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恐慌
從宮裡回府之後,凌波的生活就陷入了過分的溫馨和過多的關懷之中。
每日裡,郭佳氏、西林覺羅氏、安珠賢是必定要來她這裡報道的。府裡其他的女眷們也會輪番來看望她祝福她。
就連德隆,也常常會來,每次都是從自己的院子徒步走到凌波的院子裡。按他的說法,反正也是要做復建的,每日裡來回走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吃了睡,睡了吃,簡親王府上下所有人幾乎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恨不得供起來纔好,一步都不肯讓她多走的。
而這種過多的關心導致的就是生活的渾渾噩噩,她幾乎都忘記日子過去幾天了。
博哲這幾天很忙,早出晚歸,當然是在四川貪污案的事情奔走。
然而今天,他回來的卻很早,臉上帶着說不出的凝重。
“怎麼,案子結果出來了?”凌波一面擡手替他解開領口的盤扣,一面問道。
繡書蹲在炕前,給他脫鞋,瑞冬則端了一盆熱水過來,預備給他燙腳。
博哲揉了揉眉心道:“案子其實早就審完了,八爺黨涉案嚴重,皇上這次氣的不小,原本要下狠手處死幾個,只是畢竟是嫡親的兒子,真到了這一步卻又是不忍,所以這兩天想的都是要怎麼判的事情。”
凌波嚇了一跳道:“處死幾個?竟然到了這種地步,難道涉案的除了八阿哥、九阿哥,還有別的阿哥?”
這時候瑞冬已經把博哲的雙腳放進了熱水中,強烈的刺激讓他呲牙倒吸一口冷氣。
他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繡書和瑞冬都知道他們夫妻有話要說,所以都乖巧地退了出去。
“這案子追溯到根上,就是在爲八爺結黨營私,八爺、九爺、十爺,都是關鍵的涉案人員。其他還有好幾位貝子涉案,都收了不少的行賄銀子,數目之大令人咋舌。只不過徹查下去,十爺還算程度輕的,如今只是禁足,雖是待罪,但也不至於罰得太重;九爺除了受賄包庇縱容這些罪名,再加上殺人放火的惡行,怎麼都逃不了,如今已經收押宗人府了。”
“什麼?”凌波震驚了,“當時你不是已經放跑他了麼,爲什麼還會有殺人放火的罪名?”
博哲搖頭道:“自作孽不可活,我雖有心放他一馬,給皇室留塊遮羞布,但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並不在少數。”
當夜徐釗被帶進宮裡的同時,四阿哥胤禛就已經奉命去八貝勒府要了徐釗的家人出來。
八阿哥雖知大禍臨頭,但既然是康熙親自下令,胤禛親自帶人上門的,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一應相關人員,全部被帶走。第二天八貝勒府就被軟禁了,正好就是八福晉郭絡羅氏探視完凌波回家後,府裡便不許任何人進出。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被傳進宮裡問話,如今除了十阿哥被遣送回府軟禁,九阿哥直接就被押進了宗人府,而八阿哥則被囚禁在乾西五所,不許任何人探視。
康熙爺這次的確是雷霆一怒。
八爺黨竟然將遠在山西的整個官場都納入囊中,而且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不僅僅是觸犯律法這麼簡單,更多的是對他這個天子皇權的挑釁。
他此時的身體還極爲硬朗,剛剛廢掉太子,正在敏感時刻,八爺黨就爆出這樣大的醜聞和這樣深遠的影響力,自然讓他這個皇帝感到了深深的威脅。
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就敢覬覦老子屁股底下這張皇位了,無法無天
就是無法無天四個字,讓康熙爺對老八產生了深重的忌諱和厭惡,甚至超過對廢太子的忌憚。
怎麼,以爲太子被廢了,你們就有機會了,阿貓阿狗也都敢上臺蹦躂
康熙爺心裡所受到的震動,不是一點半點。
更何況,這個案子的水落石出,讓他深刻地認識到四川官場已經腐敗到了骨子裡,而這一切,都跟八爺黨有脫不開的關係。
“如今滿城風雨,有許多人都猜測,皇上是不是要把八阿哥也圈禁了。”
博哲微微眯起了眼睛。
“圈禁?太子剛剛被廢,就禁錮在鹹安宮;若是再往前看,還有四十七年圈禁的十三阿哥,到現在還沒開釋。難道皇上還要再圈禁一個八阿哥?那大臣們會怎麼想?皇家的臉面不是都丟盡了麼?”凌波有些悚然。
博哲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冷冷道:“皇家的臉面早就丟盡了,否則皇上怎麼會這樣震怒。”
凌波道:“你是御前侍衛,離皇上最近,到底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八阿哥?”
博哲搖頭道:“天威難測。這兩天,我看着皇上將四川整個官場進行了大清洗大換血,手段之迅疾動作之乾脆,叫人惶恐敬畏。九阿哥能不能保住一條命,還是兩說;至於八阿哥的下場,就更加難以猜測了。”
凌波心裡翻江倒海。
八爺都倒臺了,四爺就真的成了第一順位繼承人。既然是這樣的名正言順,那麼後世那所謂的一字更改詔書的謠傳,肯定也不會出現了。黨派之爭得出如此結果,又還會有誰去質疑四爺繼承皇位的合理性呢。
“四爺如今一定是春風得意吧?”她忍不住問道。
到這個時候,博哲臉上才顯出一點輕鬆來。
“四川貪污案能夠水落石出,四爺自然功不可沒,皇上對他大加讚許。然而眼下這種情形,雖則四爺已經完全佔據上風,但也絕不能得意忘形。四爺這兩日正在勸諫皇上,饒恕八阿哥和九阿哥。”
凌波先是感到意外,但一想之下又覺得以四爺的爲人和處境,這樣做纔是最正確的。
畢竟是親兒子犯罪,皇上在憤怒失望之餘,肯定更多的是失望和痛心,情緒也處在十分的敏感當中,如果這個時候四爺有任何幸災樂禍或是落井下石,一定會激起康熙的遷怒和懷疑。
勝利不一定需要歡呼,四爺本來就是靠着隱忍和穩重,才戰勝了其他所有的敵人。
凌波想到了前幾天才見過面的八福晉郭絡羅氏,面對這樣巨大的變化和慘痛的遭遇,她的日子會過得怎樣呢。
今年的臘月還真是有種刺骨的寒意啊。
固然凌波因爲想到郭絡羅氏而生出一些同情之意,然而富察府裡的老頭子米思翰,還有她的公公簡親王雅爾江阿,在知道九阿哥曾帶隊意圖謀殺徐釗,並不惜以凌波陪葬之後,就對九阿哥的處置結果投入了非常多的關注。
同爲宗室,雅爾江阿不能叫囂着殺人償命,但談到皇上會如何處置九阿哥時,他是沉默的,甚至這種沉默中來透出一種冷漠。
而老頭子米思翰,則完全不一樣,他曾在公開場合大罵九阿哥謀害宗室,狼子野心,而康熙在聽說這件事之後,並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這兩位的態度,都給了人們一個信號,九阿哥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果然,在人們紛紛擾擾的猜測中、驚惶中,儘管有無數的人爲之奔走爲之周旋,但康熙爺這次真的是狠了心要整治黨派之爭了。
他用“結黨營私,僭妄非禮,貪污受賄,包庇縱容,謀害宗室”等數項罪名,革去九阿哥胤禟的黃帶子,開除宗籍,交付宗人府屋圈。
屋圈是圈禁的一種,把一個屋子圈起來,犯人只能在屋子裡生活。
康熙爺對九阿哥胤禟的處置如此之重,讓很多人在震驚之餘,更添加了一種恐慌。
要知道,這朝廷上下,屬於八爺黨的人並不算少。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八爺黨這次面臨的是傾覆的局面,天子一怒,流血漂櫓,九阿哥作爲嫡親的皇子都被開除宗籍實施圈禁了,其他涉案的官員和同黨,又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呢?
所有人都盯住了八阿哥,試圖從八阿哥的處罰結果中推斷出自己今後的命運。
八阿哥再也沒有走出乾西五所。
四川貪污案已經成爲殺死他的一柄利器,然而這個時候,居然發生了一件更加荒唐的事情,在八貝勒府裡,有人搜出了龍袍。
私造龍袍,就是謀反。
這項罪名,足以置八阿哥於死地。
總有人在猜測,在懷疑,八阿哥素來謹慎,就算有奪嫡之心,又怎麼會頭腦發熱,在自己家裡放這種危險的東西?到底這是有人惡意栽贓落井下石,還是有人出賣了他牆倒衆人推?
這些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
從八貝勒府裡搜出來的龍袍,極大地刺激了康熙爺的神經,幾乎就在第一時刻,他就下令,革去八阿哥的貝子爵,圈禁於乾西五所。
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倒臺,讓八爺黨遭遇了一次全面的傾覆。
幾乎一夜之間,北京城裡就像颳了一陣狂風,不知有多少人落馬,有多少人的政治生涯甚至是生命走到了盡頭。
而且由於這陣風颳得太過乾脆,太過猛烈,甚至超出了很多人事先的估計,竟然引起了一種恐慌的情緒,在這個寒風呼嘯的臘月裡,瀰漫於整個北京城上空。
這種恐慌一直持續到臘月末,除夕來臨,一個人物的到來,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
太后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