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一聽傻昆出事了,頓覺自己也沒什麼希望能逃開這裡,不如放手一搏,被他挾持的那個小弟還很年輕,一看就知道是小時候不愛學習長大了沒有出息的孩子,但他就像以前的自己,毛毛的年少時光,與這裡的小弟們幾乎一模一樣。小時候不愛學習,總是妄想能夠靠着老大出人頭地。
他很熟悉那個小弟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因爲他也曾經這樣,被人頂着腦袋,只能寄希望於來救他的人。那一刻的害怕,絕望,只要經歷一次,就永遠都不會忘記。
毛毛並不希望成爲他們崇拜的榜樣,因爲那條路不好走,而且他們都放下了,不僅是他,還有阿贊。阿贊現在做的是正經生意,他手裡的每一分錢都是乾淨的,他收留了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給他們好的待遇,讓他們有空多看書,就是爲了讓他們忘記曾經的三千港。
三千港不是不好,只是如果可以,最好還是放在心中緬懷。毛毛喜歡現在的三千港,阿贊也是。
揮手出刀,速度快得肉眼幾乎不可見。刀鋒銳利地閃出冷光,嗖地帶着風聲飛向男孩,男孩絕望的閉眼,兩行眼淚沒出息地流下。
“啊!”一聲慘叫,男孩癱軟在地。
所有人擁上去,毛毛握住刀柄,順勢將男人的手掌釘在牆上。男人連聲痛呼,□□早已經掉在地上,被毛毛踩於腳下。
這就是三千港的毛爺爺,他出手如風,果斷決絕,可以爲了自己人出生入死。當那個男人被牢牢困住帶走時,所有小弟都像看神仙一樣看着他們的毛爺爺。
毛毛手疼腳也疼,真特麼是耍不了帥了,他無奈地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破爛,有點好奇白易見到他這樣還會不會要死要活的說喜歡他。
對啊,就是要死要活麼,爺那麼帥,小妹兒們都喜歡爺!但爺只喜歡煙煙!
毛毛單腳着地,疲憊地撐着柺杖,讓小弟:“開門。”
卷門緩緩升上去,有個小弟自以爲聰明地要開燈,被毛毛制止了。毛毛獨自一人進去,在一個冰櫃後面看見了給他帶來無盡麻煩,讓他翻遍美國和三千港的,白易。
倉庫裡只有各種電器設備幽暗的信號燈,毛毛越走越近,藉着那微弱的光線看見白易的胸口在微微起伏。毛毛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地,費了那麼一番功夫,找到活人總是比死人值得高興。
白易也在打量毛毛,她幾乎都認不得他了,這個半殘廢是誰?怎麼變成這幅德行了?
白易緩慢地坐起來,問毛毛:“新造型?”
毛毛恩了聲,問她:“要不要出去?”
白易有氣無力地往前挪了挪,露出她那張白到嚇人的臉,她本來就竹竿一樣,現在更是像非洲難民,她瘦得胸骨突出,手臂極細,身上的衣服空蕩蕩的,她衝着毛毛擡擡手:“給支菸。”
有小弟進來給白易點菸,所有人都在等她,等她願意踏出這個小小的,堆滿貨物的,代表屈辱的地下倉庫。
白易慢慢抽完一根菸,說:“走吧。”
她扶着冰櫃爬起來,和毛毛站在一起簡直慘不忍睹惹人憐惜,小弟們分兩組,一組扶毛爺爺,一組扶白易,白易走了兩步就停住了,跟毛毛說:“我好多天沒怎麼吃飯了,走不動,你讓他們揹我好不好?”
毛毛恩了聲,他現在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跟白易說話,按理來說遭逢鉅變,應該不是現在這麼個淡定輕鬆的心情吧?有小弟把白易背在肩上,白易還對他說了聲:“謝謝啊。”
白家白易什麼時候會說謝謝了?毛毛對傻昆的一股氣壓倒現在已經忍無可忍,在道上混的人最怕禍及家人,傻昆你明明知道這個道理,爲什麼還要拿白老出氣?你毀了白家,毀了白易。
“人我給你留着了,好好養身體,其他的事都不急。”毛毛輕輕地說。
“恩,放心。”
***
白易被毛毛安置在商業街那裡的房子。他去巷子口的小賣部接回了豬耳朵,豬耳朵在狂舔了一遍主人的臉蛋後,也乖乖伏在他身邊,小腦袋挨着毛毛一同入睡。電話響時毛毛正在做噩夢,夢見自己的身體被子彈穿透,露出一個大血洞。
這邊剛搞定,那邊毛媽在電話裡又哭又鬧,說什麼都不肯在海上呆着了,她要回家,立刻,馬上!
毛毛問她爲什麼,毛媽怎麼都說不清楚,就是要回家。
“換我爸聽一下。”毛毛說。
毛爸把電話接過來,說:“我勸了,你媽更年期不聽勸,咱們還是回去吧。”
船在海上行,怎麼能說停就停?這件事還得找人幫忙。毛毛向盛爺求助,盛爺當然趕緊派直升飛機去接乾媽,然後告訴毛毛:“離煙在我家太受歡迎了,我打算把她趕去小黑屋。”
“離煙”二字,緊緊攥住了毛毛的心。他的喉嚨很乾,聲音卻堅定:“等我好了,去接她。”
“她以爲你不要她了。”
“怎麼會。”
“要跟她說話嗎?”
“……好。”
盛爺扭頭衝着在沙發上被兩個小包子和自己媳婦兒簇擁的某個曾經小胖妞吼:“二毛的電話,誰要跟他說話?”
小包子們一聽是舅舅,忙小手舉高高。糰子一聽是母毛毛,也小手舉高高。離煙這才反應過來二毛就是她毛哥,雖然最慢舉起小手,但盛爺還是施捨般把電話給她了,自己則一手挾持一個包子,一人咬一口讓他們要愛爸爸。
“毛哥!”離煙捂着心口,“我不生病了,我在哥哥家有乖,我還幫嫂嫂照顧寶寶。”
“恩。”毛毛笑了笑,“要聽話,我沒那麼快去接你。”
離煙要哭要哭的,還是堅強滴告訴她毛哥:“我會乖。”
***
直升機很快到了海上,將毛爸毛媽接回了玉城,曼文的山頂別墅迎來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客人。毛媽看着富麗堂皇的別墅,再看看十幾年都沒變樣的曼文,又哭了起來。曼文倒是看得開,安慰她:“哭什麼?老了總是要死的。”
毛媽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你閉嘴!”
曼文顯得很開心,坐在毛媽身邊,不停地給她遞紙巾。毛媽問她:“你不用住院嗎?”
曼文說:“要的,只是還有些事沒辦完。”
她看着毛媽:“煙煙被人綁架了,當然,已經回來了。但是啊,沒人幫我照顧她,我不放心。”
毛媽低頭不語,在聽說煙煙出事的那一刻,她的擔心騙不了自己。
曼文拉着毛媽的手:“你看不起我是對的,但是煙煙不會像我這樣,你信我一回。”
“其實我兒子也沒什麼好的。”毛媽這時嘀咕起來。
曼文笑了下:“還是可以的。”
能在她面前堅持着不放棄,能幾次救出她的女兒,已經不錯了。
“你同意了?”毛媽很吃驚,隨後又哭了:“你到底病得多嚴重啊!”
曼文沒說自己的病,接着說起毛毛:“兒女的幸福讓他們自己掌握吧!”
樓家有多富,毛媽已經知道,她不確定這樣的人家真的會接納她家阿毛,毛媽小聲地:“那位?”
曼文無所謂地:“樓向德?我們鬧翻了。”
“啊?”
“恩,就是剛纔的事。”
曼文的過去和現在毛媽都是見證,她放棄了那麼多才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這就鬧翻了?
毛媽哭得更厲害了,她這下子真的確定,曼文已經沒有了活的希望。
“你帶煙煙回家好不好?”曼文問毛媽,“別讓她爸爸找到她,不然她就真的逃不掉了。”
毛媽抽抽搭搭,滿心都撲在曼文的病上面,沒聽清楚她的話。曼文看進了毛媽的眼睛裡,告訴她:“煙煙的爸爸要把她嫁給許家的小兒子,你幫我把她藏起來,好好照顧她,這樣我才能安心地住進醫院裡,好不好?求求你。”
毛媽的腦子繞了好久才明白,她說:“阿贊很厲害的,阿贊比我更能保護好煙煙,你爲什麼不送到阿贊那裡呢?是不好說嗎?沒關係,我幫你跟他說,怎麼樣?”
曼文搖搖頭:“煙煙現在就在阿贊家,我不想讓阿贊太爲難,我欠他的太多,樓向德這次是鐵了心,我怕他拿生意上的事威脅阿贊。”
毛媽懂了,點點頭:“交給我就好。”
從別墅出來後,毛媽直接讓毛爸載着她去了盛家,車還沒到門口,遠遠的就能看到一個破爛男人拄着柺杖,後面跟着一條狗。毛媽問毛爸:“怎麼這麼眼熟啊?”
毛爸看了看:“咱家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