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聖胎,你爲何還能活?”
面對凌放的疑惑,趙觀象很快便想起自己剛剛的遭遇。
若不是自己體內那一份聖骸的力量,恐怕他已經遭遇了不測。
趙觀象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將自身情況告知:“此事,還要從屬下前幾月義豐皇莊之事說起。”
“屬下帶人清剿義豐皇莊之時,曾遭遇一名西漠的天人武者,屬下臨陣突破,但也因此傷及了元胎。”
“國師親自爲屬下出手,以一份聖骸修補了屬下的道基之傷。”
“而在剛剛,正是那聖骸的力量發揮了作用,讓屬下堪破了幻境,守住了泥丸宮,從而保全了性命。”
凌放聽到他的解釋,沉吟了片刻,問道:“國師用在你身上的那份聖骸,源自何人?”
趙觀象答道:“不知名諱,只知國師稱其爲‘無妄之主’。”
這些事,他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畢竟聖骸是國師給他的,而即便是面前的凌上將軍,亦屬於國師麾下。
“無妄之主?!”
只是當凌放聽聞“無妄之主”這四個字時,古波不驚的神情一時動容,瞪大了眼看向趙觀象,眼神之中難掩驚愕。
但很快,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看向趙觀象的眼神多了幾分審視,口中不由輕聲喃喃:“九州武者遺留的聖骸那麼多,偏偏爲何選了‘無妄之主’……”
趙觀象抱拳低頭道:“將軍,可是有何不妥?”
凌放欲言又止了一番,但最終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趙觀象的肩膀:“國師既然這樣做,想來不會害你,只不過……你自己多加小心一些。”
趙觀象心中不由驚愕,連忙俯身行禮:“還請將軍明示。”
凌放意味深長道:“你需謹記,切不可過於依賴你體內那份聖骸的力量,不到萬不得已,莫要借用。”
這番話……倒是與國師提醒的話如出一轍。
趙觀象點頭應道:“屬下明白了。”
他隱約能夠感覺到凌放隱瞞了些什麼,但知曉凌將軍既然不說,自有道理,再是追問也得不到一個答案。
還是寫封信給義父,看看義父那兒是否知曉些什麼。
趙觀象不再多問自己體內那份聖骸的事,目光看向坑中的童屍,問道:“將軍稱它爲聖胎,可是知曉這怪物的來歷?”
凌放點了點頭,說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去再說。”
“是。”
交談完後,凌放來在坑邊,擡起左手,食指與無名指相併,一指右手掌心中託着的那巴掌大的小塔,口中輕呵一字:
“臨!”
隨着一字法訣呵出,那鎮魔塔飛旋而起,迎風便漲。
只是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原本巴掌大的小塔已是變成了一座龐然巨物,懸停在謝家府邸之上,遮天蔽日。
趙觀象仰頭看着,眼神之中滿是震撼。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這鎮魔塔被祭出,可每每看到,心中還是難掩驚駭。
他手中寶刀,乃是大幹神兵,舉世罕見。
可神兵之威,強在其中所蘊含的“道”,強在與使用者的靈力之適配。
但說到底,這依舊是一件“器”,威力大小,在於其使用者。
然而這鎮魔塔,已然是超脫了“器”的範疇,它自身便擁有着莫大的神通,光是這大小隨心的如意神通,整個九州大陸都尋不出幾件這樣的寶物。
“收!”
凌放手掐法訣,再度輕呵一字。
鎮魔塔下方,出現一道光柱,不偏不倚打在了那童屍之上。
童屍發出淒厲的叫聲,不斷想要掙扎。
可隨着光芒散去,它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鎮魔塔旋即變成原本的巴掌大小,從高空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凌放的右手掌心之內。
凌放手持鎮魔塔,來在趙觀象身旁,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叮囑道:“放鬆一些。”
趙觀象沒聽清楚,下意識問道:“什麼?”
然而就在下一刻,只聽得身後凌放一聲輕叱:
“疾如風!”
隨後,二人身影化作一道殘影,拔地而起,如匹練般朝着天元郡的方向衝去。
……
趙觀象只覺得自己似乎飛在了半空中,一股失重感縈繞不去,目光所及之處一切景物不斷快速向後撤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腳下再次踩到實地時,定睛一看,愕然發覺自己竟是已經來到了天元郡的郡守府之內。
他心中不由大吃一驚,要知道這長溪縣距離郡城足足有七八十里地,而自己前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竟是從幾十裡外的長溪縣回到了郡城內。
趙觀象本想向凌放詢問一二,可不等他開口,一股強烈的噁心感襲來。
“嘔……”
他捂着嘴,快步跑到牆根邊,哇得便吐了。
凌放站在他身後,說道:“你先回去休息一番,換身衣服再來找我。”
“是,嘔……”
趙觀象吃力得應了一句,隨後又忍不住翻身回去吐。
……
半個時辰之後。
已經換下了那一身血衣,洗過一番後的趙觀象來堂前拜見凌放。
當他來的時候,凌放正在和李勝天李少將軍吩咐着事。
“將長溪謝家的同僚運回安葬,登記好名冊,撫卹之事……”
趙觀象老老實實得站在一旁等候。
一直到凌上將軍與李少將軍議完事之後,李勝天退下時經過了趙觀象身旁,停住腳步,臉色難看道:
“你就不能安生幾天?老子手底下多少兵夠你這麼造的?”
趙觀象頓時心虛低頭,連個屁也不敢放。
他作爲校尉,麾下統領二營兵差。
可他來荊州之時,只帶了高河、張居正兩位副官,如今被調到他麾下受他差遣的,不是他自己的班底,而是眼前這位李少將軍麾下的人馬,調了一營給他。
如今這足足兩百人,竟是全都折在了小小一個長溪謝家,這怎能不讓李勝天惱火?
趙觀象自知理虧,只能低頭認罵。
李勝天重重的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待李少將軍離去之後,趙觀象才朝着凌放走去,悻悻道:“將軍。”
凌放平靜道:“莫要放在心上,李少將軍並不知曉聖胎之事,對你有所怨言,也是正常。”
趙觀象有些意外:“將軍爲何瞞着少將軍?”
凌放沉聲道:“因爲聖胎之事,非同小可,此間消息,需得本將稟明國師,看國師如何吩咐。在此之前,除了你我之外,消息不可透露給第三人。”
說完之後,他看向趙觀象,問道:“你有何想要問的?”
趙觀象答道:“謝家那具童屍,屬下聽聞謝家人稱其爲‘天童’,將軍既然稱其爲‘聖胎’,二者可是同一個東西?”
凌放點點頭:“天童也好、聖胎也罷,不過稱呼而已,但確實是同一樣東西。”
“將軍似乎很是在意這聖胎?”
“因爲本將曾經見過另一具聖胎。”
他停頓片刻,輕嘆一聲道:“看見這聖胎,本將也終於是知曉救世教不惜放棄多年經營的荊州,主動暴露,釀下這駭人聽聞的荊州血案究竟是爲了什麼。”
趙觀象似有明悟,驚愕道:“救世教釀下如此血案,莫非就是爲了這聖胎?”
凌放點了點頭:“正是。這不是救世教第一次試圖煉製聖胎。十五年前,我便在永安城見過另一具聖胎。”
永安城?
十五年前?
趙觀象立刻反應過來:“永安王屠城一案?”
凌放沉聲道:“十五年前,永安王受救世教蠱惑,屠戮一城百姓,事發之後便是我跟隨國師南下樑州擒拿永安王入京的。”
“雖然放出去的消息是永安王煉製血丹,但實際上他以一城百姓性命,是爲了提煉聖血,以聖血池溫養‘聖胎’。”
趙觀象皺起眉頭,分外不解:“救世教費盡周折,就是爲了造出這麼一隻小怪物?可它雖是強大,但似乎……與救世教所付出的代價並不相等。”
謝家的那具童屍,雖然手段奇詭,具有腐蝕人心的力量。
但它並不算強大,至少在手持鎮魔塔的凌放面前,毫無抵抗之力。
如果荊州血案就爲了製造這麼一個小怪物,這不是得不償失是什麼?
凌放搖頭道:“你錯了,如今鎮魔塔中這一具謝家聖胎,不過是一具失敗品。”
“失敗品?”
“若是真正成功的聖胎,不該有殘餘的意識,它將是世間最爲完美無瑕的肉身!”
凌放沉吟片刻,繼續道:“九紋極致元胎破胎後的新軀被譽爲無暇肉身,可……當真無暇麼?這世上縱然武道成了一品,終究是壽元有限,總有氣血枯竭的那一天。”
“可聖胎永遠不會有氣血枯竭的一天,是真正的無暇肉身,或許也可打破壽元上限。”
“另外……”
他瞥眼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趙觀象,意味深長道:“聖胎在某些人眼中,最關鍵的作用,是幫助他們擺脫過去的桎梏。”
擺脫過去的桎梏?
趙觀象聽得雲裡霧裡,但沒有多問,繼續耐心聽着。
凌放說道:“永安王煉製聖胎,雖不是爲了自己,但也犯下了滔天之罪,罪無可赦,死了也便死了。只可惜他屠戮一城孕育出的聖胎卻依舊是有瑕疵的次品,依舊幫不上什麼忙。如今荊州血案,看來是救世教仍不死心,非要煉製出無暇聖胎纔可。”
“我本以爲荊州這夥救世教不管成功與否,欽差一來,他們也當鳥驚蟲魚散,如之前離開永安王封地那般,在荊州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如今荊州什麼樣,你也看到了,救世教依舊是負隅頑抗,縱然死了不少人也不肯從荊州撤離。看來,他們是仍舊在聖胎的煉製過程之中,無法從荊州脫身離開,不得不逗留於此。”
凌放默默點了點頭,自語道:“如此,一切便都解釋得通了。”
趙觀象目光落在凌放身後桌案上的鎮魔塔上,問道:“照將軍所言,鎮魔塔這具聖胎也是失敗品,也就是說救世教這一次又失敗了麼?”
凌放搖了搖頭:“未必。這一次荊州血案,比之十五年前的永安城血案規模更盛,救世教未必就只是煉製了這一具失敗品。”
“而且這具聖胎明顯已經煉製出有些時日了,可如今荊州之內,救世教依舊活躍,足可證明他們還未放棄,恐怕新的聖胎還在煉製之中。”
他看向趙觀象,說道:“如今你動了謝家,恐怕其他幾家也已被打草驚蛇。你尚有傷勢在身,修養兩日,不必再查這事了。”
趙觀象着急道:“將軍……”
凌放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對你另有任命。這鎮魔塔中的聖胎,我需要人手替我送到京都城,送到國師手上,另外荊州那批犯官還有那作爲人證的東陽郡郡守盧懷慎,都得有人替我押解到京都城去。”
這份差事,與其說是任務,倒不如說是一份獎勵。
護送鎮魔塔、押解犯官、護送證人……這並無什麼危險可言,但卻是一份實打實的功績。
謝府之事,死傷這麼多人,但凌放對於趙觀象的處罰隻字未提,反倒是將這麼一份任務交給他,足可見那聖胎的重要性。
趙觀象腦海中浮現出謝府之內同僚死狀,只覺得慚愧,對於這份任務他不想接。
他寧願留在荊州,多殺幾個救世教教徒。
可凌放既然已經下了命令,並沒有給趙觀象開口回絕的機會,揮揮手道:“下去吧,好好養傷。”
趙觀象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只好抱拳俯首:“是。”
……
待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姜萍兒早就在這兒等着他了。
“你跑哪去了?你這後腰給人掏了這麼大的血窟窿,我拿了藥,過來我給你敷。”
姜萍兒拿着一個藥瓶,看到趙觀象回來了,立刻迎了上去。
只不過當她看到趙觀象的臉色時,問道:“怎麼了?你上司罰你了?”
趙觀象想說些什麼,可看看姜萍兒,最終還是輕嘆了一聲:“我沒事。”
“行了,別這麼悶悶不樂的,你衙門裡上司若是罰你,大不了你跟我回家去,去北疆軍幹幾年,讓我家老爹挪挪屁股,把他的位置讓出來給你。”
姜萍兒倒是樂觀,已經開始爲趙觀象謀劃起了將來,甚至對自家老爹的位置虎視眈眈了起來。
她一把攙住趙觀象的胳膊,胸前飽滿貼在了他的臂膀之上,也不管他樂意不樂意,將他往屋裡拽:“好了,現在先別想這些,肘,跟我進屋,我給你上藥。”
她正拉着趙觀象要進屋的時候,一回頭對上趙觀象的視線時,卻是面露驚愕,停下了腳步:“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