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從身份上還是從感情上,呂哲永遠成不了列國的一員。這並不是說因爲呂哲是秦人的身份,而是列國的君王不會允許一個非貴族出身的人站得太高,平起平坐都不允許,怎麼可能給予呂哲一個超過他們的機會?
後世的史學家有做過專門的研究,從夏到秦一統,華夏社會一直都是處在貴族統治的環境下,是陳勝和吳廣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併成功的起兵,且是在非貴族的劉邦最後一統天下才結束貴族統治的這一壁壘。
什麼意思呢?就是在沒有人成功以平民的身份成爲天下之主之前,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他們從來都覺得貴族身爲第一等人來進行統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劉邦會成功的成爲天下之主有太多太多的因素,其一就是陳勝先稱王,在貴族統治天下的這一道壁壘上線敲開了一道裂痕。其後,勢力強大的項羽在分封的時候,劉邦成了漢中王,許多非貴族出身的人也成爲諸侯王,算是又進一步的瓦解掉非貴族不可爲王的壁壘。
在秦末混亂中,從春秋到戰國的一些體系在不斷的混戰和破壞中消失,從某些方面來說那時候的貴族自己已經陷入無休止的互相攻伐,再有一個項羽不斷作爲靶子讓衆人不得不團結,在團結中淡化貴族與非貴族出身的身份,那麼壁壘的消失也就不那麼令人意外。
成功是可以複製的嗎?很顯然,很多成功都是可以複製。
那麼環境呢?環境是不變的嗎?按照無數種理論,可以斷定一個小小的改變就能夠讓環境完全變得不一樣,所以環境是不可複製的。
呂哲從來都知道因爲自己的出現已經讓歷史變得完全不一樣,曾經的環境不會再重現,發生的一切也都將變得截然不同,他要走的道路已經無法從原有的歷史來判斷對錯,最後能不能獲得成功。
不過有一項呂哲十分的肯定。他走的是一條與劉邦完全不同的路,在這條路上不會有真正的盟友,有的不過是自己實力的強大才能生存下去,才能讓列國忘記他是一個秦人,使得列國只能巴結。
對於呂哲來說,秦國的存在是必要的,至少是在他認爲自己有實力自保,乃至於可以逐鹿天下之前秦國絕對不能滅亡。所以,他會保持與列國的聯繫,但是絕對不會大規模的揮兵攻秦。在有必要的時候。他不但不會攻秦,甚至可能協同秦國對列國發動攻擊。
一個僵持着,一個情勢複雜的天下局勢對呂哲有利,可以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來發展來壯大,在此之前劇烈的變動一點都不能有。所以不管是秦國、還是趙、魏、韓、齊、燕、楚,她們都應該繼續存在下去。
在這個前提下,呂哲願意幫助相對弱小的魏和韓,從物資上給予可以讓魏韓兩國繼續生存的保障。
同樣是在那個前提下,呂哲可以容忍趙國製造謠言而不發兵進攻。秦國若是真的要支撐不住他也會發兵相救。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一直按照實際的需要選擇對我們有利的事情做,沒有一點立場的話,那樣一來我們不是在爲自己樹敵嗎?”韓信錐嫩的臉上有着太多太多的不解。
立場?呂哲也在思考什麼是立場。在很多大是大非上。站穩自己的立場纔是做人的根本。可是立場是什麼呢?是簡簡單單的黑與白,中間沒有灰色地帶嗎?
“立場嗎?只能選擇的立場?”呂哲能看出韓信的求知慾望,對於韓信乃至於很多人來說,他們需要一個永不動搖的立場。所以他看了看韓信。然後再看向同樣想要知道答案的將校:“我們的立場就是立場。當我們需要的時候,立場可以堅定,堅定到哪怕是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但是這個立場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不會讓我們走向虛弱和滅亡。對於你們來說,你們的立場是跟隨於我。我的立場是爲你們的生命、榮華、富貴、後代……很多很多,有着數之不請的理由和因素,來作爲基準而選定立場。”
有的懂了,就是需要的時候就是立場,不需要的時候可以丟棄,一切以現實的需要爲準則。所以有立場就是沒有立場。
有的不懂,人一旦選擇了什麼總需要去維護,哪怕有時候需要付出生命爲代價去堅持。
“可是……若是有一天您選擇的立場與我們想要的不一樣,那我們是不是能選擇自己的立場而背叛您?”韓信問的天真,周邊的人,聽到這句話的人立刻是渾身一個哆嗦,差點沒被嚇死。
“哈哈!”呂哲摸着韓信的頭:“所以啊,我應該一直的考慮你們的立場,給予你們所接受所想要的。”
韓信先是“哦”了一聲,然後又問:“可是……可是……人總是不滿足的,比如信,以前是想要吃飽穿暖,有無窮無盡的兵書可以看。那些現在信已經全有了,我又想要獲得更多,比如有一支聽從我命令的軍隊,帶着他們用學習到兵法去打戰。您會滿足嗎?”
“小韓信想要建功立業了啊!”呂哲看上去很愉快,他再次摸摸韓信的頭:“機會,知道什麼叫機會嗎?少數人或者個別人,得到一切想要的時候不懂滿足,他們想要超過自己能力地得到更多,那就需要發起挑戰,在挑戰的過程中獲得想要的結果,或者是在挑戰中屍骨無存。”
共尉神態看去相對平靜,他知道韓信問的話很真實,呂哲回答的話也無比的正確,人想要得到什麼要看有沒有那項能力,肚皮從來都有一個容量,不是吃得越多越好,吃得過多不是擁有,是將自己活活的脹死。
季布眼珠子在亂轉,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從五百主被提拔爲率領數萬大軍的主將,然後以爲可以很好的啃下某個地方,結果是自己被磕巴得肉破血流。他知道自己是一個不甘於寂寞的人,也明白什麼叫超出自己能力的慾望。他現在說得到的一切有些是自己爭取,但是更多的是出自呂哲的容忍,禁不住在想日後自己會不會又迷失方向,想要獲得超出自己能力的東西。
很多人都在想,想法可能是千奇百怪,不過有一點大概是相同,他們聽出了呂哲說那些話的時候的自信。如果不是對自己有覺得的自信,不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明明白白的講。
“我想獲得什麼。我能獲得什麼。我的能力極限是在哪裡。”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燕彼當然是衆多思考的人的一員,不過他想的不是自己獲得什麼。對於他來說,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一直在朝着那個方向不斷不斷的努力和前進。是的,他想要身份地位,想要榮華富貴。但是他明白一點,不是所有人都能高高在上,不管是人格還是魅力,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應該看清自己,纔不會沒有得到反而變得一無所有。
領袖沒有天生的,但領袖從來都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呂哲自己怎麼起家自己知道,他也明白這樣的起家過程不可能讓所有人死心塌地的效忠,他甚至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在等待遲早會來的背叛。
說起來很可笑不是嗎?但是又可笑在哪裡?沒有什麼發生的事情會是可笑的,只有勝利的大笑或者失敗的慘笑。
呂哲不會打擾衆人的沉思,他也將想要說話的韓信阻止了。
對於軍隊的整編也好,發展名聲壯大實力也罷,呂哲現在該細想的是這樣的集團能維持多久。他思考過、推演過,在天下局勢沒有大變之前,他們這個集團不會內訌。但是在外部的威脅沒有了之後,得到想要的人會滿足,得不到想要東西的人會不滿。這些不光是他這個集團,所有、所有、所有……無數個所有的團體,不會所有人都得到滿足,總是會有覺得自己所得不夠的人。
“在解除外部威脅之前的內部團結已經足夠。在解除外部威脅的過程中,會有小團體不斷不斷的出現,形成一個又一個利益團體。”呂哲看見的人,他們有的在愣愣發呆,有的很放鬆地在看風景,也有不少是想着想着不知道想到什麼而滿身是汗的人。
“主上?”燕彼不知道什麼時候靠近呂哲,壓低聲音:“是不是……?”
“唔?!”呂哲的唔不是問話,是一種理所當然的無意識發音。
“職是說,是不是該及早採取措施?”燕彼笑得太賊兮兮了。
“哈!”呂哲爽朗的笑了一聲,他這一笑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然後又是一陣大笑。
共尉與季布對視了一眼,他們也露出笑容。
很多將校也在面面相覷,他們之中的不少人也露出笑容。
其實現在想那麼多沒用啊,還不知道日後的局勢會怎麼樣。再則,站在這邊都是利益既得者,大多數人都對目前的所得感到滿意。
這就是了,呂哲還是相信那句話,沒有平白無故得來的忠誠,只有共同的利益和不斷不斷的追求。他不是認爲天圓地方全世界只有中原這麼塊小地方的人,這個世界是球體,除了中原、北疆、南疆,世界很大,需要征服的對象很多,一些外部的威脅消失之後他總能找到新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