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四門緊閉,秦檜看見守門親兵虎視眈眈的目光,就不由頭皮發麻。
這差事不好乾啊,可不好乾也得幹,他心中有恨意,雖然憂慮此行後果,但若能借此搬一搬秦王,他的名聲定然會大漲。
想要揚名,未必要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未必要開疆拓土,著書立聖言,只須將幹了這些事的人搬倒就是了。
若此行成功,他秦檜必將成爲清流領袖,下一步就是進入禮部,未來則拜相有望。
想到此處他心情不由有些激動,讀書人哪個不想金榜題名?做官的誰又不想宰執天下?
他此刻自持身份,不好親自叫門,便派了臺獄節級上前言語。
誰知道那守門的衛兵瞅都不瞅節級一眼,更勿論答話。
秦檜皺了皺眉,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秦王的門前怕是不止,他輕咳一聲,讓旁邊的監察御史再過去。
監察御史乃是有品級的文官,此刻卻有些心神不定,誰不知道秦王是什麼人,這虎鬚豈是好捋?
雖然說擅自離府有罪,可秦王並非普通的親王,諸王之首不說,這幾年又立下潑天大功,天下誰人不知!
更何況秦王是官家的兒子,人家父子倆一時鬧彆扭,御史臺摻和一腳算怎麼回事?雖說禁足期間離府算是朝事,他們可以監察彈劾,但這個過錯不同他罪,是可大可小的,最後還不都是官家一句話的事?
就算是官家想要敲打秦王,說不得事後又和好如初,畢竟秦王經緯之才,於社稷有大功大用,但那時他們御史臺可就要坐蠟了。
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這幾個監察御史都心中惴惴,覺得這可不是個好差,絲毫油水沒有不說,還是個得罪人的苦事。
其中一人上前叫門,看着守衛軍丁,臉上堆出謙和笑容,述說來意後,軍丁瞧他一眼,道:“這位大人,讓你們的頭兒過來說話。”
監察御史聞言轉身就下了臺階,他可不想多講半句,對着大頭兵低三下四難受不說,對方若譏諷幾句,更是丟了麪皮。
秦檜看他回來,臉上抽搐,這秦王府真是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威風,監察御史雖然級別低了點,可這監察兩字可不是好相與的,就算看到比自家高上幾級的官員,都不必卑躬賠笑,眼下卻被一個守門的兵丁不假辭色。
他深吸口氣,冷着臉伸手指向兵丁:“我乃御史中丞秦檜,奉官家命令,徹查秦王離府之事,還不開門讓路!”
軍丁頭領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原來是御史中丞秦大人,秦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秦檜怒道:“爾等想要抗旨不成!”
“不敢,不敢!”軍丁依舊笑嘻嘻地道:“秦大人既然奉官家之命,可有聖旨?”
“本官乃奉官家口諭!”秦檜冷臉道:“你等難道還懷疑本官話語不成!”
“不懷疑,不懷疑。”軍丁頭領道:“秦大人這麼大的官,小的怎麼會懷疑呢!”
“那還不趕快開門!”秦檜心中憋氣,他科舉正途,榜眼出身,如今身居高位,又是清流,哪曾想過會和一個粗魯小兵犯如此多口舌,這簡直就是恥辱。
這時就看軍丁頭領去到旁邊角門處,打開後道:“秦大人請。”
秦檜愣了愣:“怎麼開此門?”
小兵頭領道:“不就是這門嗎?”
秦檜怒道:“本官攜聖命而來,當走正門!”
小兵嘆氣道:“秦大人,你說的倒是沒錯,只是我等不認得你,你又拿不出聖旨來,放你進去都是過失,大人怎還這般挑肥揀瘦?”
“本官……本官挑肥揀瘦?”秦檜聞言差點氣暈過去,他可是奉旨前來,居然被說成了挑肥揀瘦。
“秦大人,你們進不進?”小兵也拉下臉:“你們不進我可關上了,這口說無憑的,真要走正門,你還是回去請聖旨吧。”
“我,我進!”秦檜咬了咬牙,雖然知道秦王府不好相與,但未曾想到連府門都沒進就吃了一癟,回去請聖旨是不可能了,道君皇帝會懷疑他辦事的能力。
“大人這就對了嘛。”軍兵首領道:“千萬不要和小的置氣,小的也是聽命行事,這直接放大人進門本身就有錯,大人還要走正門,那怎得了?萬一大人沒有聖命,小的可是要吃殺威棒的!”
秦檜黑着臉不說話,率着六名監察御史,還有十幾個臺獄的人從角門走進,前方立刻有管家上來。
“帶本官去見秦王!”他沒好氣地道。
官家見了個禮:“這位大人,真是不巧,王爺抱恙在身,概不見客!”
秦檜冷笑道:“本官乃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查看秦王是否真在府上,若是見不到秦王,本官可要拿人了!”
管家愣道:“大人要拿誰?”
秦檜道:“自然是冒充秦王,欺君罔上之人!”
管家想了想:“大人玩笑了,誰敢冒充我家王爺,就算是冒充大人你,也斷斷不敢冒充王爺的!”
“混賬!”秦檜強壓下心頭怒火:“既然沒人敢冒充,還不快引本官去看!”
“我家王爺豈是大人說見就見的。”管家撇了撇嘴。
“本官奉聖命前來監察,你敢阻我!”看着身後沒人幫腔,秦檜只好繼續開口:“阻擋本官就是違抗聖命,秦王若真在府上,怎會不見本官!”
管家瞅瞅他:“原來是懷疑王爺不在,這怎麼可能,大人稍候一下,我去通報。”
“本官隨你一起去就是!”秦檜此刻心急如焚,他也不傻,已經看出來這管家分明就是在拖延時間,既然此種行徑,那麼肯定有鬼。
“大人真是奉了聖命?”管家光邁腿,卻不走步。
“你不帶路,本官自己去找!”秦檜惱道。
“大人莫要自己走。”管家淡淡道:“王府之內的侍衛可都是從宮中帶出來的,有原本御龍直的人,也有寬衣天武的,到時誤會大人是刺客,可就不好辦了!”
“甚麼刺客!”秦檜臉色更加黑了,道:“本官奉陛下之命,前來查看秦王是否在府內,你長了幾個腦袋,想抗旨不遵嗎!”
管家聞言眨巴眨巴眼:“那大人跟着我來就是。”
秦檜看他懶散形狀氣得混身發抖,自從科舉入朝以來,哪裡遇見過此等怠慢,這秦王府的衛兵、管家,個個都不拿正眼瞧人,他可是御史中丞啊,是朝上有名有數的大官,怎麼到了這些人眼中,和平民百姓沒甚區別?
但想歸想,還是要跟着這管家,秦王府大,他這些人能不能找到假秦王先不說,到時真的遇到侍衛盤問,有魯莽的動起手來,可是要吃啞巴虧的。
他們一行人跟着管家走,那邊簡素衣高寵張憲三個在房間內商量對策。
秦檜等人剛到府門前時就有人報了過來,三個心中着急,不知要如何應對纔好。
簡素衣道:“怕是官家那邊得到消息王爺不在,所以纔派人來查看。”
高寵拍桌子道:“這事知道的人少,到底是誰走了風聲?”張憲搖頭:“怕是那首詞露了破綻。”
簡素衣顰眉:“說起詞來,我卻是越想越不對,當日官家派人來要詞時,怕是就起了疑心,然後再看填的詞不對,這才叫御史臺的人過來查看。”
張憲道:“簡姐姐,那眼下要如何辦纔好?”
簡素衣思索道:“拖得一時是一時,實在拖不下去,讓對方知道了王爺不在府裡,那就咬定王爺上午剛剛出門,是去汴河邊釣魚散心,不知何時回來。”
高寵道:“我出去阻攔片刻。”
簡素衣看他道:“你要小心,來的並非普通朝官,是御史臺的人,他們可不怕你的勳貴身份。”
高寵撓頭:“這些人最討厭了,平時和蒼蠅一般到處嗡嗡,說是查檢百官,其實還不是去揩油,給了好處就不彈劾,不給好處,在朝上能咬死你。”
簡素衣道:“你知道就好,別讓對方拿住什麼把柄。”
高寵道:“我不暴露身份,再裝成不認識他們,拖得片刻是片刻,這事兒只有我能做,不然別人前去得罪了他們,這些傢伙找起後賬來,都是扛不住的,我身份在這裡,他們還不能把我如何。”
簡素衣點了點頭:“一切小心,實在不行就放他們過來。”
高寵應了聲是,跑出門外。
那邊秦檜等人被管家領着在府內轉了一圈又一圈,直繞得頭昏腦脹才發覺不對,秦檜喝問道:“那管家站住!”
“大人怎麼了?”管家止步,回頭問道。
“你這是帶我們去哪裡?剛纔那個地方明明已經走了一遍,爲何又走回來!”秦檜怒道。
“啊大人,這個這個……”管家眼珠轉了轉:“小人年老眼花,府內又大,有些糊塗走錯路了。”
“好奴卑!”秦檜瞅着他恨恨道:“再帶錯路,立刻就把你抓去大牢,判你個違抗皇命之罪!”
“啊?大人不要啊!”管家嚇得一哆嗦,“小人可不是故意帶錯的,小人確實年歲大了,不過小人現在想起要往哪邊了。”
秦檜罵道:“趕快帶路!”
管家晃晃悠悠地在前面,這次倒沒有繞着,而是奔趙檉住處走去,但走不多遠,就看見高寵叉腰站在路中間。
“雷官家,這些都是什麼人?你怎麼帶他們在府內瞎走?”高寵大聲道,這管家是雷三的老叔。
“原來是小公子,這幾位大人說是朝上來的,奉了官家聖命,前來見王爺。”管家說道。
“朝上來的?”高寵一臉疑惑:“看着怎麼都不像好人啊!”
秦檜聞言,鼻子差點氣歪了,他雖然不說生得英俊瀟灑,可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滿臉的正氣,不然依王家之勢力,哪裡能夠看上他?
其他幾名監察御史也神色難看,他們怎麼就不像好人了?這好壞還能從相貌上看出來?
“黃口小兒,信嘴胡謅!”一名監察御史惱道:“你是什麼人,敢在這裡污衊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高寵撓了撓頭:“看你們幾個也不像啊,可有腰牌作證?”
“甚麼腰牌?”這名監察御史氣道:“我等御史臺的文官,哪用得着那等武職之物!”
“沒有腰牌怎麼證明你們的身份!”高寵瞪眼不服道。
“你這小兒又是什麼人?”監察御史這時上前一步:“還不趕快閃開道路,讓我們去見秦王,耽誤了官家之事,你這小兒又怎能擔待得起!”
“想見我家王爺?”高寵瞅了瞅他:“你說是御史臺的就是御史臺的啊,腰牌也沒有,誰知道你們是幹什麼的,我現在就喊人把你們都轟出去!”
他說完又對管家道:“雷管家,以後記住了,別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府內放,這些人若是刺客怎麼辦?你擔待得了嗎!”
管家急忙點頭,唯唯諾諾稱是。
監察御史那邊大怒道:“你這小兒莫非看不見我等官服,還有秦大人懸掛的魚袋!”
高寵愣了愣,然後裝模作樣看了一番,道:“原來還真是朝官啊,御史臺來我們秦王府幹什麼?”
秦檜冷臉不說話,府門外和小兵解釋了一番,進來又和管家再解釋一番,此刻這黃口小兒居然還問,他幾乎肺都要氣炸了。
監察御史看秦檜臉色不好,只好氣呼呼地答道:“我們奉官家之命,前來見秦王!”
高寵瞅着他們,疑惑地道:“官家之命?有聖旨嗎?”
秦檜聽到這裡再也忍受不住:“什麼聖旨!這是官家的口諭,小兒還不趕快讓開,再擋住去路,定然拿你問罪!”
高寵見他發怒,也立刻瞪眼吼道:“沒有聖旨誰也不能過去,誰知道你說的口諭是真是假,是來王府冒名頂事的,還是心懷不軌有所企圖的!”
秦檜氣得雙眉直跳,他今天受的窩囊氣太多了,若是官家相公這麼給他氣受也就算了,低賤的兵丁,僕人,還有黃口小兒也敢這般對他,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大叫道:“本官今天就要過去,我看誰敢攔我!”
高寵道:“你過一個試試!”
秦檜一馬當先就往前衝,高寵側旁一步擋在他身前。
秦檜腳步急促,“砰”地一聲就撞在高寵身上,高寵微微一挺胸腹,立刻把秦檜彈了回去。
秦檜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哪裡禁得起高寵這一彈,頓時“哎呦”一聲向後退去,隨後“噗通”下坐在了地上。
“你,你敢毆打朝廷官員?”秦檜坐在地上,雙眼通紅叫道。
高寵嘴角抽了抽,想起簡素衣的交代,暗道不好,可別被這狗官給訛上,他冷笑道:“誰打你了,是你自己撞上來跌倒的,又怎怪我!”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幾步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秦檜看他居然跑了,只氣得腦袋一陣眩暈,聲嘶力竭地大喊:“你別跑,我定要稟報官家,告你毆打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