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本官什麼都不知道
老胡回到金雞汛,世界終於清靜了。
他也開始思考李鬱和他密談的一件事。
運作讓他調任橫塘汛的把總,乃至千總。
李鬱告訴他,官兵要對太湖進行一次圍剿。
他若是立下軍功,這事就有可能了。
有軍功,再捨得花銀子,一個綠營低階武官的調任沒有太大難度。
老胡嘿嘿笑了,脫了官袍,到外面磨刀。
這柄雁翎刀,跟隨他6年了。
在金川飲過血,在太湖剁過人。
一衆手下見了,也圍了上來。
“老大,又要打仗了?”
“對。”
“打誰?”
“跟着大軍入太湖,剿匪。李兄弟保舉的。”
呼,一衆手下頓時眉開眼笑。
既然是李財神保舉的,那就沒事了。
一筆小財,是跑不掉的。
“你們一個個的,去把刀子給我磨磨快,槍給我擦擦。”
“放心吧,老大。”
十幾個綠營兵,笑嘻嘻的走了。
磨刀擦槍這種事,平日裡他們就是睡死了也不會幹的。
這是身爲一個綠營汛兵最後的倔強。
不過既然是有肥仗,那必須得磨,狠狠的磨。
磨的雪亮鋒利,一刀下去就飆血三尺。
想想都刺激!
這個夏夜,金雞湖邊,聽取磨刀一片。
嚇的天天呱噪的青蛙,也不敢出聲了,怕狠人。
……
馬忠義,最近也是神采奕奕。
在府衙中調兵遣將,提前籌集糧草銀子。
黃通判已經提前將糧草運到了震澤縣,靠近太湖的官倉中。
府城中的幾十個外科大夫,也被官府徵用了,全部抵達了太湖協水師營地。
開拔銀,這一清軍的優秀傳統,自然也要考慮的。
1000人編制的太湖協,拿到了3000兩開拔銀。
當然了,我大清自有特殊國情。
這裡不講數學,要講尊卑。
副將施令倫拿1000兩,其餘各級官佐分500兩。
所以太湖協水師兵勇,每人拿1.5兩開拔銀。
這個待遇,不算太好,但也可以接受。
太湖協兵勇們,拿了開拔銀,一頓猛造。
在開戰前,都花在了酒鋪和暗門子。
官佐們都知道,但是沒人阻攔。
這種事,睜一眼閉一眼。
管的太寬,小心背後被人打黑槍。
水師不比陸師,更容易出這種下克上的事。
風高浪急的時候,說不準旁邊就竄出個人,把你推下水。
太湖這邪門地方,水裡的冤魂海了去了。
雖說平均水深也就3米,可是掉進去才知道。
3米和300米沒差別,一樣要你小命。
……
震澤知縣拿到的情報,分別呈送了知府馬忠義和副將施令倫。
二人的看法卻不一樣。
馬忠義傾向於包圍,先打最大的,分兵堵住其餘小的,不讓他們潛逃。
集中主力,登陸打掉最大的兩股水匪。
而施令倫卻堅持逐個作戰,打一股就清一股。
這叫老虎搏兔,主打就是一個穩贏!
談了一次,不歡而散。
馬忠義甚至問他:
“伱到底是在擔心什麼?一幫水匪而已,用得着你如此小心謹慎嗎?”
施令倫則是頂住了壓力,回答道:
“綠營兵不堪戰,集合在一處纔能有信心。若是分散作戰,有潰散的危險。”
最終,馬忠義讓步了。
因爲施令倫和他透露了一些事實,讓他冷靜了下來。
太湖協有大小戰船34艘,火炮61門,擡槍10杆,火繩槍120杆,弓箭180架。
然而,這是紙面數據。
實際上是,最高打5折,最低打7折。
還有兵員額度,有2成是吃的空餉。
最可怕的是,前年遭遇了一場颱風,導致多艘戰船維修後仍有內傷。
……
“你施令倫是幹什麼吃的?如此大的窟窿,就不怕朝廷砍了你的頭?”
“標下是今年4月才上任的。”這話,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你的前任是誰,現任何職?”
“前任副將因私用戰船運輸絲綢走私出海,被流放三千里到西北軍前效力了。哦對了,剛到西北就死了,據說是遇到了小股馬匪。”
施令倫很坦然,馬忠義很崩潰。
他一個宦海沉浮的人,自然聽懂了這位施副將的話中隱義。
絲綢出海走私,這不是一個副將能涉足的生意。
背後一定有大人物,利用太湖協的戰船運輸。
而事發後被流放,大約是被人滅口了。
這種滑梯,你馬知府最好也別碰。
試試就逝世!
所以這些虧空,沒人願意去追查。
馬忠義頭疼的揉着太陽穴:
“你待我再想想。”
他現在是坐在滑滑梯上。
如果現在提出補齊軍械虧空,刷,滑進臭水溝。
如果不提,剿匪萬一失利,把責任推卸到軍械虧空,刷,滑進太平洋。
最終,馬忠義做出了妥協。
而施令倫走後,他就開始琢磨如何補救。
……
800綠營兵,絕對不夠用。
那就只能想辦法另外多湊些人頭,比如捕快,民壯,弓手,汛兵。 一句話,把所有能拿刀的全部召集起來。
反正,對手僅僅是一幫水匪。
最後,他甚至去了巡撫衙門,想求一些援兵。
清朝綠營兵建制非常複雜。
總兵力60多萬,但是非常分散,就像是灑胡椒麪。
一省綠營兵力,大部分歸提督節制。
然而,還有一些兵力卻在巡撫,總督手裡。稱作撫標,督標。
李鬱的理解,綠營兵的定位並不是國.防軍。
而是類似花旗國的國民警衛隊,用途是對內的。
所以,綠營兵只需要比土賊亂匪強一點點就夠了。
強太多,怕是乾隆會睡不安穩。
從府衙的朋友口中,也得到了馬忠義在拼命拼湊兵力的消息。
這和李鬱的預測,正好吻合。
於是,他騎馬去了趟元和縣衙。
果然是贊拜不名,劍履入衙,一路就走到了後堂。
……
“說曹操,曹操到!”張有道很驚喜的樣子。
李鬱頓時警惕心大作。
說自己是曹操,這可不是什麼好比喻。
到底是說自己像那曹賊,挾天子圖謀天下呢。
還是有其他的暗指,實則在毀謗自己呢。
“來,本官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女。”
院落中,竟然轉出了一個女子。
一副已嫁婦人打扮,滿頭珠翠,走起來叮噹響。
妝容有點厚,不那麼純潔的感覺。
不過,張有道的女兒模樣還是挺好看的。
李鬱只是微微瞅了三眼,就對此女的骨架有了大概瞭解。
沒辦法,這屬於美術生的職業病。
落榜後,此病癒發的嚴重了。
“拜見張家姐姐。”
一陣虛禮後,三人落座。
夏日炎炎,李鬱又是一路打馬過來。
額頭的汗珠沒止住,有些狼狽。
“不知縣尊大人這有客,來的匆忙,打擾了。”
“哎,無妨,小女就是回孃家小住幾天。”
李鬱一時腦抽,隨口問道:
“可是家裡遇到了什麼事?”
張有道嘆了一口氣,看了一下自己女兒。
這一嘆氣,李鬱頓時如墜冰窟。
很想抽自己幾個脆的,沒事讓你多嘴瞎問。
……
果然,女子露出了一副悲慼戚的表情。
似乎,下一秒大顆淚珠就要出來了。
張有道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那女婿命苦啊。”
李鬱擠出一副笑容:
“縣尊大人的女婿,自然是人中龍鳳,是不是缺銀子了?我這有。”
“噓,這龍啊鳳啊哪是能亂講的。”張有道反應倒是很快,“不過你放心,本官也替你保密。”
李鬱懊悔,心想這一回合被你贏了。
繼續聊吧,看你準備搞什麼鬼。
“我那女婿,端的是才華橫溢,只可惜一直體弱多病,今年不知怎麼的,竟是染上了寒熱病。怕是~”
沉默,令人心悸的沉默。
李鬱剛想開口,就被張有道搶先一步:
“已看過15個大夫,8個法師,2個巫婆。”
“都沒見效?”
“眼見的是沉珂日重,哎。”
……
李鬱深吸一口氣,頓時恢復了平日的平靜。
“縣尊大人勿憂,人的壽,天註定。”
“既然已經用盡了方法,那就這麼着吧。”
張有道竟有些慌亂:
“是啊,是啊,本官和小女也是這麼想的。”
“賢侄,光顧着談家事,竟忘了問你,來找我幹嘛了?”
李鬱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府尊大人點兵,伯父可想刷個臉?”
“兵事兇險,如何保證是露臉?卻不是露了月定?”張有道也恢復了理智。
他女兒的臉紅了。
李鬱瞥了一眼,心想你有個不靠譜的爹。
“在下有一計,一箭三雕。”
“女兒啊,你先回房歇息吧。”
張有道打發了自己女兒,纔開始繼續密談。
因爲他知道,肯定不是什麼正經計策。
“縣衙和金雞汛聯合出兵,剿匪。”
“賢侄,縣衙這些人欺軟怕硬還行,打水匪?怕是要完。”
李鬱壓低聲音:
“我的人穿你手下的官衣,假冒元和縣官差。”
……
張有道一愣,隨即就反應了回來。
一拍桌子:
“妙計!”
“縣尊大人也覺得此計可行?”
“不過功勞歸了本官,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張有道不傻,畢竟是科舉獨木橋殺出來的。
一箭三雕,現在看見兩雕了,還有一隻呢?
“趁機發點小財,積年老匪定然藏了許多的金銀珠寶。”
“還有嗎?”
張有道起身,走了兩步,突然轉過身問道:
“你是不是想打那個人的黑槍?”
“罷了罷了,你別說了。本官也不問了,本官什麼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