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來之後,章嘉已經在正廳等着。
“如何?在白雲山可有找到什麼端倪?”方十一馬上就問。
章嘉搖了搖頭,“找不到茂官,不過倒是找到一座破廟,但裡面什麼人都沒有。”
微月就道,“明日那人就是要我到白雲山上的破廟中見面。”
“怎麼回事?”章嘉問道。
方十一將那綁匪的信遞給他看,章嘉看完之後,馬上就道,“這破廟就是我們剛剛看到的那個吧,白雲山上也有這麼一座破廟,可是一個人也沒有……是不是那人抓着茂官躲到別處去了?”
微月揉了揉眉心,“在確定茂官安全之前,我們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方十一低聲道,“入夜之後,你我先帶人上山,在破廟周圍隱藏起來,明日微月一個人上山,如此也能掩過耳目。”
“家裡都是年輕小廝,沒遇過這樣的事情,到時候救人心切難免會心中有些緊張害怕,不如跟我爹說一聲,讓漕幫的人來幫忙?”微月道,不是她信不過方十一和章嘉的拳腳功夫,只是她今日見那方邱氏神情,只怕明日山上一行不是太安全。
“這樣也好,還不知道山上有什麼埋伏。”章嘉點頭道。
方十一略微沉吟,“那就使個人去跟岳父說一聲。”
章嘉馬上就一拍胸口,“我去吧,家裡還有誰的馬上功夫能勝得過我。”他是滿人,自小練騎射的,比起他們南方的漢人,馬術自然是精湛得多。
“路上小心!”方十一囑咐道。
“我省得!”章嘉笑道。
微月和方十一回了屋裡,荔珠和金桂急忙把晚膳準備上來。
“同和行明日不是還有一船茶葉要出貨嗎?你能走得開?”明日同和行有批茶葉要出到英國那去,這是今年最大一批生意了,不容有失,身爲同和行的東家,方十一怎麼能走得開?
“難道這茶葉還重要得過你和兒子?”方十一給她夾了魚肉,“而且有四哥在,不會有問題的。”
微月點了點頭,
不再二話,就算方亦承他們對方十一有怨懟,也不會拿同和行的生意胡來的。
他們吃過飯之後,稍作梳洗,夫妻倆便討論起明日上山的方案來。
快要九點的時候,章嘉和翁巖都來了。
“我已經將事情始末跟翁大當家說了,翁大當家已經使人到山上去了。”章嘉一進門就跟微月說道。
微月看向翁巖,“爹……”
翁巖橫了她一眼,“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先跟我說,你還把我當爹嗎?”
“我這不是怕你和娘擔心嘛。”微月訕笑道。
“哼!我活了這麼些年,還有什麼風浪沒見過,我倒是想看看,誰敢動我外孫。”翁巖重重地哼了一聲。
“岳父不知使了多少人馬埋伏在山上?”方十一作揖一禮,問道。
“我讓奕光去安排的,你放心,一定不會讓她們母子有事的。”翁巖道。
幾人又商量了一會兒,見天色已經不早,才各自回了屋裡休息,翁巖也在外院的客房歇下了。
只是心裡懸掛着事情,如何也難以安枕入眠,微月閉着雙眸,腦海裡卻清晰想着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再想到方邱氏,她更加是煩躁起來。
她幾乎能肯定,潘微華勾結周仁俊的事情,方邱氏一定是早就知曉的,只是她睜隻眼閉隻眼任由潘微華爲之,反正她本來就不注重子嗣問題,否則又怎麼會讓一個不是方家親生的兒子成爲唯一的嫡子,並且還成爲家主。
那麼,本尊在新婚之夜的時候,是誰殺的?潘微華又是怎麼死的?
她不相信這些與方邱氏沒有關係!
如果方邱氏真的是那麼狠毒的話,那麼明日山上一行,她肯定有危險。
她側頭看着方十一沉睡的俊臉,他也是懷疑自己的母親了吧,只是因爲孝字,所以才一直忍着。
就算不是親生母親,但養恩仍在,她是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卻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到了半夜,終於迷迷糊糊進入睡夢的時候,身邊的人卻悄然起身,微月立刻就醒過來,卻仍然閉着眼睛。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靜默了一會兒,方十一清醇的聲音低低響起,“微月,我先上山去。”
微月睜開眼,立刻拉住他的手,“小心些。”
“嗯,你再睡一會兒。”
方十一出了正房,便見到章嘉和翁巖並肩走來,三人對視一眼之後,彼此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兩個時辰,西邊天空出現了一抹金光,微月將方十一準備好的銀票包了起來揹着,一共有五十張一千兩的,還有兩大袋粗布袋裝起來的碎銀。
瞪着那一大袋的碎銀,微月忍不住低咒出聲,真是去他媽的混賬東西!這五千兩碎銀純粹是拿來耍她的是吧,她一個人怎麼把五千兩提上山啊!
而且這變態一個人能提着三百多斤的碎銀逃命?
越想越覺得自己被耍了!
吉祥找了個小車子,“小姐,還是找幾個婆子幫忙推着上山吧。”
“不用了,讓小銀幫我推吧。”小銀看着年紀小,那人見了也不會起戒心。
好在山上的山路並不崎嶇,白雲山雖高,卻不陡。所以微月和小銀推着車子也能順利前行,一路上,微月能感覺到似乎有人在暗中保護着,只是饒是她怎麼仔細觀察,仍看不出翁巖暗中安排的人躲在哪個暗處。
那座破廟在掩藏在高高低低的樹叢中,門外周邊都是半人高的雜草和不知名的灌木。
微月和小銀都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她看了破廟一眼,擡腳就想往前去敲門。
“站住!”門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誰讓你帶了人?是不是想我殺了這個小孩。”
“大哥,幾百斤的銀子,你以爲容易推啊,我得有個人幫着我不是?”微月停住了腳步,聲音輕鬆地道,豎起耳朵聽着是否有茂官的聲息。
“讓她回去!”那人大聲道,“你自己一個人進來!”
微月對小銀點了點頭,然後提高聲音問道,“那這銀子怎麼辦?我一個女子怎麼提得動這幾百斤碎銀?”
“拿着銀票進來!”裡面的人喝道。
所以,這碎銀真的只是耍她而已,故意要讓她推得累死累活嗎?
微月推開有些破爛的菱花門,廟裡地上都是發黃的樹葉和乾草,只有一張神臺,帳幔鋪滿了厚厚的灰塵,窗戶的糊紙已經破了,陽光透了進來,照得整間破廟一片明亮。
她看着那個站在角落的男人,身材頎長,只穿一件灰色長衫,戴着帷帽,看不清其長相。
“茂官呢?”微月問道。
那人走了過來,站在神臺旁邊,拉開鋪着神臺的粗布,茂官帶着淚痕的小臉出現在微月面前。
“茂官,你沒事吧?”微月見了臉上一喜,急忙問道。
茂官的嘴被塞着破布,嗚咽着回答不了,眼淚卻嘩啦啦掉了下來。
“周仁俊!你拿個小孩子出氣算什麼男子漢,你有什麼對着我們大人來就是了。”微月大聲叫道。
那人身子一僵,伸向茂官的手慢慢收了回來,面向微月,將帽子拿了下來,“你爲何會知道是我?”
不過是兩日,竟然變得如此憔悴滄桑,完全沒了往日的風流倜儻,微月默然看着他,“除了你,還會有誰?你已經害得方家幾個少爺不能生孩子,難道還想讓他們更加絕望嗎?”
周仁俊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佈滿紅絲的眼睛直直盯着微月,“你以爲我想這樣嗎?啊!”
“你先放了茂官再說。”微月道。
周仁俊將茂官拉了出來,聲音透着懊悔和痛苦,“我也知道自己對不起方家,但我也不想的……我是被逼的!”
“要不是你家姐……要不是她,我怎麼有今日的下場……”周仁俊一邊給茂官解開繩索,一邊叫着,突然,又停了下來,“既然他母親害得我如斯田地,我怎麼能輕易放過她,我不能放開他……”
“就算他是潘微華的兒子又如何?他現在是方家唯一的嫡孫,你已經對不起方家了,難道還有讓他們徹底絕子絕孫嗎?”微月見他突然又改變主意,心裡一急,只恨不得立刻上前將茂官搶回來。
周仁俊良心未泯,只要他還覺得對不起方家對不起方十一,她就有機會讓他放開茂官,可他那麼恨潘微華,偏生茂官又是潘微華生的,真的怕他將所有的怨恨撒在茂官身上。
“不是我要讓他們絕子絕孫的!是潘微華!是潘微華那個賤人,你爲什麼要那麼多事?明知道我是冤枉的,爲何還要讓方十一去查?”周仁俊突然掐住茂官的脖子,有些失控地朝着微月大叫道。
微月緊張地看着他的手,“你先放開他!”
這個周仁俊快失去理智了!她不能衝動,不能着急,不能再刺激他!她深呼吸一口氣,心裡默唸,希望翁巖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刺激到他的話,茂官就更加危險了。
周仁俊怔怔看了茂官一眼,才慢慢地鬆開手,目光漸漸清明起來,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就算殺了潘微華的兒子,又能討回什麼公道?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報仇,而是逃出廣州……
微月溫聲道,“你先把茂官放了,我們有話好好說,好不好?”
周仁俊閉上眼睛,手指有些顫抖,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瓷瓶,放在茂官鼻子下面。
“你要做什麼?”微月心中大驚,急步就要上前。
“站住!”周仁俊轉頭喝住她,茂官已經身子一軟,倒在他懷裡。
微月再顧不上許多,衝上前去抱過茂官,臉色發白地瞪着周仁俊,“你對茂官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周仁俊冷笑着道,“我還能對他怎樣?我這輩子就毀在你們姓潘的手裡了,你家姐抓住我賣假藥的證據,逼着我下藥害他們,我是沒辦法的。”
“所以你就害死潘微華,是不是?潘微華也是你殺的!”微月的手探到茂官的脖子脈搏,幸好只是沉睡過去,她緊抱着茂官,慢慢地往後退。
周仁俊沉默了許久,好像冷靜了一些,他看了外頭一眼,“你知道我今日爲何只讓你到此嗎?”
微月搖了搖頭,防備地看着他,剛纔他那種失去理智的樣子太可怕了。
周仁俊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會一個人山上,十一少和漕幫的人肯定就在周圍,對吧?”
微月沒有回答,抱着茂官的雙手有些累,但她仍不敢鬆開,“你到底想怎樣?”
“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對你如何。”周仁俊淡聲道,“我想離開廣州。”
“潘微華是不是你殺的?”微月問道。
周仁俊猶豫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下藥的事情,方夫人不知從哪裡知曉了,是她威脅我以同樣手段對付潘微華,但這個女人對誰都充滿防備,根本不會讓我診脈,我是買通了她身邊的丫環……”
“……她得了風寒,我在她藥裡下了慢性毒藥,這個女人害得我每日提心吊膽,但我從來沒想要殺人,是方夫人……是這個老貨威脅我,如果我不照着她去做,就要將我賣下藥的事情說出來,我不可以出事,周家不能因爲我出事……”周仁俊低聲說着。
果然是方邱氏!這個老妖怪,比她想象的還要更惡毒!
“既然我不能逃脫了,我也不會讓她好過!”想到自己去找方邱氏,她竟然連見也不見他一眼,周仁俊的臉又變得猙獰起來。
“我成親那日,是不是你想殺我?”微月又問道。
“你是不是能保證讓漕幫的人送我離開廣州?”周仁俊問。
“如果我不答應呢?”微月笑了笑。
“那今日我們三個人就都不用出去了。”周仁俊陰惻惻地笑着,然後大步走到門邊,將門鎖了起來。
微月這才發現其他門窗都是緊鎖着。
“我可以讓你離開廣州!”她立刻就道。
周仁俊道,“方少奶奶,希望你說到做到。”
“我保證!”微月道。
周仁俊冷冷掃了她一眼,“如果當初我再狠點,今日我就不會被你害成這樣了。”
微月並不感到意外,“真的是你?是誰讓你來殺我的?”
“我只是想報復潘微華,是她害得我被那老貨威脅,是她讓我造了孽,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想要讓自己的妹妹繼續來控制方家嘛,我偏偏不讓她如意,所以我想毀了你……就是沒想到你的命這麼硬,明明都已經斷氣了……”周仁俊看着微月的目光閃過一絲殺意。
微月冷笑一聲,“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被逼的,難道你賣假藥也是被逼的?賣假藥就不是害人了?潘微華利用你的時候,你爲何不說出來?方邱氏威脅你的時候,你爲何不反抗?”
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嗎?
潘微華因爲手中有方十一不是方邱氏的親生兒子的書信,所以方邱氏才讓她在方家掌權霸權,而潘微華因爲私心利用周仁俊下藥害方家的幾位少爺,方邱氏明明知情,卻睜隻眼閉隻眼,任由潘微華胡作非爲,後又威脅周仁俊毒害潘微華。
而這個周仁俊卻因爲被這兩個女人又是利用又是威脅,心理產生了不平衡,所以將所有的怨恨報復在本尊身上,只要他玷污了本尊,那麼洞房之前就失身的潘微月就不可能再方家有地位,更加不可能成爲主母,這也算是報復了潘微華想要利用自己妹妹的目的。
整間事件中,潘微月是最可憐的了,死得真是不明不白。
這個周仁俊也是,但微月並不憐憫他,因爲他是完全有機會避免這種利用和威脅的,只是他自己沒有責任心,不敢去擔當而已。
“難道要我眼睜睜看着周家百年榮耀毀於一旦嗎?”周仁俊大聲叫道,保和堂在廣州名聲響亮,如果因爲他而身敗名裂,他如何面對周家的列祖列宗。
微月正欲反駁,外面卻突然傳來了打鬥聲。
周仁俊一驚,“發生什麼事情?”
微月吃力抱着茂官走到門邊,看到高奕光在和一夥人打了起來,緊接着,又擁上了幾個漕幫的人來幫忙。
“微月,快開門,有人要放火燒你們!”方十一在外面着急地大叫道。
周仁俊臉色變得極難看,嘴裡自言自語,“一定是那個老貨,一定是她怕我說出真相,所以想要把我們都燒死!”
微月跺腳道,“你還不把門打開,難道真想被燒死在這裡啊!”
周仁俊這才才袖裡摸出鎖匙,打開了門。
方十一立刻走了進來,一拳往周仁俊臉上揮了過去,“混賬東西!”
章嘉過來接過茂官,“外面來了十幾個蒙面人,不知是誰派來的。”
“先離開這裡!”方十一道。
周仁俊抹去嘴角的血絲,瞪着微月,“你說過保我離開廣州的。”
微月沉思了一下,對方十一點了點頭,這時候尚未脫險,不能和周仁俊爭執,還是等安全下山之後再說,如今自然是什麼都答應下來。
未等方十一開口,旁邊突然跳出兩個蒙面人,揮刀就要砍向微月。
方十一擡腳將其中一人踢了出去,再反手扣住另一人的手腕,打下他手中的長刀,另一手握住刀柄,以刀背砍向那人,又飛快將另一個的刀砍了下來,動作流暢迅速,依舊是那樣淡定從容的表情。
微月看得目瞪口呆,她完全不知道方十一竟然還會武功……如今看着他,哪裡有半點溫潤儒雅的氣質,哪裡像個商人?
方十一冷寒着眼,臉上盡是肅殺凜冽的表情,突然舉刀砍向微月身後,一個蒙面人呻了一聲,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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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都是衝着微月來的!方十一將微月摟進懷裡,警惕地看着四周,章嘉旁邊也有高奕光守護着。
突然,周仁俊悶哼了一聲,一柄染血的尖刀穿過他的胸膛,殷紅的血珠沿着刀尖低落在地上。
微月臉色一白,將臉埋在方十一胸前,這種場面在電視上看過不少,但從沒親身經歷,就算她再怎麼膽大,也不敢看這種血腥的場面。
高奕光過去一刀將那蒙面人解決了。
周仁俊癱軟在地上,高奕光探了探鼻息,對方十一搖了搖頭。
“快走!”方十一沉聲道,已經摟着微月走出破廟。
外面的蒙面人已經差不多被漕幫的人解決了,逃走了五個,死了六個,活捉了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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