來,緩了好一會,才漸漸恢復了思考能力。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倩影離去的方向,臉色變得不好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