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一名助教把範寧帶到劉院主房間,“院主,他來了。”
“噢!範寧來了。”
劉院主呵呵一笑,起身道:“快請進來!”
範寧進來行了一禮,“院主找我有事?”
“先坐下喝口熱茶再說!”
劉院主讓他坐下,茶童給他們上了茶。
“上元夜我們延英學堂可是出了名,兩個學生鬥經,一個是徐績,另一個大家不知道是誰,我猜應該是你吧!”
範寧此時還不知道縣士選拔賽的事情,不過他心中卻十分惱火。
他今天一早聽說徐績的祖父前兩天找過劉院主。
據說是要自己當着學堂所有人的面向徐績賠禮道歉,否則徐績就轉去別的學堂。
難道劉院主找自己,就爲這件事?
“確實是我,如果院主覺得我影響學堂形象,要處罰我,我沒有意見,但要我道歉之類的話就不要提了。”
“等一等!”
劉院主連忙叫住範寧,“你千萬別誤會,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是聽到什麼風聲了?”
範寧點點頭,“有人說我在破壞延英學堂的團結,因爲我而導致延英學堂無法組隊參加縣士選拔賽,據說府學首席教授也向院主施壓了。”
劉院主看範寧半晌,淡淡道:“這個說法有點誇張,延慶學堂從不會因爲某個學生而不參加縣士選拔。
至於什麼人向我施壓,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我劉彥通雖瘦,但還是有幾兩骨頭的,你無須向任何人道歉。”
範寧心中感動,起身向劉院主行一禮,“院主對學生的愛護,學生感激不盡!”
“坐下!坐下!”
劉院主笑着讓範寧坐下,又語重心長對範寧道:“因爲你是範公的族孫,所以會招很多人嫉恨,說不定有人還想討好朝廷某些權貴,才故意踩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哪裡都有小人,不用理睬他們。”
範寧默默點頭,慶曆革新,范仲淹得罪了很多的權貴,爲了保護自己,范仲淹才堅持不讓自己呆在京城,讓自己回家鄉讀書。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會有徐家之流的小人用暗箭射向自己。
對付這種小人只有一個辦法,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逃避只會讓他們更囂張。
劉院主見範寧沉思不語,他又笑道:“今天我叫你來,是想和你談談縣士選拔賽之事。”
範寧喝了口熱茶,沒有說話。
劉院主看了看他,又繼續道:“我們延英學堂得到了五個參賽名額,所以我決定組成兩個隊參加,趙學政已經同意。”
“不是隻有三個名額嗎?”範寧有些愕然。
劉院主輕輕嘆息一聲,“這件事一波三折,說起來,你還得謝謝朱佩和她祖父。”
劉院主便將事情原委簡單給範寧說了一遍。
“你也別怪幾個教授不替你說話,畢竟你來的時間太短,他們甚至還不認識你,但他們七個中捨生在學堂已經風光三年了,每個教授都教過他們,也很看重他們,教授想把機會留給他們,也是人之常情。”
院主替教授們說幾句好話無可厚非,範寧卻一眼看穿本質。
自己是範家子弟,如果范仲淹沒有失勢,相信這些教授就會是另一個選擇。
人心是很複雜的,尤其文人的心思更是難測。
年考後很長一段時間,範寧以爲是自己考第一的緣故,刺激到了那幫中捨生,尤其那幾個所謂的竹林七賢。
但上元夜的偶然發現,他才意識到自己考慮問題還是太簡單。
徐績痛恨自己,未必是因爲成績,恐怕朱佩纔是主要原因,那其他人呢?
朱佩不僅是平江府首富的孫女,還是皇親國戚,父親在朝中爲高官。
這麼優越的家世,她來延英學堂讀書,不知有多少人想討好她,想接近她。
但她偏偏跟自己同桌,引發的諸多不滿可想而知。
徐績在燈謎棚說的那番話就是最好的證明。
朱佩長得很不錯,家世這麼好,平江府多少大戶人家都在盯着她......
而現在,他又找到了一箇中捨生痛恨自己的原因。
那就是延英學堂的三個縣士選拔賽名額,關係到每一個人能否參加童子試的機會。
劉院主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範寧和徐績的關係,這兩人似乎已勢同水火,他很擔心縣士選拔賽會發生意外。
“範寧,我知道你與徐績不和,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珍惜來之不易的參賽資格,希望你們都能奪取縣士,共同獲得參加童子試的資格。”
範寧淡淡一笑,“院主的心情我能完全理解,我也不希望出任何意外,但人心難測,暗箭難防,不過我可以答應院主,我絕不會主動挑釁,但有一點我必須醜話說在前面,辱我者,我必辱之。”
.......
回到家,母親張三娘正無精打采地坐在井邊洗衣服,要是在蔣灣村,一大羣女人聚在河邊洗衣服,大家說說笑笑,多開心,可小鎮上,卻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張三娘真的後悔萬分,不該搬來鎮上。
“娘,我回來了!”範寧快步走進家門。
張三娘有點驚訝,“今天不是旬休,寧兒怎麼會回來?”
範寧鑽進廚房,找到個大饅頭,一邊啃一邊道:“今天有件要緊事,院主要我必須給你們說一下。”
“什麼事情?”張三娘有點緊張,兒子別是被退學了吧!
“是這樣,再過十天就是二月初二,縣裡要舉行縣士選拔賽,也就是神童大賽,我們學堂去五個人,我被選中了。”
張三娘鬆了口氣,隨即她瞪大眼睛,聲音都變了,“我沒聽錯吧!我家寧兒居然要參加神童大賽?”
吳縣三年一次的神童大賽已經有些年頭,吳縣各鄉村幾乎人人皆知,在大家看來,能參加比賽的神童都是各個學堂最優秀的學生,是天上的小文曲星下凡。
莫說蔣灣村,四周的十里八村,都沒聽說有誰參加過。
張三娘從前常聽鄰居劉二家娘子炫耀,她在縣裡讀書的侄子參加了神童賽,這件事讓劉二娘子足足炫耀了三年。
每次說起這件事都會使她在張三娘面前佔足了心理優勢。
而今天,張三娘聽說自己兒子也要參加神童大賽,怎麼能不讓她欣喜若狂。
“寧兒,快去告訴你爹爹,今天不准他晚上看病,讓他回來吃飯。”
“娘,讓我喘口氣再去吧!”
“少嗦,快去!”
範寧被母親趕出家門,他無可奈何,只得向父親醫館而去。
走進益生堂藥鋪,便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聲音似乎是從自己父親的醫館裡傳來,
範寧嚇了一跳,連忙攔住一個跑堂小廝問道:“張哥兒,我爹爹醫館出什麼事了?”
“羅員外在拔牙呢!幾個人都按不住。”
範寧啞然失笑,他爹爹治腿治胳膊,現在居然又當牙醫了。
這時,醫館又傳來吼叫聲,範寧連忙跑到醫館前,簾子已經被拉開,外面圍滿看熱鬧的病人。
只見小牀上坐着一個醉醺醺的大胖子,手執一根椅子腿,眼睛兇光四射地掃着周圍,“看誰敢靠近我?”
周圍站在四五個漢子,他父親範鐵舟手中拿着一把小鐵鉗,一臉無奈地無奈地望着這個醉漢。
醉漢揮了揮棍子,指着範鐵舟怒道:“你想拿鐵鉗子夾斷我的喉嚨,對不對?”
範寧把小藥童拉過來問道:“阿慶,怎麼回事?”
“小官人,說起來真的好笑!”
阿慶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給衆人解釋,“這個羅員外牙疼了一個月,他兩個兒子好容易才勸他來拔牙,他怕拔牙,就給師父提條件,等他喝醉酒,隨便師父怎麼拔?”
“然後呢?”一名病人問道。
“然後他酒喝多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阿慶口齒伶俐,說得頗爲生動,周圍病人都鬨堂大笑。
範鐵舟放下鐵鉗,給羅員外長子使個眼色,便退出醫館。
羅員外長子拎過酒罈子倒了一碗酒,勸父親道:“爹爹,這可是最好的平江橋酒,你平時捨不得喝的。”
羅員外擺擺手,“拿回家去喝!”
知父莫若子,羅員外的兒子很清楚怎麼才能讓父親喝下這碗酒。
“爹爹,不行啊!這不是咱們的酒,這是範醫師買的酒,咱們怎麼能拿回家?”
“這酒不是咱們掏的錢?”
“不是!”
“那就再喝兩碗,不喝白不喝!”
他端起酒碗,咕嘟咕嘟,一飲而盡,又倒上一碗,第二碗酒還沒有喝完,頭一歪就倒在牀上,鼾聲大作。
羅員外長子輕輕推了推父親,立刻興奮大喊:“範醫師,我爹爹醉倒了!”
範鐵舟走進來道:“大家把他按住,嘴掰開,阿慶,準備漱口鹽水!”
.......
忙碌了半天,羅員外兩個兒子終於把父親擡上牛車,一家人走了。
“爹爹還會拔牙?”範寧走進來笑道。
範鐵舟一邊洗手,一邊呵呵笑道:“以前給牛拔過牙齒,手藝還不算生疏。”
範寧卻對剩下的半罈子酒感興趣,他在屋外的時候,就感覺這酒的度數很高,和平時喝的酒不一樣。
範寧倒了一小碗酒,端起來品了品,這酒至少有二十度。
而平時酒鋪裡賣的酒甚至比啤酒還要淡一點,喝起來就像酒釀一樣。
範鐵舟一眼瞥見兒子在品酒,連忙道:“那酒你別喝,烈着呢!”
“爹爹,這是什麼酒?”
“那是羅員外兒子帶來的,是我們平江府最烈的酒,叫做平江橋。”
範寧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這酒如果再蒸餾一下,會是什麼樣子?
“寧兒,來我這裡有事嗎?”範鐵舟走上前笑問道。
範寧放下酒碗道:“是娘讓我過來的,她要爹爹今天務必回家吃晚飯。”
範鐵舟笑了笑道:“爲什麼,難道有什麼喜事?”
“或許是因爲我準備參加神童比賽的緣故!”
範鐵舟大喜,“你要參加神童比賽?”
範寧點點頭,“今天院主已經找我談過了,我會代表延英學堂出戰。”
範鐵舟這才明白妻子爲什麼要慶祝!
範鐵舟完全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就爲這神童比賽,隔壁的劉二家娘子向她炫耀了不知多少回?
每次都讓妻子以淚洗面,抱着傻兒子大哭,這一次,她也能揚眉吐氣了。
想到兒子從前呆呆傻傻的樣子,村裡孩子若沒有出息,家長都是拿寧兒來安慰自己孩子,‘沒關係,至少比範家的阿呆要好。’
可今天,自己兒子居然也要參加神童大賽,範鐵舟只感到鼻子一陣陣發酸。
雖然範鐵舟不像妻子那樣爲這件事欣喜若狂,但他也認爲,這絕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範鐵舟笑道:“等我收拾一下,我們去白雲酒樓訂個位子,今天要好好慶祝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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