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舌尖上的乞丐(下)
王千萬這樣憨厚的人,畢竟只是少數,他老爹王百萬就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一聽說有乞丐膽敢欺負他的犢子,氣勢洶洶地前來,驚退了分贓的衆乞丐,也斷絕了大家吃回頭草的計劃。
靠噁心人得到別人手裡的吃食,始終是落了下乘。
一個成功的人,講究的是潤物細無聲,講究的是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掏出錢來,達到全民富裕的最高境界。
僅僅通過噁心別人,得到了一個小肘子,算得上成功嗎?
不算,當然不算!
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要讓無數的富豪揮舞着熒光棒,把我們捧在手上,虔誠地焚香,供養我們。
豈能因爲小小的肘子,而裹足不前?
“小三,你吃不吃啊?你要是不吃,我們可就吃光了啊?”
“吃啊,我爲什麼不吃?”
自己指導的第一單生意,無論味道是不是真得能下肚,也得硬撐着吃下去。
更何況,趙大錘已經果斷地摒棄了大亂燉的做法。
窩頭烤得焦焦的,焦香酥脆,入口即碎。剩米飯拍成片狀,也烤成鍋巴。亂七八糟的湯水,全部不要,再挖幾根蘆筍、野菜根,跟撕碎的大肘子混在一起一燉。
出鍋的時候,香味濃郁,似乎連久沒有香火的關二爺都垂涎欲滴了。
不是欲滴,是特麼真滴了。
開始只是一兩滴,後來就連成了線,再後來就是嘩嘩地流。這特麼是下雨了啊!
“下雨了,收衣服啊!”
呃,好像沒有衣服可收,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大家都偎依在關二爺的神像下,抵擋寒意襲人的春雨——過了年了,就是春雨了吧?
都說春雨貴如油,但趙大錘情願不要這個油,太膩了,呃,是太冷了呀!
“快來搭把手,把這個石鍋給搬過來啊!”
有不怕冷的,也不怕鍋燙的,趕緊把這來之不易的飯食給架過來。可不敢糟蹋了這一鍋的好東西,多難得啊!
有好幾年都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了吧?幾滴雨水,還真不叫個事兒!
一人一口破碗,一人一口肘子肉,一人一個鍋巴,就算是對付過了一頓飯。
有意猶未盡的,不捨得浪費石釜上的那幾滴油星,用窩頭仔細地擦拭再擦拭,配合着雨水,就準備物盡其用一番。
“住手!這雨水能這麼喝嗎?你怎麼着也得燒開了再喝吧?”
趙大錘從小就被人告訴,不能喝生水,不能喝生水,容易拉肚子,容易得各種寄生蟲病。
“俺們沒那麼多的柴火,上哪瞎講究這些去?”
衆弟兄最看不慣趙大錘的瞎講究。
知道你腦子好使,鬼主意多,但這個窮講究的毛病,啥時候能改改呀?
幹一行就得愛一行,叫花子就得有叫花子的覺悟,要符合自己的身份。你今天想喝熱水,明天就會想要被子,後天就想要房子和女人了吧?
真是的!
“你們不想嗎?”
“不想。”
“爲什麼不想?”
“想了,就會有了嗎?還不如就這樣安安心心地討飯。啥時候病了,倒了,往地上一躺,這輩子就算完球了。下輩子投胎,一定找個好人家。”
一個看不清眉眼和年紀的傢伙,說出這樣頹廢而毫無進取心的話,居然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
趙大錘指定不會贊同,魚哥兒也是默不出聲。
那個乞丐也沒想着說服他們倆,或者說他誰也沒想着說服,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一個無奈的事實。
“這邊沒有慈幼局嗎?”
趙大錘記得自己曾經大力推行過慈幼局,應該有社會福利的,爲什麼還會有這些十多歲的少年流浪街頭呢?
“都怪那該死的趙大錘,瞎幾把亂搞。”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罵了起來:“以前蔡太師在位的時候,我們還能在慈幼局混點吃喝。他搞死了蔡太師,還強制趕走了超過十二歲的。我們沒辦法,就跑出來要飯了。”
好像那個時候,腦子一熱,直接定下了這個年齡限制。但我那不也是好意,不也是想着不能養出一幫閒漢懶人嘛!
更何況,某太上皇不還要求教授孤兒們生活技能,甚至是讀書識字嗎?
爲什麼你們都沒有學會呢?
“屁!”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那少年就更生氣了。
給別人當學徒,挨打受氣不說,還不給吃飽飯,這算哪門子的生活技能。還有那個所謂的讀書識字,這區區一個破縣城,又有幾個讀書的人?
就算有讀書的,人家願意去慈幼局教授幾個沒爹沒孃將來也一定沒出路的頑童嗎?
更何況,咱這連破縣城都不是,想什麼美事兒呢?
絮絮叨叨了許多“苛政”,罵罵咧咧了幾句腦袋一熱胡亂拍板的趙大錘,就着做飯時的餘火,一羣可憐的小乞丐們,偎依着睡去。
趙大錘睡不着,一來是被罵的,二來他真不願意和那些小乞丐擠到一起。
和狗屁的身份無關,自己也是個乞丐,沒什麼可講究的。
純粹是因爲害怕,害怕他們身上的一種可愛的小動物,蝨子。
那玩意兒,最喜歡在衣服縫裡和頭髮絲裡鑽來鑽去,吸食人們身上的血液,順道兒傳播些負能量,各種疾病啥的。
古語說得好,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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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乞丐似乎都已經習慣了,睡夢中任由那些蝨子自如來往。最多也就是癢得厲害了,撓幾下,或者是抓住某個倒黴的蝨子,憤憤一擠。
啪,一聲爆響,一條可憐的生命就此歸西。
“這不行啊!這種日子,就不是人過的啊!”
趙大錘看着低落的雨滴,聽着呼嘯的北風,瞅着酣睡的“同事”,聞着一絲絲的香氣……
呃,哪裡來的香氣。
似乎是桂花的濃郁,又好像是荷花的清香,還蘊含着含笑的香甜,哪裡來的這麼高級的香水味兒呢?
哦,原來是身旁的魚哥兒呀。
就那一身厚厚的滋泥兒,都不能掩蓋住所謂的“美人體香”嗎?
“放屁!那是你身上的味兒,很貴吧?”
魚哥兒纔不承認自己是女人呢,沒一點好處的事兒,說那幹嘛?
趙大錘一摸,纔想起自己身上似乎有個小小的香水瓶子,不知道啥時候磕破了。哎,可惜了,這要是不破,說不定還能值點錢。
現在倒好,身上一件值錢的東西都沒有,早知道就戴個幾十斤的大金鍊子了,關鍵時刻也不至於掉鏈子啊!
“你不是一般人吧?”魚哥兒眼睛一閃一閃的,亮晶晶的。
“別問。問了,我也是個小三。就像我沒問過你,爲什麼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女孩子會在這裡一樣。”
魚哥兒倒是沒什麼可隱瞞的:“他們都知道我是女孩子,沒人會大驚小怪的。要不是我們餓急眼了,在河邊抓魚,也就救不了你了。
你真的是小三嗎?爲什麼你說起來的時候,表情很奇怪啊?
還有就是,我真的好看嗎?”
“巧合吧,那也是一種職業。先別說我了,咱們現在到底是在哪兒,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
“我爹姓姜,我叫姜小魚。我長得好看嗎?嘻嘻,沒人誇過我呀?我十三了,你呢?”
“九歲,你也可以當成十歲,無所謂了。你先回答我,咱們現在到底在哪兒,長相問題一會兒再說。”
“咱們現在是在考城,離汴梁不遠。你是要回汴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