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童貫率軍進發幫源,到達後與趙楷商討,決定直接兵入箭門嶺,但大軍一過嶺口,便遭遇了方臘軍的前鋒人馬,一場大戰就此展開。
這場仗直打了三天三夜還未結束,第四日天剛破曉,箭門嶺上霧氣濃重,千崖萬壑吐納煙雲,滾滾如同海上浪潮,一陣陣腥風濁霧過後,到處迴盪着傷兵的哀號。
此時,劉鎮和楊可世率領後備之軍來至箭門嶺下,只看嶺上翼景所部軍兵正和賊軍夏侯成部廝殺,在半山腰裡,兩軍戰做一團,響起了“乒乒嚓嚓”的刀劍聲,長矛刺進人胸膛發出的“哺哺”聲,木棒擊打在頭上的破瓢聲,種種聲音和撕肝裂膽的慘叫聲混亂交雜在了一起。
鮮血把山土浸得泥濘不堪,一堆堆的屍體宛如丘陵起伏,濺在綠草上的血肉象是綻開的紅花,荊叢上掛滿了殘肢碎髒,真是好一場惡鬥。
翼景手下副將趙明、趙許、江州、江俊手握長槍親自押陣督戰,後退的西軍兵丁都被他們呵斥再次向前,對面夏侯成手下賊軍則如同餓虎亂撲,雖然沒有什麼章法,但卻悍不畏死。
劉鎮、楊可世見有機可乘,便各領一軍,都暫棄了戰馬,從左右小道步行抄搶上去,等到賊軍夏侯成發覺,兩支宋兵已經搶到箭門嶺上,在嶺坡處拼殺起來。
這箭門嶺是個古怪地勢,外緩內陡,宋軍從外爬嶺極其容易,而賊軍從陡坡上嶺不得地利,劉鎮、楊可世兩支西軍剽悍異常,賊軍一批又一批倒下,整個門嶺成了肉嶺屍山,慘不忍睹。
夏侯成這時身上兩處傷口,手中的鋼刀早已砍成了鋸子,卻猶然死戰,不肯退卻。
就在這時,只聽嶺後方道路高喊:“夏侯將軍不要擔心,本王前來助你!”
夏侯成回首一望,竟然是聖朝的八王方屋帶兵到了,這方屋乃是天生神力,在明教內佔據法王之位,稱作赤眼象王,聖朝建立後被方臘封爲了八力王。
夏侯成頓時喜出望外,如同久早逢甘雨,這一刻力量精神都倍增,大呼“八王小心”。
方屋帶兵衝上門嶺,叫道:“夏侯將軍請後退一步,休息養傷去,這裡由我帶人抵擋。”
說罷,這方屋操着一柄大刀,掄起如同發狂的獅子般闖入前方宋軍之中。
他手上大刀重達六十餘斤,在空中上下翻飛,“劈里啪啦”拍頭砸起,直打得西軍兵丁血肉飛濺,呼爹叫娘,往後敗退。
劉鎮看到方屋驍勇,暗暗稱奇,問左右道:“這莽漢是誰?”
有認得的便說:“他是方臘的八兄、方七佛的胞弟,賊軍八力王方屋!”
劉鎮聞言雙目放光,立刻傳令:“凡是有人能捉住這方屋的,賞百金,錢千貫!”
軍兵聽見賞格,立刻搖刀吶喊,齊向方屋撲去,此刻便見那錢能通神之功,不多時,方屋正面就擠成了堵堵人牆。
只聽方屋大吼一聲,如同半空裡打了個炸雷,西軍聞之,盡皆心寒。
方屋大刀盤旋忽閃過去,驚得西軍兵丁紛紛逃避,如同潮退山崩,那刀落下似砍瓜切菜,西軍人數雖衆,但卻難以傍近。
環慶兵副將朱沙虎見狀皺眉,他自持勇力過人,手提兩根鐵鐗,分開衆人來到前方,喝道:“逆賊,少要逞能!”說罷,雙鐗便一齊打下。
方屋把大刀一迎,“當”地聲響架開雙鐗,一打盤旋將刀高高舉起,吼了聲:“宋狗接招!”
一個力劈華山蓋將下來,這朱沙虎想舉鐗來架,只聽“咔嚓”聲響,連人帶鐗被劈倒在地。
宋兵宋將看那朱沙虎活象個西瓜被從中劈成兩半,兩根鐵鐗彎成弓形,不由驚得個個瞠目結舌。
方屋把大刀一擺,便如同一條烏龍橫掃過去,所到之處,西軍兵將紛紛後退,便是碰着者傷,沾着者亡。
劉鎮見官兵敗了下來,不由親自仗槍彈壓,再看那方屋勇力有增無減,勃然大怒,喝開衆兵,親到方屋面前,兩腳一跺,那根點鋼槍如獅子亂點頭刺殺過來。
方屋輕輕將大刀往上一撩,架出圈外,回手使個蜻蜓點水直指劉鎮門面,劉鎮急忙閃開。
二人戰了十來個回合,劉鎮心中暗想:我何不用絕招拿你?
他將那根點鋼槍一擰頭,往後個大撒步把槍身一抽,猛向前進身直奔方屋丹田點來。
方屋急忙用大刀來磕,誰知這根槍“唰”的一聲又抽了回去,接着劉鎮回手一個玉帶裹身攔腰崩來,快若疾風閃電。
方屋大刀往地下一點,一個飛鴻驚天躍起,長槍“嘩啦”下走空,什麼也沒崩住。
此時劉鎮心中驚慌,想不到連這樣的絕招都拿方屋不住,被他使輕身功夫破了。
他正在思想,那方屋從上落下,大刀如同轉動的蓮花亂舞,玄玄虛虛,直奔劉鎮絞來。
劉鎮自打孃胎裡出世也沒見過這是什麼招數,其勢倒象是神人落雲,嚇得他拖槍便走。
只聽“啪”地一聲方屋落地,一刀將劉鎮的長槍擊爲兩段,震得劉鎮虎口裂血。
隨後方屋用腳尖在下盤一勾,一個倒踢金鐘將劉鎮平空捲起,喝一聲:“趙家奴才,爾等魑魅魍魎,焉能勝正,本王今天要將你打入十八層黑暗之地!”
說罷,大刀凌空而下,照準了劉鎮的腦袋便砍。
就這時“嗖”地從宋軍中飛來一箭,正中方屋左肩,方屋頓時一顫,伸出右手猛地一拔,誰知這支箭插得極深不說,竟然是狼牙倒勾箭,方屋用力過猛,箭桿拔了出來,箭頭卻留在肉裡,鮮紅的血從傷口內往外涌出,疼痛難忍。
他大罵道:“狗官,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說罷,咬牙切齒,撇下長刀,右手從腋下抽出雪燦燦的一口青光六環鋼刀,迎風一晃“嗆啷啷”亂響。
他單臂舞刀,向後撤去,西軍立刻涌上前來,只見他手中青光鋼刀冷風颼颼,“嚓嚓嚓”不斷,斬西軍之頭如同砍瓜切菜,所到之處,宋兵宋將四處奔避,不敢交鋒。
剛纔楊可世放箭救劉鎮,此刻卻見這方屋依舊這般勇猛,不由在人羣之中驚得呆住。
翼景這時大喊:“方屋,若是此刻投降,還可饒你不死!”
就聽方屋哈哈大笑,而後瞪起一對火眼,說道:“狗官休要哄騙於我,恨不得擒拿爾等,扒皮抽筋,煮骨吃肉!”
翼景一聽,勃然大怒,不顧身後衆人阻攔,舉起馬槊趕到面前,“方屋,你的死期到了,看槊!”
他一馬槊直奔方屋脖子掃來,方屋來個青雲片馬,讓過了馬槊,側轉身,使個白鶴單展翅,一鋼刀斜劈下來,翼景急忙抽槊擱架,二兵相碰,火花飛濺。
兩人戰有二十來個回合,方屋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左臂鮮血奔流不止,浸透了衣甲,灌滿了戰靴。
他胸口感覺劇痛,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渾身如火烤一般,陣陣疲軟乏力,可雖然如此,翼景也戰他不下。
這時方面楊可世傳一聲令,頓時西軍兵將一齊圍上來混戰,可憐方屋號稱力大無窮八力王,終因箭傷太重,流血過多,臉如黃紙,覺得頭暈目眩,天是地,地是天,胸熱肺脹,“哇”的聲鮮血從口中噴出,一陣的天旋地轉,倒在地上。
西軍官兵立刻蜂蟻擁上,賊軍那邊也上,想要搶回方屋,可這邊楊可世再下令提升了賞格,西軍發瘋般向前衝去,終於壓過了賊軍到了方屋近前。
西軍人多,便都揣了心思,活捉哪裡好算戰功,就亂刀紛紛砍死了方屋,又一齊擁上來搶奪方屋的屍體,哪怕是奪得方屋的一塊肉,也能換取一塊賞金。
後面楊可世見軍兵絞做一團,氣得橫刀向前,喝道:“都滾開!再有搶者,立即斬首!”
他此話落下,搶奪的西軍這才散開站在一邊,楊可世仔細看這方家八王,早已面目俱非,不過好歹還有一個零碎身體。
便叫親兵扒下戰場死屍身上幾副布甲,把那碎身裹了,又拾了方屋的大刀和青光鋼刀,準備一起送往童貫處去請功領賞。
隨後西軍兵將一齊壓上門嶺,追殺夏侯成等人,賊軍終因背坡太陡,前軍失利,後軍不繼,便向大後方逃去。
這時箭門嶺其他幾處戰場也紛紛得利,辛興宗、楊惟忠、王渙、劉光世等人帶兵大砍大殺,漫山遍野的只顧殺人。
不一會工夫,走主路的騎兵馬項下已經掛滿了賊將人頭,步兵也把賊軍看似將官的首級結髮在一起挑到槍尖上,更有一些西軍在追逐女兵,一直追進了叢林,慘叫之聲不時傳來。
此刻地上的死屍橫七豎八,一腔腔鮮血匯在一起流向山溝,飄散着血腥,未死透的人在掙扎呻吟,呼天叫地,好不慘然。
這樣過了半日時間,鏖戰幾天的山嶺終於被宋軍所奪,宋軍如同潮涌浪激般破了箭門嶺關,勢若一羣狂奔的野馬衝進了北山口,向着幫源洞方向殺去。
遠遠已經能望見那峒洞之時,童貫立刻下令,就地整軍。
他與趙楷商議:“殿下,賊酋方臘深居洞中不出,此地林密崖險,我軍不宜冒然進入,臣看還是依殿下計策燒山,使林木毀滅,峒洞顯現,讓賊無隱身之處,我大軍即可直搗賊穴了!”
趙楷神情有些麻木倉皇,實在是一路殺來過於慘烈,他幾次都雙腿顫抖,在馬上幾欲跌下想要回營,可當着這些軍將又實在難以開口,才勉強堅持到現在。
不過此刻已經殺到幫源洞前,眼看就要擒獲賊首,他精神不覺大振起來,立刻道:“好好好,燒山燒山!”
童貫稱是,接着下令,宋軍開始四處點火,當下正值夏日,蒿草還沒腐盡,鬆、杉、柏、竹都是易燃之物,一剎時滿山遍野濃煙滾滾,烈焰熊熊。
那密林中,山坡上的草廬、蒿柵密如丘墳,山風一吹,盡被烈焰燒着,幫源洞四面山上放火推進,過不多時,便是一片火海。
短短時刻,幫源洞八方都燒起了大火,各個山頭、峽谷、石坪上的青松翠柏、古藤亂木都被燒成了火林。
黑沉沉的燎煙把幫源洞地區全都漫住,大火越燒越旺,山石爲之崩裂,土地爲之發紅,廬舍俱成廢墟。
各路官軍,觀看火勢,防備賊軍從哪裡竄出,都準備好了攔截、搜查、包圍、還有捕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