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放下手中信,心內暗暗思索。
白衣鶴王方十九,這個人麗雅娜扎給他的名單中有,沒想到竟去了梁山。
這方十九武藝很高,師承海天一刀陳箍桶。
陳箍桶原非明教中人,但在邵放晴死了之後,一直幫扶明教。
這人在東南沿海一帶名氣極大,雖然沒有宗師的名頭,但江湖上一直有傳聞其武藝早就達到了宗師境界!
趙檉知道傳聞非假,因爲麗雅娜扎與他說過,中原明教有兩名宗師。
一個是已經退居幕後的汪公老佛,另一個就是這雖然不任明教職務,卻一直在幫持明教的陳箍桶。
兩名宗師,趙檉摸了摸下巴,雖然宗師難擋大軍,但若是捉對廝殺,或是潛伏刺殺,卻幾乎無人能敵。
這也難怪當時西軍徵方臘損兵折將,損失慘重。
他想了片刻後,暫時放下此事站起身走出門外,喚過戚紅魚詢問喜事準備。
戚紅魚這段時間一直在府內操辦,大小事都拿主意,見禮道:“王爺放心,大致已經妥當,絕不會耽誤三天後的吉日良辰。”
趙檉點了點頭,又叫來蘇石,隨後命人牽了馬直奔城外軍監。
尤四娘幾個一直在軍監關押,不過倒也算不上犯人,屬於那種軟禁形式,畢竟趙檉還打算用他們幾個做一場事,所以並沒有施以辣手。
到了軍監之後提審,足足兩三個時辰才完畢。
接着尤四娘便被單獨押了出去,回牛行街那處住宅。
趙檉判斷,方十九從梁山走後不好說會不會來東京,但那胭脂豹杜紅棉卻極可能會來。
畢竟是受了方百花之託,想辦法捉拿自己,這事總要落個結果,不然杜紅棉回去後不好和方百花交待。
所以無論如何,杜紅棉都應該過來瞅上一眼,拿得住自家便算立功,拿不住也要尋出幾個理由回去解釋。
本來他派人簡單埋伏在那宅子,但現在卻覺得不夠,畢竟方十九雖可能不來,但也可能會來,凡事都要往着最壞處打算。
這樣不但要把尤四娘放回去作誘餌,就算是人手也要加上幾倍。
尤四娘自然不曉趙檉謀算,迄今爲止她還不知道趙檉真正身份,只當明教的右使潛入軍中,纔能有這般大勢力。
回了牛樓酒店後面的宅子,趙檉猶自覺得不穩妥。
方十九的武藝太高,一般人根本不是對手,倘若真來,又不能興師動衆,調大軍圍剿,便怕他仗着本領逃脫。
可眼下黃孤和歐陽北尚未回東京,手頭能用的武藝高強之人有限,趙檉沒奈何只得讓盧俊義和燕青前往坐鎮。
轉眼又過去一天,府內愈發熱鬧,因大擺筵席,東廚人手不夠,便要去外面請廚子,可還未等行動,樊樓那邊眼色伶俐,竟派過十幾人來。
此刻萬事俱備,只待操辦喜事,小娘要從家中上轎,便回了張教頭處,趙檉也依着規矩幾日來不與小娘見面,只是寫些書信來往傳遞。
接着又是兩天過去,終於到了吉日,一大早王府外邊鞭炮齊鳴,整條街都鋪了紅毯,直到路口。
皇宮兩道諭旨一起發出,一道是誥命旨意,要趕在小娘上轎之前頒宣。
這事兒確實不合規矩,畢竟小娘還沒過門,就直接封了誥命。
但道君皇帝卻是覺得太值,區區個誥命就換來了“普天下郎君領袖”的頭銜,別說一個,就算是十個八個他也願意,別說郡君,就算是郡夫人他都會給。
誥命旨意到了張教頭家,乃張迪這個大押班親自來傳。
原是鄭娘娘想的周到,一般封誥命都在夫家官邸,種種規矩都懂,這直接下來到女家的從未有過,怕女家不知規矩,失了禮數,所以才讓張迪過來指點。
這誥命的用處其實極大,不止身份地位入宗籍那麼簡單。
有誥命在身,趙檉就可以前來接親。
有誥命在身,那入府之時就可以走正門,而不是側門。
有誥命在身,那一切拜堂的禮儀都會齊全,不會直接把女方甩進洞房了事。
這些都是尋常側室妾姬,根本不可能擁有的待遇。
這也是趙檉爲何寧可壞規矩,也要給小娘先請誥命的原因。
張教頭這時老淚縱橫,從沒想過女兒竟真的會嫁入王府。
原本秦王救了他和女兒性命,又提攜了小郎,不清不白的幾年他也就咬牙認了,但總覺得心中有個坎兒過不去,時時堵得慌。
如今沒料想秦王真的要迎娶女兒,而且還請來了誥命。
那可是誥命啊,誥命就是名分,有了誥命就有了名分,可以上宗籍,被世人承認。
張家這時熱鬧無比,左右鄰居都來道賀,還有禁軍中的一幫老兄弟。
禁軍這些人因爲身份地位的原因,是吃不上秦王府大席的,但兩邊吃哪頭都一樣,畢竟秦王府那邊的禮份子他們這些底層官兵也隨不起。
張迪指導一番後,誥命儀式完成,接着就等秦王府那邊的花轎,小娘在房間內換上了大綠色的婚服,又戴上鳳冠,披了霞帔,然後蒙上蓋頭。
宋朝崇尚紅男綠女,新郎穿紅,新娘穿綠,鳳冠霞帔是標配,哪怕民間都可以使用,至於蓋頭這時也是有了的。
秦王府這時也剛接了聖旨,不過若女方沒有誥命,這道聖旨大抵是不會下來的。
因爲不要說親王,就算是尋常三四品大臣,大部分家內側室妾姬都有十幾人。
哪怕親王,也不可能娶進門一個,皇帝就下道聖旨,那也太不把旨意當回事了。
正常的只有王府娶正妻時纔會下旨,但此時女方已是先有誥命在身,這旨意也就順勢下來了。
這道聖旨比較長,翻來覆去都是些制式的詞兒,在宗正寺的皇室禮典裡躺着,搬出來就是,倒不用事先擬訂。
接了旨後,還沒到吉時,趙檉繼續等待,只有吉時才能出門迎親。
而此刻王府前來送禮的人絡繹不絕,雖然趙檉在朝堂人緣不好,最多隻有一半人送禮,而這一半里至少還有五成並不到場,只是打發人送來禮物寫了禮單,但依舊多到人滿爲患。
因爲朝堂交惡的可以不來,但他管馬步軍司,這軍中的官員加起來可不比朝堂少,甚至還要多上幾倍。
這麼多人自然得有主持的大知客,這知客地位不能太低,畢竟哪怕朝堂來人少,但還是不缺二三品的官員到場,這種情況下譚真便有些不太夠資格。
最後還是兵部尚書薛昂站了出來,他身份地位足夠,雖然這種事沒太做過,但平日卻不少看,皇宮內的禮典婚娶大事見得多了,雖然都是禮部尚書白時中主持,但見見也就會了。
而白時中今天雖然送禮,但人卻沒到,薛昂就想着大顯身手一把。
他身份地位夠,在軍中也有一定的威望,雖然兵部不管兵,但其下的司當也都與軍隊有關,於是把譚真叫過來做副手,兩個人一配合,倒也井井有條。
而前來送禮的人實在過多,預備的席面雖是夠了,但裝禮物的庫房卻擠得滿滿當當,再無法容納,這是趙檉沒有想到的。
一是有人送的禮物實在太大,居然以爲他也像道君皇帝一樣喜歡假山之類,送了大塊的太湖石過來。
還有就是軍中來人實在不少,畢竟趙檉經常下去軍隊操練,高層軍官不說,中層軍官對他也十分熟悉,且征剿王慶一戰,打出了威望,所以大部分都來送禮,這麼多人,禮物便也無計其數。
最後雷三隻好指揮着騰挪出幾間房屋,結果又是裝得滿滿登登。
客人送過禮後便按照身份入座,三面開戲臺,客人們邊看戲,邊等候趙檉迎娶新娘回來開席。
趙檉這邊候着時間,專門有司天監和翰林天文院的人盯着,一但時辰到了馬上啓程,不能耽擱半點。
而這時宮中又來內侍送禮,趙檉親自去看,道君皇帝、鄭娘娘、還有一些熟悉的嬪妃都送了禮,大多都是些好玩意兒,至少沒有太湖石之類的東西。
但因爲不是娶正妻,道君皇帝和鄭娘娘不會親臨,若是趙檉娶正妻,那麼二人肯定會到現場,成親儀式也會更盛大隆重。
這一朝的皇家還是比較接地氣的,並非前朝後世高高在上,規矩衆多,氣勢威嚴那種。
有宋一朝從頭至尾,不興跪禮,不稱皇帝,不穿龍袍,皇宮最小,甚不如南方一些大士族的園子大,皇家內部規矩也與民間差不太多。
甚至曾經在樊樓樓頂,就能看到皇城內部景象,一開始皇室也沒在意,後來好奇的人越來越多,沒事就爬上去看,然後回家吹牛,即便這樣皇家也沒有對那些人降下懲罰,只是責令樊樓改一改樓頂,再不許人上去偷看。
所以大宋的皇室內部並非那麼向遠,一般來說皇子無論嫡庶,只要是娶正妻,皇帝和皇后都會到場,就和民間一樣。
眼下雖算遺憾,但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按照皇室的規矩,趙檉首娶的正妻,必然會是勳貴或者文官之女,不然非但皇帝不會同意,就算是宗正寺也會出面抵制。
其實這也是他遲遲不願娶妻的原因之一,彼此沒有感情,甚至看不到對方容貌也不瞭解,就要娶作正妻,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哪怕有畫像,也會聽些名聲,但這個時代的畫像卻並非那麼靠譜,至於名聲,聽聽趙楷的芝蘭玉樹就明白了。
又過了些時候,吉時臨到,欽天監的官員提醒,趙檉便起身向府外走去。
王府門前列了儀仗,各種刀槍牌隊,擡着花轎,後面跟着血色先鋒團的一百少年,吹吹打打便往張教頭家去。
這一路上許多圍觀百姓紛紛大喊吉祥話語,趙檉原本就在東京市井聲望極高,平淮西后更是將名聲推到了一個極致。
至於他鬧樊樓,鬧慶功宴的事情,百姓們大多一笑了之,二大王是他們看着長大的,怎麼個秉性他們會不知道?若不是對方錯了,二大王又怎會鬧?
聲望這東西就是這樣,從來都是先入爲主,已經植入人心的看法極難改變,就算天崩地塌的大事,依然會有人不信。
本來東京百姓就對皇家沒太多敬畏,趙檉又從小混市井,這些百姓心中自然不怕,這時雖然不能進府觀禮,就算在街邊喝喊兩聲也好,也算是對二大王表達心中情義。
趙檉在馬上自然左右示意,他知這些百姓心內所想,甚至不少人他都認得,雖然叫不出名來,卻知道這個是東街賣梨果子的小販,那個是西橋擺攤的貨郎,呲牙笑的是吃河上飯的力巴,還有明明歲數不大,卻嘴裡沒牙的是名急腳遞,牙是前些年被名潑皮給打掉的,他替這急腳遞討了公道。
隊伍在喧喧鬧鬧中穿街過路,來到張教頭家門前,教頭家便放起了炮竹,隨後按規矩接小娘上了花轎,又繼續吹吹打打向王府趕回。
這時街上的人愈發多了起來,但都主動讓開條路,使隊伍能正常通行。
走到一半的時候來到玉琅街,這路不寬也不窄,兩旁也有些店鋪酒樓,因爲不是主路,平日裡倒沒特殊熱鬧,可在經過一家酒樓之時,趙檉猛然擡頭向樓上看去。
就在他擡頭的這一剎那,那樓上寒光一閃,一條人影如同白鏈般撲了下來。
趙檉微微皺眉,那白影眨眼到了近前,竟是一道刀光,直取他脖頸!
這刀極快,甚至辨不出刀後是何等樣人,只隱約看出一襲白衫。
趙檉冷哼一聲,袍袖微動,袖裡銀蛇光芒一吐,那刀光便被攔腰斬斷。
莫邪劍斬了對方兵刃,對方發出一聲詫異輕呼,接着就向後退走。
趙檉剛想追去擊殺,忽又見一條紅影竟從人羣縱出,持雙刀閃電般奔向花轎。
他立刻臉色冰冷,冷笑道“找死”,身子從馬上直接躍了過去。
那紅影極快,不過出手乃是虛招,看樣子是要掩護酒樓下來的白影撤退。
正常情況下,就算趙檉武藝不凡,但對方只是虛晃一槍,那麼他轉頭護向花轎之時,紅影絕對能夠逃離。
只可惜的是,這紅影根本不知道趙檉的速度有多快,幾乎只是晃了一晃就到了她的面前。
紅影頓時大驚,但後悔已晚,只得揮舞手上雙刀向趙檉砍去。
趙檉身子再動,瞬間到了紅影側方,就這時,忽然破空之聲傳來,趙檉瞧都不瞧,一手莫邪劍打翻那偷襲暗器,一手握拳擊向紅影。
這幾下電光火石,兔起鶻落,暗器被打掉,紅影也被他一拳打得慘呼撲倒,動也不動。
此刻血色先鋒團和禁軍刀槍班都圍了過來,趙檉瞅着地上紅影,竟然是一名全身穿紅的女子,他冷冷地道:“將這刺客給本王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