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邊喝酒一邊賞花賞月的願望是達不成了,微月回到月滿樓,便喚來如玉,問她之前是不是有陪自己去過越秀山。
如玉道,“小姐,您連這個也忘記了?以前我們在潘家的時候,每逢重陽佳節,都要登山祈福的,您喜歡越秀山上的清靜,就算不是過節,您也去過幾次呢。”
微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又問道,“那……你知道我在越秀山上曾遇過什麼人嗎?”
“這個……奴婢到了山上便尋了地方休息,小姐您帶着小丫環去了鎮海樓,所以……”如玉笑得有些心虛,早知道當初就不偷懶,陪着小姐遊覽山色了。
“嗯,我明白了,你去取晚飯吧。”微月露出一排珍珠一般的貝齒,“我餓了。”
如玉馬上道,“奴婢這就去廚房取晚飯,小姐您等會兒。”
待如玉離開,吉祥纔將梅子酒從抽屜裡取了出來,猶豫着卻沒給微月倒酒,“小姐,您尚未有東西下肚,喝酒怕是易醉。”
微月從一個褐色的小罐子裡拿出一片醃製過的肉乾,笑道,“這不就能下酒了?”
吉祥給她倒了一杯梅子酒,淡淡的酒氣帶着些許酸甜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小姐,九少爺他……”
微月眉梢眼角掠上嫵媚的笑,“原來在越秀山遇見過,不過我忘記了,這九少爺木訥得很,看來也沒懷疑什麼。”
吉祥知道微月雖然沒真的撞成傻子,但確實忘記許多事情,也沒有懷疑什麼,她只是覺得奇怪,“小姐,這個九少負責同和行的絲綢進貨,口才應該了得,怎麼會木訥呢?”
微月有些吃驚地看向吉祥,“他負責絲綢進貨?”這可是個了不得的肥缺,沒有一定的手腕和口才絕對做不來的。
吉祥點頭道,“外頭對九少的評價是口才犀利,目光獨到,否則如何讓同和行的絲綢生意做得那樣大。”
這確實是的,同和行的絲綢出口幾乎佔了整個十三行的百分之八十。
“這麼說他剛剛是在扮豬吃老虎啊,連我都差點被他騙了。”微月感嘆了一聲,原來撞傻得本領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吉祥道,“小姐往後多加小心便是。”
微月應了一聲,“九少爺的生母是……駱姨娘?”
“是的。”吉祥道,“這位駱姨娘出身並不好,聽說是方老爺在船宴上帶回來的。”
微月抿了一口酒,酒香流竄在脣齒之間,“我對這位駱姨娘挺感興趣的。”
“聽小丫環們提過,這位駱姨娘與路姨娘素來不和,小姐,您還是仔細些好。”吉祥低聲勸道,這兩三個月來,她經常跟小丫環們和婆子媳婦打聽宅子裡各房情況,對這三位不曾露面的姨娘更是擺了十分的心思。
微月笑笑不語,房間外已經傳來蹦蹦的腳步聲。
如玉氣呼呼地走了進來,手裡提着一個三層竹籃,“小姐,她們簡直欺人太甚了。”
“怎麼了?她們欺負你了?”微月看着氣得幾乎要冒火的如玉,笑着問道。
如玉打開竹籃,取出一碗全是鍋巴的白米飯,還有一碟又黃又少的青菜,另外就是幾片鹹菜,連一點肉碎都沒見到。
“這是小姐的晚膳?”吉祥皺起眉頭,不太相信本來就不多的飯菜如今竟連一個下人的都不如。
如玉點頭,氣憤叫道,“小姐,您說他們是不是欺人太甚,廚房那些婆子竟然說飯菜都沒了,只剩下這麼一點,偌大一個方家,
竟然還不夠飯菜,這像話嗎?”
吉祥冷聲道,“只怕不是飯菜都沒了,而是沒了送到月滿樓的飯菜。”
“小姐,您不能再逆來順受了,這事非得跟十一少說不可,讓他給您做主。”如玉叫道。
“十一少若真願意爲小姐做主,不必你去說,自然已經做主了。”吉祥看了如玉一眼,這丫頭心思還不死,總希望十一少多來月滿樓,好引起他注意。
如玉臉色很是難看,她瞪着那些就是連自己也噎不下去的飯菜,心裡更是憤怒,“那如今要怎麼辦?真的任大少奶奶她們欺負?”
微月大口扒着飯,“鍋巴也挺香的。”
吉祥見微月也忍下這口氣,便不再說話,倒是如玉見到微月這逆來順受的樣子,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即使在現代她是屬於月光族一員,她也不曾吃過這樣難以下嚥的飯菜,這究竟是有人示意,還是廚房的那些人爲了巴結某些得勢的人,故意給她這樣待遇?
就算她不是正妻,也是潘家大戶出來的小姐,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自己是不是太失敗了一點呢?還是她們覺得她這種傻子即使是潘家也不會放在眼裡,更別說在方家了?
吃過晚飯,微月便將吉祥和如玉打發也下去吃飯了,她想一個人看會兒書。
吉祥收拾了碗筷,拉着如玉退了下去。
微月淺酌了一會兒,才走到書案後,抽出一本空白的藍皮冊子,捋起衣袖親自磨墨,她仔細想過了,單靠隆福行並不能保障以後她在廣州混的生活,她不會天真以爲自己能超越潘家和方家,既然超越不了他們的地位,那麼將來隆福行始終要受這兩龍頭牽制,她必須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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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容院,賣充滿現代元素的傢俱,開個桑拿館,或者瑜伽館,還是開酒樓呢?她將凡是有機會賺錢的點子都登記在冊子上,再想着各個行業的細節,發現美容院這個似乎比較難辦,又要專業人手又要研發美容產品,算了,這個放最後考慮好了。
這個酒樓嘛……嘿嘿,要是有實力的話,她還真想開一間陶陶居,不過這時候廣州的酒樓不少,競爭力很大,加上有船宴盛行,她真得好好想清楚。
突然,她似想到什麼眼睛一亮,埋頭興奮地將心裡想到的東西記了下來。
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吉祥進來催了她幾次,微月才滿意地收起了冊子鎖在匣子裡,梳洗之後才美美地進入夢鄉。
吉祥看着她沉睡的側臉無奈笑了笑,吹熄了燈,才帶門出去了。
翌日,微月喝完一碗和水差不多的粥之後,決定到頭房探望一下潘微華,如玉以爲她是想開了,打算去跟十一少告狀,興奮地叫着也要跟去。
微月沒有拒絕地笑了笑,主僕三人便往頭房走去。
自從上次和潘微華表明態度之後,她一直都有些不安,她擔心潘微華會把她裝傻的事情跟十一少說,那她往後再方家的日子就不那麼自由了,她有懷疑過,十一少之所以突然對她不聞不問,是不是已經知道這件事……
湘珠見到微月來,臉色還是一如既往地難看,只是今日多了些幸災樂禍,想來是微月受到冷落,她覺得很解恨吧。
真不知她對自己爲何有那麼深的怨氣,因爲嫉妒麼?
進了房間,微月看到躺在牀上的人時,幾乎不敢相信那是曾經風姿綽約的潘微華,眼窩深陷,臉色蒼白透出不正常的紅,呼吸微弱,只有瘦骨嶙峋足以形容她……
“怎麼會這樣?”微月忍不住心酸,即使對潘微華沒什麼感情,但看到她這樣受病魔折磨,還是覺得她可憐,不如閉眼過去,倒少了些痛苦。
湘珠在她身後略帶哽咽道,“少奶奶昏迷不醒,吃也吃不下,只能以粥水哺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雖然湘珠不喜這個潘微月,但她對潘微華是真心關懷,在所有人都對少奶奶不聞不問的時候,潘微月來看望她,湘珠心裡還是有些欣慰,對微月的臉色也好了一些。
微月在牀榻邊的矮几坐了下來,轉頭問湘珠,“大夫治不好家姐麼?”
湘珠走過來掖了掖被角,沒好氣道,“若是能治好,還會這樣嗎?”
微月抓了抓頭,無言看着潘微華。
潘微華好像被吵醒了,眼皮微微動了一下,眼瞼緩緩睜開,渾濁無神的目光落在微月臉上, 似是一時之間認不出來人,注視了一會兒,乾涸裂開的嘴脣才動了動,聲音沙啞疲弱,“是……你……”
“家姐,是我。”微月咧嘴一笑,兩眼彎成月牙兒。
潘微華緩緩吐了一口氣,掙扎着想要坐起來,湘珠急忙拿了軟枕墊在她身後,扶着她半躺着,她對湘珠點了點頭。
湘珠意會地拉起吉祥和如玉退出了房間。
“日子好過麼?”潘微華如今已經虛弱得說完一句話都要大喘一下,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微月,已經不見了往常嬌豔之色。
“沒有家姐的庇佑,自然不再輕鬆。”微月笑道。
“你來看我,是有話跟我說?”潘微華問。
“只是想來看一下您。”怎麼說都是姐妹,不來看一下在情理上說不過去。
潘微華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打算這樣到什麼時候?”
微月沉默不語,她想裝傻到什麼時候她自己也不清楚,也許到忍不下去的時候,或者……她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她自然就不裝了。
“回去吧,我不會揭穿你,希望你記着這點情分,將來爲我茂官多擔待一些。”潘微華說完,已經累得低喘,再也無力多說什麼。
微月服侍她重新躺下,在心裡嘆了一聲,原來潘微華之所以不揭穿自己,也是爲了兒子,她對自己雖談不上有多少姐妹之情,但作爲一個母親,她確實偉大。
從房間出來,微月來到茶廳,赫然一道挺拔的身影,那張熟悉的清雋的臉和淡漠清冷的眼神,不是十一少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