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失算了

九月十二日,太原府壽陽。

宗翰指揮大軍再攻壽陽城。一夜過後,壽陽城裡的虎烈軍驟然增加,城牆上戰旗如林,守城將士們的士氣空前高漲。

宗翰有些後悔,覺得昨天應該連夜進攻,但旋即想到太原城就在兩百餘里外,虎烈援軍或許昨天已經到了,否則守城的梁山軍不會在最後一刻突然爆發,越戰越勇。他現在擔心的不是來自太原府的援軍,而是從河北戰場上急速返回的虎烈軍主力,如果他們搶先抵達太原城,那這一仗就很難到達預期目的了。

宗翰下令,投入更多兵力攻城。就當城下金兵雲集的時候,噩運降臨了。

“轟……”隨着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十幾名金兵在爆炸聲中死於非命。

“轟轟轟……”爆炸聲接連響起,整個戰場都在這驚天動地的響聲裡顫抖起來。

金軍魂飛天外,如潮般的攻勢霎時停滯。

增援而來的黑山軍炮手將在城內架起了五十臺拋石機,將一顆顆霹靂火球和震天雷射向了城外的金軍戰陣。

金軍遭到了迎頭痛擊,在第一波火器的攻擊下,他們魂飛魄喪、茫然失措,不管是臨陣指揮的主帥還是攻城的將士,都被打懵了,不知道如何應對,戰場上完全陷入混亂,死傷慘重。

耶律餘睹馬上反應過來,這是火器,城內守軍正在用火器攻擊金軍,這一仗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除了損失更大外,金軍攻城將士會被這種可怕的武器打得肝膽俱裂,前線大軍有可能崩潰。

“停止攻擊。”耶律餘睹斷然下令,“撤,全軍後撤。”

宗望聞訊,親自趕到了前線,看到城下橫七豎八的屍體,看到城上嚴陣以待的虎烈軍,他心裡涌起一股不祥的念頭。

“我們不知道李虎手上有多少火器。”耶律餘睹望着前方戰場,心有餘悸,“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虎烈軍投射的這種火球遠比當年我們契丹人研製的火球厲害,爆炸聲音更大,殺傷力也更大,假如……”耶律餘睹遲疑良久,還是鼓足勇氣說道,“假如這兩年李虎在火器製造上取得了突破,建立了比契丹炮手軍更爲強大的火器軍隊,那我們強行攻擊,損失無法估量。”

“火器這種東西不足爲懼。”完顏斡魯色厲荏苒,有些強撐臉面,“你們契丹人的炮手軍就不要說了,根本沒有發揮任何作用,而傳聞大宋人的火器天下第一,但結果如何?我們一直殺到汴京城下,圍攻汴京一個多月,也沒有看到大宋人的火器,最後大宋人不得不割地賠款。大宋人的火器其實就是嚇唬人的東西,而虎烈府又有多大的本事在火器製造上超越大宋?”

這話聽起來頗有道理,宗翰、宗雋、時立愛等人頻頻點頭,臉上凝重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鬆弛下來。耶律餘睹有些尷尬,他的過份謹慎這時候看上去更像是膽怯畏戰。

“副帥,爲了減少攻城損失,我們應該多用攻城器械。”時立愛建議道。

宗翰轉頭看向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在攻城方面,宗翰和西帳軍這兩年積累了不少經驗,尤其在漢軍的幫助下,開始大量使用攻城器械以減少攻城傷亡。

“把雲梯和洞屋連到一起,避開虎烈軍的火器射擊。”

洞屋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可以移動的木頭屋子。這種攻城器械可以幫助攻城一方把攻城士卒運到城下。如果在木屋頂上安裝雲梯,等於把兩種攻城手段結合到一起,威力培增。

“我們暫停攻擊,日夜趕製大型洞屋和大型雲梯。”時立愛說道,“做好之後,我們再攻。”

宗翰猶豫不語。臨時趕製這種攻城器械需要時間,而金軍缺少的就是時間,如果壽陽城遲遲未能攻克,河北方向的虎烈軍主力蜂擁而至,金軍再想順利攻克太原就非常困難了。

“你要多少時間?”宗翰問道。

“兩天。”時立愛也知道這一仗的關鍵是時間,所以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爭取在兩天內趕製出十臺大型洞屋雲梯。”

兩天,這是宗翰可以接受的時間,然而,僅僅過了一天,十三日,前往太原方向探查敵情的斥候們便發現了前來增援的虎烈軍。

連營十里,至少十幾萬大軍,有黑山軍、神龍軍、契丹軍,還有西北軍……這個消息讓宗翰和他的手下們震駭不已。

“還好這是山區,從井徑到壽陽,包括平定軍,這方圓兩百餘里的地方都是連綿大山,不利於軍隊大範圍調動,否則我們可能已經陷入了虎烈軍的包圍。”時立愛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對宗翰說道,“這事有些不可思議。我們初一日開始攻打井徑,這個消息從井徑送到太原,再由太原送到邯鄲,至少需要三四天,就算李虎即刻調遣援兵,這些援兵最快也要十天以上的時間才能趕到太原,但從斥候探查的情況來看,這些援兵已經搶在我們的前面到達壽陽,而且還是十幾萬援軍,這怎麼可能?李虎難道是神仙,早就料到我們要打太原?或者,我們的攻擊計策泄漏了?”

宗翰低頭沉思。他的不祥預感變成了現實,而這個現實太殘酷了,原定計策已經難以實現,但如果自己無法攻克太原,那就意味着失敗,失敗的後果難以想象。黃龍府等待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他們會進一步打擊自己。假如宗望在河北戰場再度取得了勝利,打過了黃河,包圍了汴京……宗翰不敢想下去,假如真到了那一步,黃龍府甚至可能會強制解除自己的兵權。

“宗望欺騙了我們,他說要發動攻擊牽制虎烈軍主力,但他沒有做,他給我們設了個陷阱。”完顏斡魯惱羞成怒,突然一掌拍到案几上,咬牙切齒地低聲嘶吼。

帥帳內立時冷了下來,氣氛極度壓抑。完顏斡魯一句話驚醒了西帳將帥,他們忽然意識到西擊太原之策可能是黃龍府給宗翰設下的一個圈套,宗翰上當了。

“河北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宗翰神色從容,看不出來他有什麼怒色。

“東帳傳書,他們一直在攻擊,打邯鄲,打洛陽。”高慶裔冷笑道,“宗望肯定在騙我們。李虎回援速度如此之快,肯定事先得到了我們攻打太原的消息。對李虎來說,大同和太原事關虎烈軍的生死,他寧願放棄河北,也要守住太原。現在虎烈軍主力回到了太原,李虎拿什麼戍守河北?”

宗翰眼裡閃過一絲恨色。他承認,這次他失算了,掉進了黃龍府和宗望的陷阱。宗望的攻佔河東之策根本就是一個誘餌,誘使自己打太原,然後再以此來誘惑李虎把主力回援河東,然後宗望可以順利拿下邯鄲和大名府,越過黃河,直殺汴京。西帳屢戰不勝,而東帳屢戰屢勝,其結果可想而知。

“副帥,現在怎麼辦?繼續攻擊嗎?”完顏斡魯沒有心思再打了,他想撤回去,想從河北一直殺到中原,好歹從東帳手上搶一份功勞。

宗翰現在不是想搶東帳的功勞,而是必須保住西帳現有的權勢,他不能再任由黃龍府這樣打壓下去,他必須給黃龍府一個警告,大金國在沒有攻佔大宋大部疆土,沒有在中土取得絕對優勢之前,最好保持黃龍府的穩定,不要再把心思花在內訌上,這對大金國沒有好處。

“再派斥候,仔細探查。”宗翰冷靜地說道,“確認虎烈軍主力已經返回太原。”

高慶裔答應一聲,馬上傳令。

“然後呢?然後怎麼辦?”完顏斡魯急不可耐地問道。

“把主力撤回去,先撤到井徑。”宗翰說道,“虎烈軍主力回援,我們已經失去了攻佔太原的機會,只能竭盡全力拖住他們,不讓他們增援河北戰場。”

“副帥,虎烈軍主力撤回來,李虎拿什麼戍守河北?他肯定已經放棄河北,宗望馬上就要渡過黃河,殺進汴京了。”完顏斡魯冷聲說道,“我們不僅要馬上撤回去,更要馬上南下殺進中原。”

“不行。”宗翰斷然說道,“我們必須顧全大局。如果我們全部撤回河北,尾隨宗望殺進中原,那李虎固守河東威脅河北的策略就成功了,他們可以隨時殺進河北,切斷我們的退路,那時不要說攻佔汴京了,恐怕連河北都守不住。”

耶律餘睹、時立愛等人連連點頭,贊同宗翰對整個戰局的看法。李虎以主力回援河東,棄守河北,其真正的目的正在如此,假如宗翰撤軍而去直殺汴京,虎烈軍主力必定殺進河北。

“我們佯裝在壽陽、平定一線遭到虎烈軍主力的反攻,不得不撤出河東,那麼很顯然,戰局對我們不利,完顏杲必須做出策略上的調整,命令我們死守真定、邯鄲一線,以策應宗望的東帳軍攻打汴京,而宗望知道我們已經識破了他的計謀,必定擔心我們在背後下黑手。”宗翰冷笑,眼裡露出一絲殺氣,“那時,我就可以和他好好談談了。汴京一戰,我們必須參加,這麼大的功勞,不能讓他一個人獨佔。”

十四日,金軍主力開始後撤。

虎烈斥候馬上探查到金軍的動靜,迅速回報羅青漢。

十五日,羅青漢命令董仲孫、獨孤風、耶律馬哥率軍攻擊方山金軍大營。耶律餘睹果斷後撤。

十六日,虎烈軍推進到平定城,羅青漢指揮大軍,猛攻城池。

十七日,宗翰率主力後撤承天軍寨,並急告燕京完顏杲,西擊太原之策因爲虎烈軍主力的及時回援而失敗,現今十幾萬虎烈軍連續攻擊,金軍抵擋不住,不得不後撤。

同日,羅青漢攻克平定城,指揮大軍繼續向太行山挺進。

同日,王淵率西北軍撤出戰場,急速返回陝西四路。

同日,羅青漢得到急報,李虎已經放棄河北,全面退守黃河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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