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府出來,走出衚衕,來到長街上。
趙觀象朝着街對面一家酒攤走去。
酒攤上三三兩兩有幾桌喝酒的客人,說着閒話,喝着閒酒,倒也熱鬧。
趙觀象隨意找了一張桌子,也不顧這桌已經有人,隨意坐了下來。
“來碗麪。”
趙觀象朝着小二招呼了一聲,便坐着等待。
他一落座,在座客人紛紛都停止了交談,整個酒攤都安靜了下來。
待小二送來一碗肉臊面,趙觀象也不客氣拿起筷子,攪動着面上臊子,似是自言自語道:“下次換些這附近的梟衛來,都是生面孔,也不怕惹人起疑。”
桌上那幾名酒客這會也不裝了,面露慚愧,拱手道:“四少爺見諒,消息來得匆忙,您去的又是高家,只能我等兄弟率西坊精銳來。”
趙觀象問道:“是誰讓你們來的?三姐麼?”
那人不敢隱瞞,答道:“是恩主。”
趙觀象沒再說什麼,低頭夾了一筷子面,吹吹熱氣,便往嘴裡送。
衆人就這麼看着他吃着麪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問話。
一碗麪條,分量不少。
但趙觀象吃得快,幾口也就吃完了。
剛剛說完的那梟衛小頭目問道:“要不……再給您來一碗?”
趙觀象搖了搖頭:“不吃了。”
他站起身來,對梟衛說道:“替我安排一下,我要去見義父。”
……
沒過多會,趙觀象便來在了公主府外。
他擡頭看着公主府那高聳的院牆,露出無奈的笑容,心中自語:“到頭來,我還是得向義父求援。”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因巡天監的事,向趙祈安主動求助過。
因爲他覺得入巡天監,是爲了自己心中理想,而不是義父所期望他去做的。
自然,也就沒有臉面來求趙祈安幫他。
可仔細想想……爲何其他人當官是那麼如履薄冰,唯獨他這般恣意妄爲?總是無所顧忌、百無禁忌?
除了性情使然,最重要的是——他心中有一份底氣在。
這份底氣,來自趙祈安!
只要有義父在,趙觀象覺得自己終究是有退路的。
也正因此,當他真正束手無策的時候,會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正是趙祈安!
“也不知義父會不會覺得我連這等小事都做不好……”
趙觀象站在公主府的大門前,躊躇了許久,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敢進家門。
他幾次想轉身就走,可想到張家嫂子,想到張旅帥臨走時那一句“回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
他咬咬牙,還是叩響了門環。
當門房爲他打開門,領着他進入前庭。
令他沒想到的是,今夜義父並沒有在自己院中,而是就在這前庭的庭院之內,站在大堂門口。
當趙觀象來的時候,他正在和貼身服侍他的那個又高又壯的醜丫鬟低聲說着什麼。
趙觀象走上前去,正要行禮。
直到這個時候,趙祈安才停下與醜奴的交談,朝他看來,語氣一如記憶中的溫和,問道:
“觀象,這是在外頭受了委屈了?”
只一句話,便讓趙觀象紅了眼眶。
……
趙祈安今夜倒是沒算到趙觀象會來。
他來前庭,是因爲醜奴這些日子把前庭園圃裡的花草拔了,全種上了菜。
說她,她倒還振振有詞的。
“這大蔥長出來也很好看啊,而且還能吃,完全就是兩全其美!”
這讓趙祈安覺得該管管醜奴了,不然總有一天,這醜丫鬟敢在他臥室裡養豬。
只是話還未訓完,趙觀象倒是來了。
趙觀象收拾好心情,走到趙祈安身前,躬身拜道:“義父,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趙祈安點點頭,隨後對身旁的醜奴說道:“你先下去。”
醜奴才沒興趣聽他父子倆談事,心思還沉浸在被訓斥後的鬱悶中,垂頭喪氣得“哦”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等醜奴走後,趙祈安纔看向趙觀象,問道:“陪我走走?”
“是。”
……
父子二人在院中隨意逛着。
公主府景緻別緻,宛若林園,假山、溪水、名花異草……一應俱全。
就算是皇宮裡頭,絕大多數的宮殿,都是比不得這公主府氣派的。
這些還是當初玉真的功勞,不得不說公主殿下的品味不錯,也捨得在自己的宅邸花錢。
即便是到了夜裡,這庭院中一根根石柱立起的燈臺,點着油燈,外頭用罩子擋着,倒也別有一番景緻。
只可惜趙觀象今夜無心賞景,跟在趙祈安身後,說道:“高家綁了我麾下旅帥張居正的髮妻,想要以此要挾我。我想請義父幫忙,替我找一找人。”
趙祈安看着面前池水,並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問道:“人可是在京都城中被綁?”
趙觀象答道:“不會是,張旅帥親自送出的東城門,必定是京都城外。”
“姜柳兒的孃家在冀州龍門郡附近,是走東城門外的‘北關道’北上而去。從她離開京都城高家給我第一次寄請帖,相隔不超過三日,姜柳兒走時坐的是驢車,帶的東西又多,腳程不會太快,也就是東城門外的‘北關道’往北去,三百里地範圍之內出的事。”
說到這兒,他苦笑道:“若我派出監內人手去查,恐怕比起找到線索之前,更容易先打草驚蛇,若是驚動了高家高麟祥,將姜柳兒轉移了陣地,就更難尋了。所以這纔想請義父出手。”
方方面面,都有考慮。
趙祈安都有些意外,看了趙觀象一眼,笑道:“發生這種事,若是以前,你定會提着刀殺入高家,逼問那姜柳兒的下落。如今倒是能冷靜下來想這些,知曉找我幫忙,看來這些年,你也長進了許多。”
趙觀象笑得靦腆:“好歹也隨安院長學了幾個月的棋……”
他沒好意思說一開始得知消息時,他心中想法與趙祈安預料的一模一樣。
不過現在不是因爲幾句誇獎而洋洋得意的時候。
趙觀象問道:“義父,那姜柳兒那邊……”
“你拿我令牌,去一趟供奉院,請‘天聽’、‘地聞’那對雙子供奉協助你,他二人掌有先天神通,最是擅長搜尋之事,想來會對你有幫助。”
趙祈安接下腰間一塊玉牌,遞給趙觀象,又說道:“梟衛那邊,你想調動多少人馬,與你三姐去說,你姐弟二人自己商量便是。”
趙觀象接過令牌,長舒一口氣,只覺得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只要義父願意幫忙,他就感覺這事兒穩了。
他露出笑容來,朝着趙祈安一抱拳道:“謝義父!”
“救人要緊!義父,我過兩天再來看您。”
說罷,連一刻都沒有逗留,向趙祈安拱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