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父皇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父皇的意思, 先將人救出來再說!”妧妧拼命掙扎:“你貪生怕死,我可不怕!讓我進去!”
淵明太子冷冷一哼:“你還嫌不夠亂麼!”
“陳淵明!”
“你闖進去又怎樣,比起南楚千萬百姓, 你以爲父皇願意苟且一生?”淵明太子目光如炬, 帶着深深憤怒:“陳婉, 你能不能顧全大局!”
“什麼叫顧全大局?眼睜睜看着父皇葬身火海就是顧全大局?”妧妧不甘示弱狠狠瞪他:“陳淵明, 我學不來你的鐵石心腸!”
淵明太子勾脣一笑:“我是鐵石心腸, 陳婉你又比我好多少?你只在乎你在乎的人,其他人的死活你又何曾管過,別把自己當成了觀世音, 濟世救人!”
“至少我不會眼睜睜看着父皇去送死!”
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妧妧愕然回頭, 只見那棟宮殿已經倒下, 瓦礫紛飛, 她的父皇還在裡面……
“不!”
趁她不注意,薛笠一個手刀劈下。
抱緊軟倒在自己懷中的妧妧, 淵明太子瞧了瞧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宮殿,目光復雜:“薛公子,按計劃進行吧。”
薛笠看向妧妧,有些猶豫:“那六公主……”
“我會保她安然無虞。”
薛笠頜首:“有勞淵明太子。”
妧妧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她猛然從牀上坐起, 微微呼出口氣。
還好還好, 只是夢。
不經意瞧見旁邊坐着一人, 妧妧大驚:“你怎麼在這?”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
放下手中茶盞, 淵明太子淡淡道:“氣急傷身, 睡了一覺,舒服些了?”
想起先前那場大火, 妧妧順手抄起枕頭丟去:“父皇呢!”
淵明太子接過枕頭放在一旁,神色微頓:“準備大殮了。”
“大殮?”
妧妧覺得眼睛有些酸澀:“父皇真的已經……”
“節哀。”
他聲音淡漠,聽不出任何情緒來。
妧妧紅着眼瞪他,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淵明太子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爲得到那個位子竟然弒父,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淵明太子擡眼看她:“皇后軟禁父皇在宮,逼迫父皇寫下詔書將皇位傳給禹王。”
父皇這回忽然病重,只怕他們也脫不了關係。
他下脣緊抿,眸中異樣光芒一閃而過。
妧妧道:“就算父皇真寫下詔書給禹王,殿下才是父皇認定的太子,其中關係朝堂大臣怎會不知?”
便算有這詔書,禹王想坐南楚皇的位子還是有幾分艱難,淵明太子威望甚久,事情一出,流言迭起,若是殺雞儆猴血腥鎮壓,怕會引起民憤,可要是不這樣做,人人都說禹王坐這皇位不名正言順,皇帝沒皇帝的威嚴,如此憋屈,倒還不如不坐。
所以,淵明太子說辭都是藉口。
妧妧認定着這個事實。
“有了這詔書,再說是我弒父,就算有人猜的幾分,無憑無據還能翻天?”
淵明太子冷笑。
皇后可真是好計策,皇室人最是無情,古往今來,父子殘殺的事還少?倒時挑幾個口齒伶俐的去民間一說,黑的都能說成白的,誰還會計較事實真相究竟怎樣?只要新一任南楚皇待百姓好,誰會在乎那個位子本來是誰的。
妧妧不敢置信:“得到詔書之後,他們想殺了父皇!”
一夜夫妻半日恩,父皇對皇后向來不薄,緣何如此?
淵明太子頜首:“父皇一直沒有下詔,皇后的耐心也一點點被磨掉,就在你趕去父皇宮殿的前一時辰,皇后已經準備好了毒酒。”
淵明太子緩聲:“事後再以我弒父爲名亂刀砍死,便是死無對證了。”
妧妧越聽越心涼,她嘴脣抖了抖:“所以,父皇的主意是犧牲自己,保全你的皇位?”
“皇后外族勢大,禹王性格懦弱,如果榮登大寶,真正受益的是皇后母族,再過幾年,南楚已不知是否姓陳。”
“我明白你的意思。”
妧妧低下頭。
她的情緒已經逐漸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淵明太子說的也有道理,她在門外站了那麼久並沒有聽見父皇的呼救,沒準就是父皇自己縱的火。
“皇后和禹王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們這麼逼迫自己的父皇,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淵明太子道:“他們不見了。”
“不見了?他們能去哪?”
“東吳派兵過來的時候,沒找到他們。”
有他的人做內應,東吳人攻入皇城輕而易舉,皇后和禹王一時來不及調兵遣將,倉皇逃走。
妧妧皺眉:“殿下,我不管你和東吳之間做了什麼交易,只是藉助東吳兵力,豈不是引狼入室?”
“這點婉兒不必擔心。”淵明太子微微一笑:“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二十年前和東吳一戰,已經把東吳嚇怕了,這次女媧石落在西蜀,西蜀皇野心勃勃,要是藉助女媧石神力發動戰爭,東吳唯一的盟友只有我們。”
東吳怎麼可能不想吃下南楚這塊肥肉,可旁邊還有西蜀虎視眈眈,南楚雖外強中乾,可經此一戰東吳勢必會傷些元氣,這時西蜀趁機攻入東吳,那虎狼之師襲來,東吳哪有招架之力?
所以這次幫了南楚,同樣也是在幫他們東吳,不但換的南楚人情,還隱隱有結盟之意。
妧妧也想明白了關鍵。
“如此也罷,殿下自己看着辦罷。”
她擺了擺手:“現在正是多事之秋,殿下老呆在我這怎麼回事,去處理自己的事吧,放心,我鬧也鬧過了,會安分的。”
他確實有好些事沒有處理。
淵明太子站起身來:“宮中最近也不太平,你要是沒什麼事,就不要隨便出門了。”
“我明白。”
見妧妧如此乖巧,淵明太子點點頭,推門離開。
見他腳步聲漸漸遠去,妧妧趕緊從牀上跳下,正在穿鞋襪,忽聽門外傳來叩門聲。
“公主,奴婢可以進來嗎?”
妧妧將鞋襪丟在牀下。
“進來吧。”
屋門推開,宮女們慢步走來,微微對妧妧行禮。
“公主,殿下怕您難過,特讓奴婢們過來陪伴。”
妧妧心下暗自嘀咕淵明太子怕她難過是假,派人監視她纔是真吧。
薛笠辦好了事,匆匆去妧妧宮殿尋她,還在門外便聽見屋內傳來一陣說話聲,心下微鬆,知道妧妧情緒平穩不少,推門而入。
妧妧百無聊奈的躺在榻上,宮女們正給她錘腿按摩,聽見動靜她擡頭望去。
“是你?”
她神色幾變,忽有些激動:“你們都出去,本公主要單獨跟薛公子說幾句話!”
“是。”
宮女們行禮退出門外,順手帶上屋門。
見他們都走了,妧妧從榻上跳下來:“薛笠,跟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薛笠有些好奇。
妧妧道:“別問那麼多,你跟我走就是。”
正愁沒辦法甩掉這些尾巴,薛笠這時來剛剛好。
妧妧熟練的穿過衆多小道來到一處荒廢宮殿。
那座宮殿看樣子多年前遭遇過一場大火,只留着殘垣斷壁在那,雜草叢生。
妧妧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牌位,認真放在宮殿前磕了幾個頭。
“孃親,妧妧來看你了。先前妧妧去了一趟西蜀,可是沒有取到女媧石,也失去了姐姐的消息,雖然不知道怎麼回到姜族。但是你放心,妧妧一定會回到那裡的。”
“還有父皇,孃親你看到他了嗎?他來陪你了,父皇真的跟孃親說的一樣,他很愛這片土地,也很愛南楚,他是個很優秀的帝皇,雖然他對不起我們,可是能成爲他的子民也是件很幸福的事。但是你看見他要好好說說他,讓他下輩子別這麼傻,有什麼事情不能想辦法度過,爲什麼一定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
薛笠靜靜的站在妧妧身旁,他聽她叨叨的說了很多話,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落在她的臉上,他忽然覺得心裡一片柔軟。
“孃親,妧妧先走了,下次再來跟你說話。”
妧妧站起身來,因是跪的久了,腿有些麻,薛笠隔着衣裳輕扶了她一把。
妧妧低聲道謝。
他們順着原路走回,路上薛笠猶豫道:“妧妧,你恨你父皇嗎?”
他粗舌笨嘴,不知道怎麼哄女孩子高興,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說話,只是想起之前他稱南楚皇想見她時,她一臉的狐疑,這才一問。
但剛問出嘴,他又覺得說錯了。
這是她的家事,他們二人關係還沒那麼親密,問這個倒是有點唐突了。
薛笠暗暗後悔,一時想着如何補救,卻聽妧妧道:“我也不知道。”
她有些悵然。
可能因爲薛笠跟她並不怎麼熟她反而更有談性:“我見過父皇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原來想他應該是不喜歡我的,也或許早就忘記還有一個我。前幾年的時候,我做了很多事想讓他在乎我,包括六公主傾城之名也是我故意散播出去的,我做了這麼多事,他完全不關心。直到他要我和親的時候我才忽然明白,傾城容貌對於他來說只是加重和親的籌碼。”
她微微仰頭看他:“我以爲我是恨他的,可是剛剛大火起來的那一刻,我心裡忽然覺得有些難過。現在斯人已去,也稱不上什麼恨不恨了。”
她面容平淡,似乎真像她說的那樣過去的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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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笠怔怔看着她,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安慰:“嗯,會好起來的。”
妧妧樂了:“佟大人在這裡沒準也這麼說。”
她忽然一頓,有些懊惱,她怎麼又想起他了?
薛笠皺眉:“走吧。”
他擡腳走的飛快,妧妧呆了呆,有些疑惑,他怎麼好像……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