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見鬼了

帳簾掀起,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前面一人是道士,三十多歲,很瘦,一對碩大的招風耳,顴骨高聳,眼窩深陷,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他的背有些傴僂,這讓他看上去活像山裡的兔子,高度戒備,時刻準備逃之夭夭。後面那個人長相不錯,年輕英俊,脣上有一抹漂亮的髭鬚,配上矯健的身軀,很有活力,一雙眼睛非常有神,但好象太有神了,似乎具有某種神奇的穿透力,這使得被盯視的人很不安,感覺有危險正在悄然逼近。

黃涉鄭重介紹,這位是郭寶道人,他的師父就是遼東赫赫有名的龍竹大仙。

龍竹大仙又是什麼人?這個李虎知道,他聽鐵鷹說過,是天師道的高人,李弘的小師弟,也是八大鐵衛之首。有傳言說,龍竹大仙隨同李弘一起昇天了,這次又隨王者之子一起下凡,最近一段時間,其仙蹟在燕雲十六州頻繁出現。鐵鷹爲此很擔心,如果傳言是真的,龍竹還活着,那李虎的身份極有可能暴露,但李虎無所謂,神是怎麼出來的?造出來的,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龍竹即使還活着,也沒什麼了不起,只要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即刻誅殺,老子讓他連張嘴的機會都沒有。

聽說郭寶是龍竹的徒弟,李虎馬上警覺了,立即問道:“你師父在哪?”

郭寶很恭敬,說話都不敢大聲。這次從幽燕北上,就是爲了找李虎,到了龍化一問,嚇了一跳,這個李虎殺人不眨眼,是個魔鬼,和自己想象中的王者之子差距太大了。

“真人在太行山。”

“太行山?”李虎眉頭不禁皺了起來,直娘賊,那個賊道竟然還活着,真是見鬼了,“他在那幹什麼?”

“董龐兒在遼軍的圍剿下,日益艱難,打算出山投奔大宋。”郭寶照實說了,他到上京道找李虎,就是奉師命傳遞幽燕的消息,如今見到本人了,當然有什麼說什麼,“真人去太行山,就是想幫助他支撐下去,以待虎王南下,會師於幽燕。”

什麼什麼?虎王南下?狗孃養的真是神仙啦,連我要南下都知道?未卜先知啊?李虎嚇了一跳,不自覺地縮了縮腦袋,眉頭皺得更深了。本來他還有些懷疑這兩個人的身份,現在聽到“南下”兩個字,哪裡還有半絲懷疑?那個賊道不會算出我是個假冒的王者之子吧?

黃涉也吃了一驚,南下之策只有四個人知道,這隻兔子隨隨便便就說出來了,還真神了,“誰說虎王要南下?”

“真人說的。”郭寶接着就詳細說開了。

龍竹大仙在宮帳裡有很多漢人朋友,最近他得到消息,說遼國皇帝要徵調二十萬大軍北上圍剿義軍,同時間,爲了穩住金人,遼國皇帝也有條件的接受了金人的議和請求,並要求金人與其聯手,共擊漢人反賊。如此一來,遼東義軍陷入包圍,極有可能重蹈李弘敗亡之覆轍,所以龍竹大仙急速派遣弟子北上報信,並建議李虎,乘着南京道、中京道兵力空虛之際,迅速突圍南下。

“南京道、中京道兵力空虛?”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有何證據?李虎將信將疑。

郭寶把身邊之人介紹給李虎,“這是怨軍主帥董小丑的師弟,名叫諸夏,現爲怨軍指揮使,專門負責刺探軍情。”

那位年輕人跪倒再拜。

怨軍?怎麼怨軍的人出現在這裡?李虎在黑山的時候,就知道羅青漢和怨軍的人私下有來往,只是沒想到雙方如此親密,怨軍竟然派人到龍化傳遞消息?看來過去給羅青漢傳遞消息的就是怨軍主帥董小丑,而今日郭寶和諸夏聯袂而來,足以證明董小丑和天師道有着非同一般的關係。

如今怨軍就駐紮在中京道,而且就在黑山附近,假如怨軍是自己人,有他們暗中做掩護,義軍南下就要順利很多。李虎暗自竊喜,急忙請諸夏起來說話。這人對自己有用,當然要客氣一點。

諸夏說,東南路都統耶律餘睹對怨軍很戒備,很多機密軍情都隱瞞不說,但他不說,不代表他手下也不說。董小丑早就買通了耶律餘睹的手下,有關遼國這次徵調重兵北上圍剿義軍的事,通過他手下的嘴,陸陸續續傳到了董小丑耳中。

這次李虎攻陷龍化,血腥屠殺,激怒了遼國皇帝和遼國的權貴們,他們一咬牙,一跺腳,下了血本,從南京道抽調了十萬主力精銳,又從中京道抽調了十萬大軍,共集結二十萬大軍北上剿殺,其統帥是遼國秦晉國王,都元帥兼南京留守耶律淳。耶律淳是遼國最爲顯赫的權臣,寇冠諸王,天下知名。

遼國皇帝又擔心金人趁着遼軍主力圍剿義軍之際,背信棄義攻打中京道,特意讓東南路都統耶律餘睹,奚六部大王蕭幹率軍戍守中京,如此一來,中京道遼軍主力都回收到了中京首府大定附近,這非常有利於遼東義軍突圍南下。

李虎和黃涉聽完諸夏的話,同時看向地圖。

中京道兵力收縮於中京首府,那麼衛州、成州一線的遼軍兵力就很薄弱,這時義軍只要突破衛州、懿州一線,從金軍的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隨即可以翻越蒺藜山,進入中京道,然後大軍沿着黑山東南麓方向急速南下,沿途攻殺宜州、海北州、錦州,一切順利的話,可以安全到達黑山、都山一帶。

黃涉的手伸到地圖上的錦州,然後沿着海岸線緩緩劃下,最後停在了榆關那個小小的黑點上。只要突破榆關,則可直殺幽燕,如此進可以攻打南京,退可以歸返大宋,遼東義軍就算徹底活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馬上就要下雪了,遼東即將進入漫長的冬季,義軍失去了最佳的突圍時機,除非虎烈軍單獨南下,把幾十萬漢人和龍化方向的義軍統統拋棄,但這萬萬行不通,虎烈軍單獨南下,李虎隨即會失去遼東漢人的支持,後果不堪設想。

李虎搖搖頭,擡頭望向郭寶和諸夏,口氣非常堅決,“這是不可能的事。”接着他指指大帳外面,“你們也看到了,幾十萬百姓在這裡,他們缺衣少糧,如果突圍南下,能活下來的人微乎其微。我是遼東義軍總帥,我不能只想着自己,無論何時何地,我首先要考慮百姓的安危。”

嗬……這話說的,擲地有聲,大義凜然。

郭寶和諸夏肅然起敬,李虎的形象在他們的心目中霎時高大起來。

黃涉瞪大眼睛看着李虎,崇拜啊,這人啦,還得無恥,人若無恥便無敵。李虎心裡想什麼他最清楚,南下之策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他早就想跑了,委實是虎烈軍還不能爲己所用,南下突圍如若受阻,這支軍隊可能一潰千里,所以他只能咬牙在這裡苦撐。你知道他爲什麼勤奮練兵?爲什麼要身體力行,每天和士卒們一起摸滾打爬?說到底還是爲了收買人心,爲了能得到將士們的忠誠,只待機會成熟,你看他跑得比誰都快。至於百姓的生死,根本不在他的考慮之列,他要這些百姓幹什麼?爲他幹活啊,糧草輜重要搬運,駝馬牛羊要放牧,等等,這些活兒讓誰幹?當然是這些百姓了,只要把他們餵飽了就行,不用花一個錢,到哪找這麼便宜的事去?

義軍目前狀況如何,郭寶和諸夏並不清楚。兩人歷經艱苦,好不容易到了龍化,結果只看到一個霍六哥,義軍總帥不在龍化,竟然在山城前線,這事立即讓他們意識到義軍內部有問題。

你義軍總帥不在龍化指揮全局,卻在前線帶人打仗,這裡面當然有問題了。義軍內部有問題,各自爲戰,在遼金兩軍的夾攻下,命運如何可想而知,所以兩人也不想待在這裡了,還是早點回去吧,反正此行任務已經完成,李虎既然決心待在上京道,要和幾十萬百姓共存亡,那隻好隨他了,誰叫他是義軍總帥,王者之子?如果他丟棄百姓,臨陣脫逃,他從此也不要在遼東混了,可以昇天追隨他老爹了。

兩人隨即提出告辭,天氣越來越冷,大雪隨時會下,一旦大雪封山,想走都走不掉了。兩人的身份不能暴露,一個是南京析津府有名道觀的道人,一個是怨軍指揮使,這要是暴露了,牽扯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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