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同志,這次組織任命你和其他幾位同志擔當起這次保衛香港經濟的重任,對你們而言是一件極其光榮而又重大的事情,我現在代表組織上和你們談話……希望你們時刻謹記自己肩頭上的重任,不要辜負組織和人民對你們的期望。”一名五十歲左右的國字臉男士端坐在沙發椅上,正滿臉嚴肅地對恭敬站立在他身前的宋凌說道。
這是任命之前必須進行的慣例談話,陳腔濫調並沒有讓宋凌感到一陣的厭惡,相反此刻他內心異常興奮,甚至是欣喜若狂,因爲這意味着他即將能夠動用數以億計的資金,在股市當中呼風喚雨,成爲整個華資企業在香港市場舉足輕重的人物。這一次燕京之行果然沒有白跑一趟,得到的結果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同樣的一幕也發生在其他幾個人身上,他們大都是隸屬中央的華資香港上市公司金融方面的負責人,陣營可以說是非常豪華。光是他們背後公司的市值,恐怕就能佔到整個華資企業在香港上市的全部市值的一半,放到整個市場上,更是佔據整個在香港上市公司市值的二成左右的力量。
除了這些有着實戰經驗的第一線人員外,在燕京方面總負責的是一位財政部的副部長,級別是正部,除了這些之外,還有統戰部門、組織部門、港澳臺辦、愛華社、華聯辦甚至是總倉等各個部門的相關負責人,總之在諸葛館的授意下。這將是一次多部門聯合應對金融危機的協同作戰。
原本這種規模、級別的工作小組,根本就輪不到像宋凌這樣的小角色發出自己的聲音,但是由於這個小組中絕大多數級別比宋凌高的人員都不會常駐香港,甚至某些人只是爲了撈取政績而千方百計地擠進其中,因此面臨重大突發情況時的信息傳遞和分析判斷就要靠以宋凌爲首的這批專門駐紮在香港的專業人士。
諸葛館也不是沒有想到這方面的問題,爲此他特地給香港方面指定了一個最高負責人,即愛華社香港分社的副社長,授意他在適當時機有人事專斷之權,能夠先斬後奏,將香港部門謊報軍情或者是延誤戰機的人掃地出門。
另外。在專業性方面。諸葛館則安排了一部分熟悉香港乃至東南亞地區經濟的學者,和類似於鍾石這樣的人一道組成了顧問委員會,不定期地向香港方面彙報和預測未來香港經濟的走勢。
總之,在諸葛館的設想當中。這將是一次對他即將執掌政務院之前的考驗。
……
“宋哥。這一次組織部任命我們爲保衛香港金融市場的‘一線作戰人員’。但我怎麼覺得我們這些人都是炮灰呢?大家想想看,我們上面有多少個部門掣肘,不說直接上司愛華社的那幫人。就連我們自己想要做些什麼,還得參照顧問委員會的那幫人的意見,這他媽的都是個什麼事兒!”在京城一家偏僻的會所裡,幾名來自香港的高官正坐在狹小的房間內長吁短嘆着。
在經歷過短暫的興奮之後,他們這才愕然發現,這個工作小組人員衆多,流程複雜,從發現問題到制定決策恐怕一個星期都搞不定,這還是在部門之間不相互推諉的情況下。而金融市場的行情往往是瞬息萬變,根本沒有請示和等待的可能。按照他們的話說,等到相應的救援方案制定下來,恐怕救援對象早就死翹翹了。
這些人大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看上去西裝革履、風度翩翩,是典型的事業有成的精英人士。在外界看來,他們是華資企業的高官,一句話就能決定股票的上漲或者下跌。但是他們自己很清楚,在這些光鮮的外表之下,他們其實什麼都不是,如果沒了手中權力的話。
和私人企業不同,在港上市的華資企業尤其是國企,其高官的任命並不是來自董事會,而是內地政府的組織部門。因爲大股東是國家,所以即便是小股東和零散股民加在一起的話,也阻止不了任命決策的通過。而這些所謂的空降高管一旦坐上這個位置,往往隨之而來的就是整個中高層的清洗活動,這就是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雖然這些人也曾經在清洗活動中受益匪淺,但是他們心中很清楚,說不定哪一天空降過來的一把手看他們不順眼,就會在下一次的清洗活動中將他們靠邊站,到時候他們失去手中的權力,就什麼都不是了。
也正是基於這方面的考慮,這些人才努力地賣命工作,爭取往更高的一個級別上爬,從而掌握自己的命運。
而這一次所謂的多部門聯合應對金融危機的應急方案無疑是他們在最高層面前表現的一個最好機會。
每個人都想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是當他們真正牽扯其中,研究透徹相關的組織結構、部門規劃和決策流程後才發現,事情並不像他們想的那麼簡單,他們的處境甚至比邊緣化更爲危險。
簡單來說,這個臨時搭建的小組當中外行人太多,掣肘力量太過複雜。雖然他們被推上前臺,但是他們的角色就是炮灰,屬於那種功勞是上級的、過錯是自己的悲劇人物。
在這種情況下,牢騷自然成爲了這個羣體的主題,尤其是在無法拒絕和反抗的情況下。
“宋哥,你倒是說句話啊!”發了半天的牢騷後,這些人終於發現宋凌一直在悶頭喝酒,半天也沒有一句評論。
宋凌在這個羣體中的年紀並不是最大的,相反,他是最年輕的一個。但是這羣人都稱呼他爲宋哥,因爲他們都看得出來,宋凌是他們當中前程最爲遠大的一個。不說別的,就光是賞識他的那位領導,據說已經進入最高層的法眼,即將在未來的兩年調入中央,執掌某個政務院直屬部門。
而且在這個小圈子裡,宋凌的城府最深、心機最重是公認的。他曾經在一次醉酒的情況下,放出讓組織部門放棄空降一把手,轉而在華資香港企業內部提拔的豪言壯語,這些東西其他人甚至想都不敢想。再加上連續幾次宋凌幫他們擺平了一些麻煩,漸漸地這些人都把宋凌當做這個圈子的首領。
“說什麼?”宋凌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現在我們是小角色,可有可無。不,這個比喻並不準確,我個人更喜歡這個形容,那就是我們都是砧板上的肉,即便是刀斧加身,也只能逆來順受。”
說到這裡,他“啪”的一聲,重重地將酒杯放到桌子上,語氣越發地凌厲起來:“雖然出於制衡的出發點是不錯的,但是各位不要忘記了,我們所要面對的是什麼人,是個什麼情況?不說別的,就單說索羅斯這樣的大人物,他的旗下總共有超過200億美元的資金規模,稍微動用一部分就不是我們所能承受的。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派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官僚來牽制我們,真不知道做決策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噓,小聲一點!”衆人連忙制止道,“小心隔牆有耳,雖然你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但是做決策的那位也是懂金融的,絕對不是無的放矢,相信還會有後招。”
“後招?”宋凌不屑地撇了撇嘴,“無非是和香港政府的那些人一道。他們負責在匯率市場上反擊,而我們則負責維持股市的漲跌。因爲他們不能直接干預股市,看來,上面的那位主兒是個明事的人。”
“說了這麼久,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啊?”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終於失去了耐心,略顯煩躁地追問道。
“是啊!是啊!”衆人經他這麼一提醒,終於醒悟過來,現在並不是討論上面到底怎麼想的時候,而是等到他們回到香港,相關的工作就要進行,到時候不管怎麼樣,他們都要進入一個兩難的境地。
“怎麼辦?”宋凌翻了翻白眼,一口將面前酒杯的酒喝乾,這纔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中緩慢地說道,“你們不覺得我們現在最迫切的問題並不在於上面,而是那些討厭的專家團嗎?”
衆人的神色就是一怔,紛紛覺得莫名其妙,怎麼又扯到一個沒有實權的委員會身上了?半天之後纔有一個人反應過來,說:“宋哥,你這麼一說,我纔有點頭緒。那些顧問委員的專業人士的意見的確對我們的威脅最大。”說完,衝着宋凌眨了眨眼睛。
“各位暫時就不要問了,等你們具體操盤的時候,就知道爲什麼了。”宋凌微微地點了點頭,隨即制止了衆人的反問,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接着說道,“其實應付上面的方法很簡單,那就是什麼都不做,或者說只稍微應付一下,這樣上面纔會把我們從小角色變成真正能夠做事的人,而相應的掣肘也會收斂不少。”
“什麼都不做?這可能嗎?”這一回衆人的反應不再是垂頭喪氣,而是被震驚得瞠目結舌,半天都沒有人說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