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莫大人開口:“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下官只是在想當日情形,三位大人對自己的至親所作所爲,是否全然無知的?”
冷冷一笑:“恐怕不至於,江公子莫公子當時可是聲名狼藉,讓人很是頭疼,據說屢教不改,相比大人們早就習慣了他們在外闖禍的吧,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沒看到,也仗着自己的權勢,並不將一切放在眼裡。只不過這一次闖出的,卻是天大的禍事。他們惹了不該惹的人。”
江尚:“鳳寧歡,你的意思是,當日他們的所作所爲,我們都已經知道?”
“我真是相信各位大人們的觀察力。而且,犯下那樣重案的他們,並不會如往日一樣坦然吧,畢竟這一次牽扯的是瑞珏家族,並不是普通升斗小民一般。”
“很好,你繼續說。”
“你想聽,我便說下去,可惜的是,他們機關算盡,以極其殘忍令人指的手法害了瑞珏小蝶之後,卻漏了一個瑞珏小夏,他們讓張小一帶着他們出了草甸,忐忑的各自回到汴京,也許是其中一人,壓力對大不慎在家中走漏消息,又或者……”我望着面前三人神色,慢慢說道:“又或者,他根本是知道事情會被揭穿,膽戰心驚之下,不得不將實情說出,想求助於家長的幫助。”
沒有人再說話。
“於是,得知此事的某位大人便立刻明白這件事情不能耽誤,因爲涉及人命所以必定不能善了,所以必須要戰決纔是,想那瑞珏世家並不是普通人家,他們有自己的守衛,若是準備不當,只能自己死的更難看。於是涉案的各位大人便湊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定下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毒計,那就是……合力將瑞珏世家滿門殺死!永絕後患。”
“鳳寧歡,你這是誣陷我們?!”
“只有御史臺沒有出面,蔣三並沒有自己親生骨肉那般重要,這件事情自然也無須他知道,何況御史臺向來鐵面無私,若這件事情給他知道了,恐怕他也會大義滅親,不似幾位。”
太常卿說道:“鳳寧歡,你沒有證據,只是如此說說又有何用。”
我笑了笑,十分坦然:“是,我沒有證據。”
莫大人說道:“那你就是誣陷!你這惡毒的奸賊!”
我轉過頭,看着這尖耳猴腮的老者,他就跟他死去的兒一樣惡毒,反而處處看別人惡毒,我居然絲毫不怕,向前一步,說道:“我是不是誣陷,莫大人應該知道吧,莫大人方纔恨不得殺了下官,難道又想要殺人滅口麼?本來我並沒有想到三位會牽扯其中,只是,當時江公子莫公子雖然交遊廣闊,不過也都是少年公子,哪裡有什麼龐大的勢力跟能力去滅掉當時百多人的瑞珏世家?相反,只有當時已經身居高位的江大人莫大人跟端木大人才有這種本領吧?”
“這種事情,我們沒有做過,鳳寧歡,你無證無憑,最好不要血口噴人!”
“是麼?各位大人可是想要證據?”
周圍一片死寂。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沉默做什麼,我冷冷一笑:“柳藏川身負血仇,真相本也沉埋十年,下官有能耐將他查出來,就不怕再多查一查這陌川血案到底是何人所爲。各位大人,這世間沒有完美無瑕的佈局,比如,進入陌川之時必須經過那一片草甸,沒有陌川本地之人的帶領,外人是無法進入的,到底是誰有這種能耐,讓陌川之人領路進入?又或者,當日那帶着人馬殺入陌川的人,是不是曾經是經常進出陌川,很熟悉陌川地形多以可以自由進入之人?三位的印象之中,可認識這樣的人嗎?那可是個極好的殺人幫手,正好我所知道的人中,會有這麼一個。”
忽然三人噤若寒蟬。
說中了麼?
“另外,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我沉思着,說道:“小侯爺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那麼巧,我曾經拜託小侯爺尋找十年之前陌川血案生前夜的巡城統領,又那麼巧那統領並沒有生任何生老病死意外,此刻正好好地升官財,據他所言,當夜巡城之時曾經撞見過有幾位大人的行跡很是可疑,深夜了還在互相拜訪。他一直記得並且甚爲不解,爲什麼他將這件小事記得那麼清楚呢?因爲他曾經講過某位大人在自己門口痛打一位公子,口口聲聲說道‘畜生’,罵自己平素疼愛護短的孩子?這真是惡毒的極至了,爲了什麼?而且第二天陌川血案的生,讓統領大人更是難以忘記,就好像是地震之前會見到雞犬不寧一樣。”
“鳳寧歡!”莫大人山羊鬍子抖了抖,身子一晃。
我微笑着,也以一種真正惡毒的語調說道:“的確,我沒有證據,什麼證據都沒有,所以在結案陳詞之上,關於陌川血案的事情我只字不提,生怕聖上問起來,我無言以對,只好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聖上聽了,雖然沒有證據無法作爲,但未免心底對幾位大人會有些不同的想法吧。寧歡之所以這麼些,各位大人如此老謀深算,也該知道寧歡的美意,這樣巴巴的送上門來,是想做什麼?果然是不想大家好看了麼?如果各位大人真是被冤枉的,堅決想向寧歡要證據的話,寧歡我會向侯爺請命,再查陌川血案,還各位達人跟各位公子一個‘清白’,不知這樣的做法,是不是兩全齊美?”
“鳳寧歡,你是在威脅我們?”講尚。
我轉過身來,笑眯眯看着他,同他對視,慢慢地沉聲說道:“你,說的不錯,我就是在威脅你們,我威脅你們,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的兒子是人,別人的兒子就該死?你們的兒子殺了人可以在逍遙快活十年,別人的兒子殺了你們的兒子就該千刀萬剮?這世間沒有完全公平的事情相比你們也知道吧?我只是想事情有個比較好的結局而已,大家互相留點顏面,日後好想見也好辦事,如果你們堅決不想給我區區九品芝麻官這個顏面,那麼大家就互相撕破了臉做好了,大人們想要證據,我即刻去查,只怕這一次,就不僅僅是死者蒙上污名這樣簡單,當今天子雖然軟弱,卻也是真龍天子,陌川血案一百多的冤魂還在,碎玉河中夜夜有小蝶姑娘的鬼混在哭,你們不怕,我也不怕,反正我只是九品小官,若是真的僥倖拉了各位大人下馬,也是我鳳寧歡的莫大榮幸!!!”
說到最後嗎,我幾乎放聲大笑。
江尚書不再說話,面上卻露出一絲驚駭。
我緩緩起身,提一口氣,沉聲喝道:“你們聽明白了麼?我就是在威脅你們,誰如果不接受我的威脅,那現在就可以提出!”
無人做聲。
我摸着臉轉到內堂的時候,正看到某人搖着扇子站在欄杆邊上放眼看風景。
我略略一呆,居然忘了這個人還在,訕訕走上前去,問道:“侯爺看什麼呢?”
“看你所看不到的。”他含笑望遠,臉也不轉。
我眯起眼睛看了一一會兒:“無非是冰天雪地,黑白人間,這樣蕭瑟,侯爺也能看得上癮?”
小侯爺笑道:“你說是冰天雪地,黑白人間,我卻看得一片春暖即將來到,這黑白裡也透出了奼紫嫣紅的趣味來。正如——”
“哈哈,侯爺真是個妙人,這種境界,寧歡不能及也。嗯……正如什麼?”
“正如——本侯看你一般?”
“啊?”我愕然看他,卻正對上那兩隻深眸看向我,俯視的樣子,似天神望凡間蟻民。
我驚覺靠他太近,急忙後退一步,他卻不依不饒地跟上前一步:“你真是越來越讓我覺得有興趣了,你到底還有多少張面目沒有顯露出來?一個小小的九品官,居然敢咬三品大員,還將他們一個個壓得死死的,鳳寧歡,你是傻是癡還是太癲狂了?你當這汴京城是你與世無爭的定海縣嗎?你要知道,你得罪了那三個,回頭你是怎麼死的也不會知道,本侯要護你都來不及。”
我無言以對,原來方纔的一切他真的都已經聽到了,低下頭,吶吶說道:“我是傻了或者癡了,我只要眼前好……”
“你想他們放過柳藏川麼?他們肯嗎,就算現在肯,心底畢竟記恨死了你,日後,你必比柳藏川更慘。”
“肯不肯,看他們決斷了。只要他們一時心虛,對我來說目標就已經達到。至於我麼……有侯爺在,我怕什麼。”心底本是糾結欲死,看到身邊偉岸身形的他,竟豁然一笑,原來世間也有這樣拍馬屁的時候,順理成章,渾然天成,而且拍的自己心頭亦覺得暖暖的舒服。
“你這個……”他似惱,深色眸子看我,卻全無惱意,張口說道,“那你的意思是,日後你將永遠都在……都不離開本侯了麼?”竟帶一股柔和之意。
“呃……”我訕訕無語。其實本來是想趁機跟他說放我一馬,讓我自在離去,逃的遠遠地,山長水遠,隨便去個偏僻之地隱居起來,那三個人恐怕要捉拿我也是尋不到的,不料半是玩笑般說的那句話,反成了我的覆水難收。
小侯爺看我猶豫,伸出扇子來,毫不猶豫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又傻了,方纔在屋內那個囂張的讓人想狠揍的傢伙,到底是誰礙…哈,哈哈。”
113回故地兩小無猜
陌川之外,碎玉河依舊,那神秘草甸依舊,無論是春夏秋冬,變化的只是顏色,從不枯萎凋落,先前曾經是陌川的天然護衛屏障。
此刻,太陽升起,長草如碧絲,透出一種溫柔的氣息來,在陽光下閃閃亮,正如美人的長,只是走近了細看在知道,那些看似溫柔如緞子的長草,實際上卻如刀刃般鋒利,毛茸茸的邊緣生着一層成鋸齒般的東西,皮膚擦上去,便立刻多一血道子,血珠兒跐溜一聲鑽出來。
柳藏川動作嫺熟,輕而易舉的撥開長草,鑽了出來。
我試圖效仿他的動作,卻總是不到位,雖然是隔着厚厚的棉衣無法碰到肌膚,手上卻是沒有防護的,被劃了好幾下,有一道特別狠,滲出血來,我捧着手,嘶嘶呼痛,心疼自己的血流出來,一剎那狼狽十足。
安樂侯微微一笑,伸手拉住我的肩膀,將我向着他身邊拉過去,我身不由己靠在他的身邊,卻見某小侯爺手中扇子一挑,同樣輕輕將擋路的長草挑開,昂闊步走過去。
我斜眼瞥他,嫉妒他的瀟灑,同時心理陰暗的在心中默默詛咒,我希望有一根見義勇爲的長草探出來,劃在他如花似玉的臉上,讓他毀容!哈哈,看他還有沒有現在這樣臭屁。
果然人是不可以起惡念的,正當我幸災樂禍想着的時候,小侯爺叫道:“小心!”手上一扯,但爲時已晚,我只覺得脖子上一陣刺痛劃過,心驚膽戰,大叫一聲:“礙…我受傷了!”恨不得宣告全世界知道。
電影裡英雄末路自刎之時,都是衝着脖子去的,據我並不嫺熟的醫學知識也知道,脖子上有大動脈,萬一不小心割到了,難道我就要死在這個地方?
我雙眼一翻,幾乎要昏過去。
人卻被抱入一人懷中,耳邊聽到那人輕笑說道:“真是的,讓你靠我近些,你偏要跑出去,這下滿意了?”
不,我不滿意,很不滿意,明明是他故作瀟灑,何況我已經受傷很多,爲何老天還要如此虐待我虧待我,難道真的是老天也怕惡人,所以不敢招惹他?
我不滿意,老天爺,我對你很不滿意……我要控訴,我欲哭無淚。
“裝死?”他又哼哼一聲,忽然道:“啊,真的流血了……”
我睜開眼:“傷得重不重?”爲何我覺得渾身無力,氣息奄奄,莫非今日真的是我的……
“很重,非常重,不過有本侯在,你不會有事。”他說。
傾身下來,在我頸間靠過去,我雖然看不到他貼在我脖子上是在做什麼,卻想象得到,傷口處傳來絲絲的刺痛感覺,還有那種熱熱的氣息,明明……
我總不會以爲他是吸血鬼在趁機進食吧?
不過我還是真真受驚到了,因爲他不僅如此,似乎還咬了我一口。
我尖叫一聲:“侯爺你做什麼?”伸手去推他。
他優雅擡頭,望着我:“我在給你療傷啊,不然你以爲我在做什麼?”
療傷?用嘴?這麼曖昧的姿勢,若不是那道傷,我會以爲你是在調戲我!這叫啥啥騷擾!你爺爺的,當我是白癡……
我氣哼哼看着他,伸手捂住脖子,忽然覺得那裡溼溼的,我以爲是血,驚得縮回手來看,一邊準備着大聲叫苦,然而低頭看的時候,卻沒有見到血的影子……
怎麼回事?
我回手又去摸一下,唉?好像……摸不到傷口,莫非我摸得不是地方?我摸來摸去,摸來摸去。
最後我乍然領悟:“侯爺,我沒有受傷是不是?”
“你變聰明瞭。”他深沉看着我,說。
“那你爲什麼還要……那樣?”我臉大紅,伸手指着他,氣憤說道。
“雖然沒有破皮,不過也紅了埃”他無辜的聳聳肩膀。
“你……你……你的口水……”更過分的話我還想說,卻不敢說,我實在怕他癲狂起來,會咬我。
“本侯乃是一片美意啊,都沒有嫌棄你不曾沐原…”他忽然壓低了聲音,眼角眉梢盡是風情,隱約傳送某種暗示。
“什麼?”我回手遮在自己身前,無限恐懼看他,“你想怎樣?”
“本侯又會怎樣,不如你說說你腦中現在是向本侯怎樣?”他逼近一步。
我幾乎如落單弱女一樣跌倒草叢,勉強站住,說道:“我想你離我三尺遠。”
“那可不行,你自信你會對付得了這些草嗎?小心被弄得遍體鱗傷哦。”他忽然自得的,扇子一挑,挑了一根草絲,無限可惡的在扇子上玩弄。
啊,啊,沒有節操的草,對我這樣無情,對他就如此柔順。
我義憤填膺,滿心的天地不公,卻又同樣很沒有節操的走過去,低聲下氣說:“我們快點跟上吧,侯爺,否則我們會迷路的。”
他哈哈一笑,十分得意瞟我一眼,我知道自己這樣沒骨氣是很叫人鄙視的,不過他是我的上司麼,我在他跟前沒骨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早就習慣了……
然而長得高很有優勢,小侯爺開路,就好像安全的保護傘,我潛行在他手臂高度之下,果然安然無恙,哈哈哈。
“總歸給你詭計得逞,那些人果然沒有堅持要處死柳藏川。”
“那也要侯爺你從中敲邊鼓,天子纔沒有下令處斬他埃”
“若非那些人心頭有鬼,在皇上面前爲了顯示自己的大度而對柳藏川網開一面,我又怎麼能夠堵得上悠悠衆口,壓得下這昭昭民心?”
“咦,那不是侯爺你的拿手好戲嗎?”
小侯爺噗地一笑,眼睛又瞥向我,大有深意,難道被我拍的馬屁舒爽?
不多時候,眼前豁然開朗,我站住腳步。
這是一次,真實的看見陌川的碎玉河,草甸之中的碎玉河。陽光之下,河水之上,彷彿鋪滿了晶瑩透亮的寶石,隨波閃耀驚人的光芒,柳藏川曾說過這河水之中是有碎玉跟寶石的,親眼所見之時,我毫不懷疑。
柳藏川向前走出一步,身處河邊,忽然低聲說道:
“我以前小時候,總會跟小蝶在這個地方玩。”
我自小侯爺身邊走開,問道:“柳兄,爲何你還是執意要回來這邊看,看了豈非徒然的觸景生情?”
“鳳大人……我可以叫你寧歡麼?”
“你同我客氣,我會不自在的。”
“呵,寧歡,那天你去找我,我望見你的眼神,便知道你已經明白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我原先還想不通怎樣,先前我只是一味的追查,讓小白來陌川查看,又去錦淵樓裡追查線索,外加上柳娘子的鐵證,大概是水到渠成,冥冥之中有所指引,竟然我在夢中相同所有。”
“寧歡,你相信不相信,這世間有鬼神?”
“柳兄,你是什麼意思?說起來,這個問題似乎是有人曾經問過我一次。”
“那大人你的回答呢?”
“我?呃,我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嗯……”柳藏川點點頭,“我倒是寧可信其有的,人死如燈滅,這世間什麼痕跡也不再留下,先前的痕跡,又隨着歲月而過慢慢消磨,這人便好似從無存在過。”
“柳兄,其實她存在的。”
“怎麼說?”
“只要你的心中永遠記得她,她就永遠存在,絕對不會消失。”
“寧歡。”柳藏川轉過頭來看我,雙眸晶瑩,好像河水浪尖上的璀璨寶石。
“柳兄,有些事情,過了就是過了,不要再傷懷了。”我伸出手,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
柳藏川搖搖頭:“寧歡,你也說過,只要記在心中,就永遠也不會忘,所以那些事情雖然過了,對我來說,卻仍舊如昨日之事時時刻刻,永遠無法磨滅。”
“這……”我心頭駭然,我說那話,本是爲了安慰他,讓他走出小蝶被害的陰影,畢竟人死不能復生,但是對於柳藏川而言,他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豈非正是他的痛苦所在?
柳藏川看着我,說道:“我沒有想到,寧歡你居然能做到如此,就算殺了那幾個人,我竟然也能不死,想必,江尚書他們定然是氣急敗壞了吧。”
“是啊,吹鬍子瞪眼睛,可笑極了,你應該親眼看看。”
“呵呵,”柳藏川笑了,說道:“我應該感謝你。本來我以爲,這些事情,會隨着我的而一了百了,永遠沉埋地下。”
“只要是真相,就會有大白天下的一日。”
“嗯,那也要看遇到的人是誰,”柳藏川望着我,忽然又轉開目光,看向我身後,“侯爺,我也應該多謝你,找到了合適的人。”
我回頭看去,小侯爺不遠處站着,微微點頭:“不必謝我,我也並非全然爲了你。”
我心頭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正想問。柳藏川卻說:“我明白。”他轉過身,向前一步,說道,“小蝶將那些人引開,我費了很大功夫,才解開繩索,等我找到那個地方的時候,只看到地上全是血,卻空無一人,我順着被壓倒的草叢,來到這裡,一路上,血還沒有幹掉。”
我聽他忽然轉了話鋒,也忘了自己想問小侯爺的問題,凝神只聽柳藏川講。
柳藏川說道:“我追到這裡,河水滔滔,卻不見小蝶的蹤跡,我望着石頭上沾染的血,知道小蝶是不想自己的身體留在這土地上,被衆人看見,我痛心徹骨,只想追隨小蝶而去,邁步衝入了碎玉河中,不料,河水之中,竟有一股力量,推着我上了岸,我模模糊糊醒來之後大哭,哭的昏厥過去,還想再下河,卻已經被出來尋人的族人拉祝”
我聽得驚心動魄,柳藏川看着我,眼中含淚:“那時候我很小,你看這河水,如此的湍急,別說是小孩,就算現在的我掉進去,也會立刻被席捲而去吧,可是,那一夜我竟然沒有死,寧歡,你說,究竟是我命大,亦或者,冥冥之中,小蝶的靈魂在保佑着我?”
我不知道,只好呆呆的看着他。
柳藏川說道:“我醒來之後,倒明白了,我不能死,我不能帶着這個秘密死去,讓小蝶白蒙冤屈,我回到族中,立刻向爺爺說了這件事,爺爺大怒之下,決定明天便告上汴京,必定要處死那幾個人,爲小蝶報仇,但是……沒想到,明天永遠都來臨不了了,竟然有人先下手爲強。”
柳藏川仰起頭來,晶瑩的淚水順着眼角滑入鬢角:“我沒有想到,小蝶的仇還沒有報,居然連全族人的性命都賠上了。可是,爲什麼我沒有死,爲什麼?”
“你可記得,當初柳朝羽是怎麼現你的?”
柳藏川轉頭看着我,他想了想,眼中忽然透出一絲驚悸:“寧歡……”
“沒關係,想不到也沒關係,我只是隨便問問。”我扭開頭去,卻望見安樂侯看向我的探索目光。
柳藏川望着我,說:“我那時候還小,被爺爺藏了起來,煙霧瀰漫,我被薰的昏迷過去,第二天醒來,人就在……他的車上,被他抱着,我幾乎不記得自己是誰,住在哪裡又生了什麼……”
“嗯……你受驚過度,那是正常的。”我說道。
柳藏川深思了一會,說道:“其實我應該感謝他的,是不是?”
“是,畢竟是他救了你,養大了你。”
“謝謝你,寧歡。”柳藏川似出了口氣,說道。
我搖搖頭,搖走一頭胡思亂想。
一起看向水聲嘩嘩的碎玉河,波光濺玉,我嘆一口氣,忍不住說道:“這裡真的很美。”
柳藏川沉默了一會,說道:“那一日,我將端木真良帶來此地。”
我心頭一驚:“你將他帶來此地了?”
“嗯”柳藏川說道:“他是我,除了陸九煙之外第一個所殺的真正的仇人,他被我擒住,很是害怕,求我放過他,並且將那些事全部對我說了。我並不懷疑他說的是假話,因爲他不像是江重禾那麼心狠手辣,也不像是莫慮那麼禽獸本性,論起圓滑會事,也不如蔣三,他所做錯的,只是交錯了朋友。”
“交錯了朋友,或者……見死不救。”我再度嘆息。從審理案子的時候,自張小一口中便知道,端木真良並沒有去玷污小蝶,但是他明明可以救小蝶卻走開了,無形之中,便也是推小蝶入碎玉河的助力。
柳藏川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