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們放平長槍,踩着鼓點合圍參與炸營的新兵。
無論這幫人此時是憤怒咒罵、大聲訴冤,還是跪地求饒。
路徑之上,一概捅殺~
有甲對無甲,有組織對無組織,比殺豬都輕鬆。畢竟殺豬還要考慮屍體完整,留個好賣相~
老兵教官們也抽出佩刀,協助追殺。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
把參與叛亂的這幾百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
第1派遣軍在長期融合新兵的過程中,琢磨出了一套成熟經驗。
比如訓練時,
營內必須得保證一隊人馬甲冑在身,武器在側。
隨時出動,隨時鎮壓。
新兵訓練後期,也會下發武器。
如果新兵們足夠忍耐,拿到了武器甚至披甲訓練時才造反~
那也沒關係。
附近的軍法隊會拉着輕型火炮進場,降維打擊。
霰彈之下,沒有冤魂。
……
訓練場上,斑斑血跡。
新兵們默默列隊,接受更瘋狂的辱罵和操練。
“軍法大於天。”
“老子讓你們向前,你們就必須向前,老子讓你們殺人,你們就得殺人。都聽清楚了嗎?”
俘虜們有氣無力:
“聽清楚了。”
“大點聲,老子滿意了,你們纔有飯吃。”
如此反覆,
新兵們真的放棄了一切抵抗,接受了這羣凶神騎在自己腦袋上的事實。
……
很多人都說暴力解決不了問題,但“斯德哥爾摩”是客觀存在的。
吃晚飯時,
派遣軍的軍官們還大聲宣揚:
“咱派遣軍是大吳精銳,陛下很看重我們,歷來逢戰必先,酒肉女子那都是敞開供應。你們進入了光榮的派遣軍,就要好好表現,一仗打下來,咱就是自己人。”
新兵們心裡咒罵,
逢戰必先?這踏馬的好熟悉。
在那邊,叫先登死士。
在這邊,叫光榮派遣軍?
……
軍功赫赫的老資格營官張老三也意識到這個說辭有點站不住腳,忽悠不了這幫兵痞。
於是,
他站上一輛輜重車,咧開大黃牙,指着遠處的廣州城。
“廣州滿城,弟兄們都聽說過伐?”
衆人:
“……”
張老三:
“你們這些狗曰的奴才,就不想殺進去騎一下主子?”
衆人沉默半秒,全場沸騰。
降兵士氣瞬間上漲2個點,炸營風險降低2個點。
以卑賤的前綠營兵身份到滿城開無雙,這種“僭越感”簡直太刺激了。
而且大家對打進滿城很有信心~
因爲新主子很能打,跟着這樣的新主子,肯定能碾壓舊主子。
……
軍營裡,
徹夜的激烈討論~
已經有見多識廣的老哥開始講述“旗女10大特徵了”。
見狀,
張老三矜持的咳嗽2聲,右手按刀柄,左手按槍柄,一步三搖的回到軍官營帳。
他每次出帳,都是全副武裝。
大哥二哥的戲謔又浮現在腦海當中:
咱家老三現在越來越謹慎了。
張老三閉眼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打廣州,派遣軍至少減員5成,可能7成。
……
食物、軍令、殺戮,
第1派遣軍這個養蠱爐子默默融合各路人渣,新的魔鬼即將浴血誕生。
數日後,
第5軍團正式發起攻擊。
欲破廣州,先取越秀山。
越秀山之於廣州,好似紫金山之於江寧。
位於城北的越秀山海拔僅僅70餘米,山頂的炮臺威脅很大。
第5軍團攻城時,至少有一半的戰寬位於炮火覆蓋範圍內。
……
苗有林放下千里鏡,右手斜切。
“按照既定計劃,進攻!”
“遵命。”
正如絕大部分戰爭那樣,沒有花哨,沒有謀略,就是硬碰硬。
吳軍火槍兵順着山道仰攻,
清軍居高臨下,開炮開槍。
從一開始,戰鬥就血腥無比。
吳軍沒有出動火炮,因爲仰角不夠。
越秀山頂的四方炮臺從順治年間開修,後來每隔數十年就翻修加固,安放了50門各式口徑火炮。
……
炮臺守備是廣州城守營狠人閻九。
此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參與了本地多次著名的江湖惡仗。
曾只帶4名老兵怒挑本府幫派分子100餘人,從狀元坊一路砍到天字碼頭。
己方無一死亡,無一重傷。
成功索回了自己在賭坊輸掉的300兩,一戰成名。
當時有上萬百姓圍觀此事,嘖嘖稱奇。
從此,
他被全廣東所有賭坊拒之門外~
……
總督伊爾杭召見他,賞賜一桌酒宴、白銀2000兩,承諾打退吳賊後給他官升3級,還把廣州城梨園行最火的濤二姐賞賜給他。
閻九欣然領命,
在他看來,無非就是賭命。
只要籌碼夠大,他什麼都敢賭。
男人嘛,奮鬥爲了什麼?不就是做大官、納美妾。
……
想到這裡,閻九就充滿鬥志。
他透過垛口盯着烏泱泱衝上來的敵人,第一眼覺得那紅黑軍服挺好看,確實比自己身上灰撲撲的面口袋好看。
清軍的子母炮,一發發炸響。
狹窄的山道,衝鋒的吳軍在彈幕下血肉橫飛。
閻九哈哈大笑,覺得此情此景甚爲刺激。
旁邊的兵丁恭維道:
“九爺,有您坐鎮,四方炮臺固若金湯。”
對付仰攻吳軍,炮臺的紅衣大炮不適用,反而是那些幾百斤的子母炮特好用。
……
“總指揮,四方炮臺不好啃。”
苗有林點點頭,他在千里鏡中看的很清楚並不感覺意外。
“再攻一次,不走現成的山道,改鑽林子四面圍攻。”
“是。”
進攻的那個營已經撤下來了,傷亡太大。
接替的是一個滿編營500人。
越秀山上有個觀音閣,
而巡撫趙士生本人是個虔誠的信徒。
在他的關照下,此地成爲了禁地,尋常人不敢靠近。上山拜觀音也成爲了廣州城富貴階層的專享。
所以,
越秀山草木茂盛,平時無人敢砍伐柴禾。
……
戰場的槍聲變的稀疏起來。
吳軍鑽了林子,清軍也就找不到集羣目標開炮。
閻九無所謂,
四方炮臺周圍50丈的草木,都已被他砍伐一空。
空曠地面灑滿鐵蒺藜,佈置了拒馬,還硬生生挖出了一條壕溝。
且,
四方炮臺底部由大塊花崗岩修築,上半部分是糯米灰漿砌的磚石,堅固程度超出想象。
2刻鐘後,
槍聲驟密,吳軍陸續鑽出林子進入空曠地帶和清軍對射。
清軍躲在磚石垛口後以擡槍還擊,優勢很大。
佐以子母炮的覆蓋式轟擊~
戰鬥持續了半個時辰,吳軍的傷亡率居高不下,沒能啃下這個烏龜殼。
……
而在此時,
廣州城西,礦工們重拾老手藝,掘進爆破。
挖掘坑道是個經驗活兒,尋常人做不來。
太近,容易被清軍發現。
太遠,工程量太大,而且無故增加坍塌風險。
不遠不近,
在距離正西門130丈左右開始掘進~
藉助城西大片民居的掩護,轉運土方時也好遮掩視線。
進攻越秀山和掘進坑道,這兩者並不矛盾,都是破城的必做之事。
第5軍團的火炮無法轟塌城牆。
所以,爆破就成了唯一選擇。
……
坑道口,
不斷有泥土碎磚被轉運出來,就地倒入一條小河。
礦工們不着寸絲在坑道里默默掘進,好似黑色鼴鼠。
每1個時辰換1次班。
每掘進3丈,就加固一次坑道,用拆下來的民房木樁頂住坑道防止坍塌。
隔多遠立一根樁沒有固定程式,要取決於泥土的含水量,周圍的地質情況。
這些都得靠經驗。
而經驗又來源於大量的實踐和無數次猝不及防的事故。
“孃的,坑道開始出水了。”
“不會吧,我們只往下挖了1丈2,至多1丈5.”
“珠江、西江。地下水位太高。”
“怎麼辦?”
“組織人手排水,掘進不能停。速速稟告總指揮,原先的預計時間可能要增加~4到6天。”
……
苗有林有些惱火,
從南昌一口氣殺到韶州府就沒遇到多少激烈抵抗,
啃慣了大塊肉,猛然間換成了帶骨肉,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心裡多少有些惱火。
“總指揮,要不要增兵?”
“增個p,先撤下來。老子的兵個個都金貴。”
這麼一番話,
倒是無形中增加了威信。
周圍的軍官心中有些暖意,覺得遇上了一位好上司。
苗有林拉開千里鏡,
觀察了許久,隨即召來了一名參加了進攻的軍官。
開口就問道:
“准尉,火攻有可能嗎?”
准尉一愣,隨即遲疑的搖搖頭。
“下官進攻時,發現林中草木含水量很高,怕是燒不着。”
一名軍官低聲說道:
“總指揮,弟兄們的引火藥倒入燧發槍藥池,最多半個時辰就失效打不着火。太潮了。”
……
苗有林伸出手掌,在空氣中虛抓了一把。
咒罵道:
“這什麼鬼天氣?黃梅天嗎?”
“總指揮,這是回南天。”
熟悉本地情況的客家嚮導解釋了一下,粵西的回南天一般是出現在初春,一般是一年一次。
偶爾會有兩次三次,反反覆覆。
主要現象是地面潮溼、牆壁滴水、到處發黴。
他拋下一句話:
“試試火攻。”
……
四方炮臺,
清軍瞅着一隊吳軍接近山腳,對着樹林攢射火箭。
不出意外,
冒了點菸就熄了。
清軍笑的很開心~
閻九沒有笑,表情有些凝重。
他知道回南天潮溼,山上草木燒不着。
但是,
如果時間流逝,半個月後回南天逐漸消退,太陽烘乾了越秀山草木的潮氣呢?
那時候,
吳軍再行放火,四方炮臺就有大麻煩了。
“快,將這封軍報入城呈送總督大人。”
“嗻。”
……
伊爾杭看了有些鬱悶,感慨道:
“這些北方佬真缺德,鬼主意一個接着一個。”
巡撫趙士生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裡的北方佬是指的是吳軍。
廣東以北,都算北方。
制臺把“江南人”喚作“北方佬”,好像邏輯上也沒毛病。
趙士生想了想,
建議道:
“要不,咱們先組織人手砍伐草木?”
廣州將軍富敏不滿的瞅了他一眼。
心想,
要不是你平日裡罩着觀音閣,越秀山能像現在這般草木茂盛?廣州周邊幾十萬老百姓早把山薅禿了。
咱大清朝,哪座山草木蒼翠?
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光禿禿的。
……
人和資源的矛盾越來越尖銳,
柴禾價格越來越高,老百姓爲了節約柴禾,10頓當中有6頓是夾生飯。
富敏甚至見過廣州滿城有一小撮窮困旗人的窘境,添柴禾時恨不得一根根的往爐膛裡扔。
伊爾杭心知肚明,
低聲說道:
“組織兵丁出城砍伐,若遇吳軍襲擾就撤回。城牆和炮臺注意點配合,想來問題不大,時間夠用。”
“嗻。”
出了正北門,就是越秀山。
所以,
四方炮臺的彈藥、食物、淡水、人員補給基本暢通。
……
而南邊,
廣州城牆就緊挨着珠江,水面寬闊,大型戰船來回自由。
南澳鎮水師,
按清廷規制應屬於福建水師提督管轄。
後奉聖諭,被劃撥兩廣總督伊爾杭麾下,保衛廣東。
南澳鎮水師吸納了大嶼山海潰敗疍民組成的一支新的水軍,控制珠江。
不像在韶州段,
清軍戰船航行時可能被岸上吳軍火炮轟擊,有去無回。
南澳鎮總兵叫囂:
“陸上,李逆說了算。水上,老子說了算。”
每天都有船靠上廣州碼頭,卸下各類物資、糧食。
所以說,
廣州城壓根不怕圍困,哪怕第5軍團在陸上圍困2年,城內也不會斷糧。
除非,
吳軍能夠取得珠江的制水權。
但吳軍水師在江西過不來,南嶺阻斷了贛江水系和北江兩大水系。
若是從海面大迂迴,除了海浪風險之外,還有可能遭遇福建水師出兵攔截~
……
福建,同安縣。
嘉禾嶼(明朝稱呼,清朝還稱廈門,後面統稱廈門島。)
水師提督衙門,氣氛凝重。
世襲靖海侯兼福寧鎮總兵施令洋,低聲問道:
“海澄公,朝廷真的要調福建水師北上,改駐登州?”
“是。”
“會不會?”
“不會。”
世襲海澄公,現任水師提督,年過5旬的黃仕簡輕輕將廷寄和書信推過桌子中線:
“信使扮作老百姓,一路跋山涉水,穿過敵控江西翻越武夷山入閩。”
施令洋冷靜的看完,判斷聖旨是真的,乾隆的親筆書信也是真的。
書信裡特意提及了一樁小事,當年施令洋隨其父進京時,賜宴時的君臣奏對。
帝問:
“爲何沿海水師將官,十有其六出自同安。”
父答曰:
“同安人的血脈裡就有3分海水,不畏大海,熱衷冒險。”
帝感慨:
“世上的事細究起來都是有根源的,地理塑造民風。悍哉同安。”
……
施令洋放下書信,用餘光不經意的瞅了下站在黃仕簡身後的陌生衛士。
見其人容貌不揚,站如山石,脖粗若無,腰懸銅鐗,布袍無甚褶皺,八成內罩甲冑。
心中驚懼,
連忙拱手道:
“臣,靖海侯謹奉聖旨。3日之內,施家全部登船北上。”
“施大人,3日準備是否太過倉促?”
“臣,只恨不能插上翅膀快快進駐登州,扈衛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