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發生的事情讓鍾石和在幕後操縱的哈比比都沒有想到,這篇關於蘇哈托家族囂張跋扈的報道竟然引起了印尼民衆極爲強烈的反感和不滿,以至於局面一下子就變得不可收拾起來。
原本在印尼各地的局勢就很不穩定,雖然各種流言層出不窮,但是大家都抱着將信將疑的態度,畢竟誰也沒有親眼看見過。但現在圖文並茂的消息一出,印尼民衆一下子就炸鍋了,原來那些高高在上的領導人親屬竟然可以如此肆無忌憚。這一下就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裡點了一把火,民衆的憤怒情緒瞬間被點上了高氵朝。
“什麼?”在接到來自警察部門的預警時,距離最先報道的時間已經相隔接近十個小時了,在軍營裡的普拉博沃才第一次聽說相關的新聞,讓他感到震驚和意外的是,新聞的男主角竟然是自己的兒子,“趕快命令宣傳部門收回所有的報紙,撲滅影響!”
普拉博沃的消息之所以如此滯後,是有原因的。此時他正在軍營當中,做着最後的動員。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一排排只留着青色頭皮的光頂年輕人,個個臉上殺氣騰騰,躍躍欲試。
在三分鐘前,普拉博沃剛剛進行了最後的動員,這些已經脫下軍服的年輕人將奉命在印尼各地進行縱火搶劫,姦淫婦女。除了這些訓練有素的軍人之外,普拉博沃也動用了其他地痞流氓、黑惡勢力和極端宗教組織等,目的就是爲了引起全國範圍內的大動亂,然後以他爲首的軍方勢力就可以趁機接管全國的防衛,就像當年的蘇哈托一樣,趁機崛起奪權,掌控這個國家。
因爲有着蘇哈托發動暴亂的“聖旨”,所以普拉博沃一點都不擔心將事情搞大。就在幾分鐘前,他還許諾,這些僞裝成平民的軍人每強姦一名婦女。就能得到20000印尼盾的報酬。
至於即將被殘害的對象,自然是一直都被印尼當局視爲三等公民的華人羣體。
就在這些人整裝待發的時候,普拉博沃突然接到來自警察方面的消息,在電話當中對方向他通告了一條關於他兒子的消息。又暗示這件事已經被廣泛地宣傳了,造成的後果極爲嚴重,因爲牽扯到普拉博沃家族,所以警察方面希望他本人能夠親自出面解釋一番。
“真是一羣王八蛋!”普拉博沃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隨後恨恨地掛上衛星電話,眼珠亂轉地思索了一會後,就朝着那些待命的士兵擺擺手,說道,“情況有變,你們先回軍營待命。等候消息,隨時準備出發!”
……
雅加達,最近的遊行活動很多,但都是以青年學生爲主。雖然世道不好,但普通人仍然要爲了生計到處奔走。這種遊行既不能給他們帶來生活上的好處,也不能改變什麼,所以儘管到處都是遊行示威,但這種行爲的影響力仍然是微乎其微。
他們已經習慣了蘇哈托的軍政統治,麻木到不能再麻木的地步,遠不如學生那樣有理想、有抱負,對國家、民族滿腔熱血。你可以說他們麻木不仁。可以說他們冷血無情,但這終究是別人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
不過在13日這一天,情況突然發生了改變,原本負責指引、維護遊行秩序的警察驚訝地發現,遊行隊伍的規模突然大了很多,從平常的幾千人突然暴增到數萬人之多。這讓他們在費解的同時趕緊增派人手。但爲時已晚,沒多久,失控的遊行隊伍就衝向了位於雅加達市中心的獨立廣場。
這一切,就是拜胡多莫所賜。
原本麻木不仁、整天爲了搵食而到處奔走的普通民衆們,第一次在報紙上發現蘇哈托家族的花天酒地。原本這些東西只是口口相傳。人們聽過之後就當做是個茶餘飯後的談資,但現在不僅有文字,有圖片,就連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被人八了個清清楚楚。普通民衆立刻憤怒了,就在他們還爲今天的衣食着落而憂心忡忡的時候,那些佔據了高位的領導人的子女卻能夠衣食無憂,甚至抽空打起了高爾夫球,這種強烈的對比使得他們尤爲憤怒。
很快,這種憤怒化爲了行動,很多人加入到遊行的隊伍當中,他們高喊着口號,要求蘇哈托下臺,又在有心人的帶領下,很快地聚集到了獨立廣場周圍。
位於雅加達市中心的獨立廣場,又被稱爲莫迪卡廣場,是印尼建國後第一任總統蘇加諾下令建造的,於1968年完工。
獨立廣場面積爲1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廣場之一。在廣場的正中央,樹立着一座印尼民族獨立紀念碑,高137米,高聳朝天的碑頂上是一尊用35公斤黃金打造的火炬雕塑,寓意表達印尼人民爭取獨立的決心。除了這個最具有代表性的紀念碑之外,在廣場上還分佈有博物館、火車站和清真寺等建築。
遊行的隊伍之所以選擇在獨立廣場,是因爲這裡是整個國家的心臟,距離廣場北面的總統府也只是一步之遙。遊行的人們相信,在這裡聚集,能夠讓整個國家聽到他們的聲音。
幾萬人一道涌入了獨立廣場,分散的警察力量根本就無法阻擋,很快,這些遊行的人就在那裡站穩了腳跟,他們開始大聲地吶喊,用各種標語和口號來宣揚自己的觀點和主張。
猝不及防的警察部隊只能在總統府面前倉促地拉開一條警戒線,阻止情緒不對的示威人羣衝向總統府,同時緊急向各處的警察求援。
就在警察方面還在手忙腳亂地搭建警戒線的時候,傳媒已經聞訊趕來了,他們架起了長槍大炮,不停地向着人羣和警察拍去。更有甚者,電視臺的攝像機也運了過來,已經有記者面對着鏡頭開始報道這裡的情況了。
“這些都是你搞出來的?”在廣場西南角的鉑爾曼酒店的三十五樓,鍾石目瞪口呆地望着廣場上發生的這一切,足足愣了五分鐘後,這才轉頭問向在同一房間內的哈比比。
哈比比苦笑一聲,攤開雙手。聳了聳肩,“這怎麼可能是我搞出來的?我根本就不知情。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現在我最擔心的是,到時候該如何收場了。”
儘管他一臉的誠實表情。說話語氣也是無比真摯,但見識過他昨天晚上手段的鐘石仍然不敢相信他的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後,就故作輕描淡寫地說道:“收場?爲什麼要收場?讓他們繼續在這裡鬧好了,遲早有一天,總統先生必須要表態的。”
“可是鍾先生,你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沉默地望着廣場上躁動的人羣半晌之後,哈比比突然出聲問道,“另外,還有美國方面的動態。相信你也有份參與吧。在得到消息之前,我還以爲你只是個純粹的商人,現在看來,我還是大大地低估了你。”
“我?”鍾石心中猛然一凜,面上表情卻是紋絲不動。“我做這些只是爲了彌補一個遺憾,一個前世的遺憾。”
這位名義上的副總統,實際上加裡曼丹島的控制人,有着拿督頭銜的哈比比先生,果然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事實上,幾個小時前,美國方面的消息剛傳到鍾石的耳朵中。共和黨資深議員查理.邁爾斯已經決定出手干預印尼市場,他連同着十幾位共和黨的參議員,一道向國會提交了一份緊急預案,呼籲駐守在日本沖繩的美國海軍出發,儘快進入新加坡和雅加達港,關注那裡的人權狀況。並且給予包括美國公民在內的其他國家公民予以幫助。
現在,恐怕在日本沖繩海軍基地的美國航母還沒有出發,但哈比比已然得到了消息,並且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告訴了鍾石,很顯然他在美國方面也有眼線。而且地位和職務都很高。
既然早有聯繫的話,說明哈比比早就和美國一方打好了關係。佈局深遠,所謀甚大,鍾石在心中飛快地閃過這些念頭。
“前世的遺憾?”哈比比咧了咧嘴,只當做是一個玩笑,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既然我們的目標一致,那麼就讓我們一起努力。你用金錢,我用政治,我們一起合謀,將蘇哈托徹底地拉下神壇。”
“如你所願!”鍾石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看了一會下面越來越動亂的局面,不無擔心地問道,“他們不會出動軍隊清場吧?哈比比先生,按照你對蘇哈托的認識,覺得他會做出這種行爲嗎?”
“一個遲暮老人而已,已經沒有太多的雄心了!”哈比比的眼中泛過一絲不屑,隨後臉色突然變得猙獰起來,“至於其他人,我還巴不得他出手呢!你也應該清楚,這一次到底是因誰而起的!”
“普拉博沃?”鍾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針對他所設下的,哈比比先生,你實在是太高明瞭!”
“這個混蛋,竟然想壞我的好事!”哈比比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不是托米那個膽小怕事的傢伙告密,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個傢伙針對我,他暗地裡做了那麼多的事,就是想取我而代之。該死的,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他萬劫不復!”
“如果我們把托米告密的內容也告訴傳媒呢?”望着這張已經因爲憤怒而極度扭曲的臉,鍾石突然從內心深處察覺到一絲寒意,試探着問道,“這樣一來,不僅加強了國際社會的關注,而且還徹底抹黑了總統。相信這麼做,對我們應該有莫大的好處。”
玩筆桿子和玩槍的人,雖然都是這個國家的統治階層,但雙方的行事方式有着天壤之別。就拿現在普拉博沃正在謀劃的事來說,即便沒有托米的告密,哈比比也能夠很快地猜測到背後是誰在主使。而現在廣場上的遊行,即便是再精明的人,也只會認爲他們只是因爲一篇報道而對權貴產生了憤恨,最多將矛頭對準普拉博沃家族。但事實上,背後操縱這一切的哈比比早就完成了佈局,就等着在關鍵時候給予總統蘇哈托致命一擊了。
“這件事……”哈比比沉吟了半晌,再轉頭看向鍾石的時候,臉上已經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應該早就開始操作了吧!既然已經做了,又何必再問我呢!”
鍾石目瞪口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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