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微微顫動,窗縫之中透入的風冷的刺骨,刮在身上,像是冰冷細小的針尖刺上。
但是這種感覺何其真切,尤其是伴隨着目光所見,體驗着復明的好處,忍不住嘴角泛起微笑來。
我不放過如何機會。
目不轉睛地,一會盯着桌面上燈光影子晃動,一會看自己衣角擺動,更多的是擡頭,專注看展昭凝重的臉色。
他正向我說起牢房之中的事。
“正如大人所料。”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笑容,漂亮!
“楊柳青果然主動說了。”
“嗯,”我以美色爲佐,感覺好,“只要一切安排的沒有差錯……真的是他動的手?”
楊柳青,那是個驕傲的人,雖然對人總是謙遜恭敬,但只不過是表象而已,何況,心底埋着那麼多的秘密,憋太久會內傷的,總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是不是他傷了柳藏川他倒是沒有說,只不過,他承認了是他想殺大人,並且也是他動手打昏你的。”
“這個傢伙,下手真狠。”我嘀咕一聲,伸手摸了摸腦袋,不堪回,一想就疼。
“這些都記錄在案了嗎?”
“都已經記錄下了。”
“我忽然很想親眼看看楊柳青現被騙後的臉色耶。”我擡頭暢想。
“大人你……”
“展大人,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分?”我笑眯眯看向展昭。
展昭卻仍舊一本正經地說道:“大人也只不過是想要查明真相而已。更何況,楊柳青的確是罪有應得,若非是有柳藏川攔着,大人豈非就遭遇毒手了麼。”
“唔。”聽了這話,我心裡卻一陣惻然,的確,我現如今好端端坐在桌子後頭,看眼前光影明滅,看展昭談笑風生,但若是造物的手指略略鬆動,此刻我也不知躺在哪處荒地,日後每逢初一十五,就算是清雅想祭拜都找不到方向。
何必可憐別人。
正如浮羽所說:泥菩薩過江……
而我,身爲執法者,怎麼可以生這樣無用的惻隱之心?然而畢竟天性如此……真是痛恨。
我伸手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苦苦一笑,說道:“我只是……賭上他們之間的關係,才詐出楊柳青的真話,柳藏川現在仍舊不知道我利用了他。”
展昭上前一步,望着我說道:“柳藏川一心求死,無論對方做什麼,他都不會反應,自然不會供出真兇或者傷害他的是誰。我們這也是迫不得已。比起大刑伺候,也已經算是仁慈了。’
“嗯……”我點點頭,也聊以自慰罷了。
當初在錦淵樓第一次見到楊柳青,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個人,卻有種強大的氣場,他只是現身而已,微微頓足,話也不曾說,樓層中的人便都無言肅穆。
只是一個總管而已,便有如此的威嚴。
我無法想象背後的柳朝羽是怎樣的人物,或許三頭六臂,能夠上天入地吧。
本來我一直想不通,爲何柳朝羽會特意讓楊柳青來殷勤說辭,卻以謙遜的藉口不肯相見。
比之得知柳藏川被判了重刑卻不做任何迴應的冷血動作,這一場,未免有些畫蛇添足,不倫不類,更成爲我懷疑柳朝羽背後有不可告人秘密的一大理由。
然而在想到楊柳青就是出現將我打昏並且有可能傷了柳藏川的人之後,我逐漸豁然想通。
或許,當日,楊柳青並不是奉命而行。
或許,當日的楊柳青,只不過是一意孤行,不是柳朝羽讓他出面,而是他自己要出面見我。
昏迷之前我曾聽柳藏川說了一句“你這是做什麼”,並不是等待陌生人的冷漠口吻。
他們兩個相識,並且關係非同一般。
展昭將楊柳青帶回之後,隨即,柳藏川也被轉到了御史府內。
以楊柳青滴水不漏的個性——內堂審訊中得知,他連作僞證的證人都佈置好了,又怎會輕易對我說出什麼來。
所以——
我想事先派人,將柳藏川安置在牢房之中,然後將楊柳青轉到他的隔壁間。
夜深人靜之時,心懷秘密的兩個人,總是會有所言語。
只是,我不能放心。
我無法低估柳藏川此人。我怕他會壞事。
我還沒來汴京之前他就存了必死的決心,一直到現在,公孫先生將他救回,他只對展昭說了那一句問我是否安好的話,自此再無言語。
所以我棄柳藏川,而讓展昭找了一個擅長模仿他人聲音的人,假裝柳藏川。
牢房之中光線陰暗,楊柳青也不能貼面來看,自無法辨認清楚。
就算是假的柳藏川不開口,楊柳青也不至於一直沉默不語,畢竟,那個人,是他認爲的少主。
就算不談論案情,請個安問個好的,也會說上兩句吧。
當然,事實是,楊柳青所說的,並不只是請安問好那麼簡單。
此時撥雲見日,我出神在想,血案背後,是不是另有別情。
“大人,楊柳青已經承認他想殺大人,我們是不是擇日開堂審理?”
我嘆了一口氣,悠悠是,“他要殺我,無非是想柳藏川脫身……若是我死了,自然無人會再問這個案子,這很簡單,罪名雖然落實,卻恐怕跟柳藏川一案沒有什麼關係。”
展昭一愣:“那……該怎麼辦?莫非要放棄楊柳青這條線?”
“不。”我搖搖頭,“雖然這件事跟血案沒什麼關係,但不代表楊柳青不知道血案的內幕,柳藏川如果不開口,我們就可以從他身上着手。”
我皺着眉想,曲線救國,不過也是人之常情。眼前浮現楊柳青那張普普通通的臉,不知爲何心底竟有點難受,想到要對他動手……若是開堂,以那人的深沉,少不了各種刑具伺候吧。
更加上被我所騙,不慎吐露出實情,惱羞成怒之下,不知會做出什麼反應。
“大人說的是。”展昭表示贊同。
我想了很大一會兒,想到另一個問題,脫口問道:“展大人,我一直好奇……”
展昭問:“大人想說什麼?”
我擡頭看向展昭,慢慢問道:“那個……不知展大人可知道,這錦淵樓的柳朝羽柳樓主,他……是個怎樣的人物?”
展昭聽我這樣問,微微一怔,說道:“柳樓主是個很有手段的人,從錦淵樓商號遍天下而且生意蒸蒸日上可知,而且滿朝中不少文武百官都跟他交好,再加上此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似是個尋常商人,所以名聲頗好。常常有人說,如果柳樓主願意,完全可以在朝中謀個不錯的官職。怎麼……大人爲何問起他來?”
“聽起來,像是個很風雅的不凡人物,只是可惜從沒有見過。”我喃喃地,伸手托住腮,看向展昭,說道,“我只是有些不解啦……”
“大人哪裡不解?”
我眨眨眼睛,慢慢的想着,問展昭:“那,以展大人的理解,像這樣的一位柳樓主,有錢有勢,而且有才……名聲不錯,面對獨生子犯下血案,怎樣的反應纔算是正常的反應呢?”
展昭眉頭一皺,肩頭微震,說道:“大人,你的意思是……按理說,如果尋常人經歷此事,應該會肝腸寸斷,或者,想方設法營救……不過,也許柳樓主是商場大賈,又或者他認爲柳藏川是罪應至此,所以才……”
我伸手摸摸嘴脣,嘟起來了,最近很好,沒有乾裂,浮羽果然很有幾把刷子,如果可能,真的很想永遠留下他……呃,可是他明天就要走了。
我想得出神,聽展昭叫:“大人?”
我反應過來,說道:“礙…我一時想到別處去了……嗯,嗯。話歸正題,那個,我只是想,假如柳樓主真的是有財有勢的話,如果親生子受難,照一般人的心理不管是不是罪有應得,是不是真的兇手,都應該悲憤莫名肝腸寸斷吧……而且據我所知,柳樓主雖然只是壯年,卻沒有其他妾室,竟只有柳藏川一個獨生子……他又那麼有錢,按理說應該是會動用一些關係或者花大手筆上下疏通一番……呃,我不是說理該如此的,我只是說按照常理測度……咳,展大人你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嘛……”
我有些羞愧低頭,從上到下偷窺展昭。
展昭竟微微一笑,燈光中豔光無雙,說道:“抱歉,展某並不是質疑大人所說,而是……覺得大人你說得對。”
“啊,是吧。”我精神振奮起來,說道,“展大人你也這麼想?”
展昭輕輕點了點頭:“事實上我的心底的確曾有點疑惑的,只不過……這件案子牽扯太大,而且……事關陸兄,所以一時也沒有向這方面多想。可是,大人,有沒有可能是柳朝羽因爲這件案子牽扯了很多權勢大的官員,所以不敢造次?”
我哼哼兩聲,說道:“要是我的兒子被判了死刑,我就算是傾盡所有也是要拼一拼救他一命的……纔不管那許多。”
展昭又是一笑,竟搖了搖頭,似無奈喚我:“大人……”
我忽然突奇想:“那展大人呢,若是展大人的兒子像是柳藏川一樣做了錯事,展大人你救還是不救?”
展昭一怔之下,一臉啼笑皆非,我卻越專注看他。
被我目光所罩,展昭微微低頭,伸手略擋了擋嘴角,才又說:“展昭還沒有……咳,無法親身經歷的事,所以……無法想象。”
我點了點頭,說道:“也是……我也沒有兒子,那麼……假如是清雅的話……”
不由自主說出了“清雅”二字,我一時之間頭也似要豎起來,不知爲何,有些森森然的感覺,趕緊住了嘴。
不料展昭卻抓住我不放:“大人說是清雅公子?”
我咳嗽一聲,不言語,指望展昭自動失憶。
汴京城,臥虎藏龍75長夜漫漫人不寐
我輕輕咳嗽,不言語,指望展昭自動失憶。
不料這個人卻不是個好矇混過關的主兒,追着我狂咬:“大人你說,假如是清雅公子的話,你會如何?這番卻是設身處地的了。”
他忽然雙眼如鏡,盯着我一刻也不轉開。
此刻窗外寒風颯颯,屋內燈光昏暗,孤男寡女,,哼,若是情人之間的脈脈含情該多應景。
浪費浪費,這般良才美質,這般良辰美景。
我張口結舌,想了片刻,才說:“你真的想知道呀?”
展昭說道:“展某的確很想知道。”
眼光爍爍的,讓我很想掐他一把。
無奈,我咬了咬嘴脣,把心一橫,說道:“若要是清雅犯事……我也必定豁出一切也要救他安危,然後,帶着他遠走高飛……我……無法想象他會……”
將手指塞入嘴裡,恨恨地咬着,天,這可真是自作自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爲什麼我扯來扯去,會扯到清雅身上,真是觸黴頭……偏偏又被展昭捉住追問,我不要說不要說……想象就覺得不爽埃
不敢想。
“大人是寧肯爲了清雅公子而跟王法相抗衡了?”展昭問。
他真的很會挑話呢,一下子就能總結出精華部分。
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
我咬着手指頭,含恨帶怒斜睨了他一眼,哼哼,反正清雅無事,說說又何妨,將胸口一挺,說道:“不錯!”
也不管他會否鄙視我,我心頭就是這麼想的麼。
卻不料,展昭說道:“……未生的事情,也做不得數。”
我一呆,咦,他這是在爲我開脫麼?展昭,一個正義的代名詞,邪氣不親的滅罪先鋒,居然沒有大義凜然的批評我的尚未達成之徇私枉法!
我該說這就是近墨者黑麼?偷偷地想。
我訕笑着,展昭卻又說:“說起清雅公子,大人,不知大人對於今日……浮羽先生說的那一番話有何感想?”
來了,又來了!
我呆住,不想碰什麼就會撞上什麼,咦,究竟是怎樣從一本正經的案情討論轉移到清雅身上的?我又反思,我是不是跟展昭太熱絡了,相比較一開始相遇時候,此人冷麪甩給我的下馬威,簡直當我是危險菌類,看也不多看一眼。
而此時此刻,他怎麼敢跟我討論這樣的問題,說到我的小弟,哼,這可是親戚間纔可有的話題吧,展昭展昭,你莫非是想跟我更進一步麼?
……轉念想,在展昭眼裡我還是男兒身份,就算展昭想跟我再進一步又是怎樣,靠,難不成是拜把子麼?
“這個,這個,其實我也不太懂,也許,浮羽先生是在教導清雅吧,都是些哲理性的話埃”我感嘆。
只好說浮羽先生乃是世外高人,經常會做些我們凡俗之人無法理解的高深舉止,來搪塞展昭。
這種話自己也不信,可知他這樣聰明之人自也不會輕信。
“展大人你說是不是……”我說着說着,眼睛也不敢對上他的,只看向別處。
“嗯……我也不懂,不過,”展昭沉吟片刻,說道:“我只是懷疑,白玉堂好像很是針對清雅公子。”
那是了……
白玉堂先前並不怎麼留心清雅,忽然態度轉變,定是浮羽對他說了什麼。
酒席上雖然看似不經意,其實我都在觀望他們兩個。
白玉堂的臉色變化那是一陣一陣的。
浮羽那個枕邊風吹得非常犀利見效。
雖然不知他們說些什麼。
那個看似散仙畫中人一般的傢伙,不可輕視礙…往往是這種看似小白兔的傢伙,越是殺人不見血。
只是我一葉障目沒察覺,看似小白兔的,不止一隻。
“白少俠性情奇特,咳,自也會有些常人不懂的舉止……那個,說起白少俠來,採花賊的案子已經結了,刑部接到公文了麼?”
慶幸可以有個話題轉移一下。果然展昭回答:“已經收到,給各縣衙的結案通知也已經出去,白玉堂的污名可以洗清。”
“那就好了。”我笑了笑,雙手輕輕一拍,才重新看向展昭,“省的我見到他便覺得有愧,嗯,他們明天也便要走了。”
“大人覺得無礙了麼?”展昭問道。
“嗯,無事了。”我伸手,輕輕地揉了揉眼睛,說道,“浮羽先生還真是醫術精湛,我還以爲他是老人家,真沒想到竟然如此年青。”
“的確是個出色的人。”展照亦一笑,想是想到我的烏龍糗事。
我看他燈光中微笑粲然,似暖玉耀耀生光,心頭搖擺似風中春草。
“那個,展大人,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請教……”
“大人想問什麼?”
“嗯……”我伸手摸腮,順便輕輕捏了一把,微疼,證明這還不是夢,那,清醒的現在,談論夢境,是不是像瘋了……“展大人,我只是隨便問一問,大人知道的話可以跟我一講,不知的話就當我是夢好了。”
展昭輕笑:“大人只管說就是了,何必這麼多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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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直接求婚算了。
自拍。
我只覺得臉上燒燒,也許是方纔被自己捏的,咳嗽了一聲,才問:“我想請教展大人……可知……咳,這江湖之中,有個西靈宮……或者西陵宮,什麼什麼的地方?”
展昭臉上的笑容剎那收斂,雙眉卻蹙起。
我眨眨眼:“展大人沒聽說過麼?”
展昭直直地看着我,看的我臉紅耳赤,喉嚨癢,很不自在,別過頭去,說:“若是沒聽說過,也就罷了。”
心頭反而一陣輕鬆。
“不知大人人哪裡得知這名字?”展昭問道。
我仰頭看向屋頂,怎麼回答?說是從夢中得知?在他心目中我的形象雖然已經崩壞,但潛意識中還想挽救一些的。
“我只是……偶然曾聽人說過。”轉頭對上他的目光,見他略怔的神色,知道對於我這句話,他肯定也是不會相信的。
有些慚愧,可是我卻不能說出實情。
只是展昭的反應未免古怪。
我心頭一動,又問:“莫非真的有這個地方?”心頭好奇起來。
展昭看了我許久,才略垂下眼皮,說道:“據展某所知,是的確有這個地方的。”
“哦?不知是什麼地方?某個王公貴族的府邸?鳳子龍孫的行宮?或者是名山大川,靈驗的寺廟之類?”我開始亂猜。
展昭嘴角一挑,重新看幾我:“都不是。”
我半張開嘴:“那是什麼地方?”
展昭看着我,沉聲緩緩說道:“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只曾聽人說起,那是江湖之中第一神秘教派,蓮華聖教教主練綺紅居住的地方。”
“練……”我耳朵豎起,“展大人你說……這個教派的教主姓……練?”
“不錯。”展昭望着我,“怎麼了大人?”
我伸手揉住太陽穴,低聲呻吟:“好……好好,西靈宮是真的,居然還有個姓練的教主,精彩精彩,……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個“練無雙”又是什麼人?
不知爲何,想到這個名字,太陽穴就突突亂跳,半邊腦袋巨疼。
我正想開口,詢問展昭可聽說過“練無雙”這個名字,一時之間卻礙於頭疼欲裂,只好緩緩吸氣。
展昭見我不對,上前一步,挽住我的胳膊:“大人你怎麼了?”
我伸手,搭在展昭胳膊上,正想要說話,外面忽然有人叫道:“鳳寧歡,你快點出來看!”
我跟展昭各是一驚,這聲音卻是白玉堂的。
如此夜晚,他竟還沒有睡麼?
我一擡頭,對上展昭近在咫尺的臉,一雙眼睛卻仍舊關切着我,呀,沒注意他居然離我如此的近,羞!
這人怕我有什麼閃失,靠在桌子邊上一手握住我胳膊一手如護衛般攏着我的肩頭,只是沒有落下來,更加上外面白玉堂忽然到來,展昭下意識間想保護我,一手貼我背上,一手握劍霍然挺身向外看,英氣逼人。
此時白玉堂嚷了一聲,聲音剛落人也跟着躍了進來,白衣一閃人擡頭看向這邊:“鳳寧歡……”驀地住嘴,看看展昭,又看看我。
展昭收手,閃身站到一邊去,我纔開口:“白少俠,這麼晚了不睡,怎麼……”
白玉堂的臉上露出煩惱的表情,冷冷說道:“你當我喜歡不睡出來遊蕩,自然有事……你快點出來!”他不悅地說。
展昭見他態度惡劣,說道:“白玉堂,你夜晚莫名其妙來到這裡,叫大人出去,想要做什麼?”
白玉堂眉頭一皺,說道:“展昭,她又不是三歲孩兒,你難道還怕我把她拐走麼?我倒是覺得怪了,你不是開封府的人麼,這麼晚,卻跟他……在幹什麼?”
我聽他的話中有話,想必是看到剛纔我跟展昭靠得太近,導致胡思亂想。展昭是正人君子,不知我的真正身份,自不會特意避嫌。
急忙起身:“我跟展大人方纔討論案情,不知白少俠叫我何事?”
“哼!”白玉堂一聲冷哼,不知對於我這種說法接受與否,只說,“你快些出來看,小心晚了就來不及了。”
“什麼晚了就來不及了?”我好奇心大作,起身向着白玉堂身邊匆匆走去,展昭見我動作,便也跟在後頭。
正走到白玉堂跟前,他轉身向外,腳邁出門檻,說道:“哼,還不是你那位寶貝弟弟的事。”
“什麼?”是清雅?
這個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大驚之下,腳下拼命想加快,心頭卻剎那悸動不已,好像瞬間失去了力氣,身子軟,步子踉蹌,一腳踢上了門檻,腳步錯亂,一個跟頭,身子一晃猛地向前撞地而去。
眼看就要血濺書房門口,身邊一左一右,有兩個人閃身向前來,非常及時的分別拉住了我的左右手臂,向着各自的身邊,用力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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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股大力幾乎同時拉住我的手臂,整個人頓時凌空站起,雖然身形仍然有些不穩,卻已經並非前一刻那般險象橫生危在旦夕。
我心慌意亂,喘息不定,扭頭看了一眼右手邊,是展昭,牢牢拉着我的手腕,着急說道:“大人小心!”
轉過頭來看這邊,卻是白玉堂,握着我的手腕向上一擎,面色微變,不悅的嚷說:“你不要命啦!”
我還沒開口,就聽院子裡有人說:“快點來!”
這個聲音……
白玉堂一聽,立刻鬆開我的手縱身躍開,叫道:“浮羽!”
啊,我一時忙亂意沒有聽出來,這個聲音正是出自浮羽先生。
跟展昭對視一眼,雖然不知生了什麼,但跟清雅有關,浮羽又出面,必定非同凡響。
雖然事出突然,展照卻未曾如白玉堂一般縱身離開,反而一直在我身邊,百忙之中,他撤手離開,我便立刻拔腿向前就跑。
跑了幾步,望見前方一襲白衣正是白玉堂,他的身邊是浮羽先生,仍舊是長不繫,夜風之中飄搖不定,端是好看。
這兩人並肩站在一塊,可是卻不見清雅的影子。
我四處張望,難道清雅便在此處?可是……
正在疑惑,展昭說道:“大人你看……”
手臂一張,見他手指所點方向,我急忙擡頭去看,一看之下,整個人愣祝
靠近縣衙照壁的前方,走廊的盡頭,有一人怔怔站着。
走廊下的燈光微微閃耀,他一動不動的樣子,好像雕像,大異於平常,但我仍舊一眼認出,這正是清雅。
“清雅!”我心急火燎,着急大叫一聲,拔腿向前跑去。
白玉堂忽然伸出手:“不要去!”
我伸手推開他的手臂:“別攔着我!”
擦身而過瞬間,隱約聽到白玉堂身邊的浮羽淡淡說道:“不用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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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衝上前去,不一會兒便到了清雅身邊,他卻依然那麼站着,似乎在想什麼事情想的出神似的。
夜風很冷,冰天雪地他在這裡站着,身子怎麼受得了,我急忙伸出拉向他:“清雅,你怎麼了?”
觸手冰涼,是清雅的手。
難道他已經出來好大一會兒了?究竟生了什麼事讓他如此?
但是讓我心悸的,卻並非這些,而是此時清雅的樣子。
搖擺不定的燈光下,他僵硬站着,全然不似平常那種微微躬身的樣子,腰身卻挺得筆直,整個人竟比我高出那麼多,單薄的睡衣底下,被風吹得隱見腰身,可最讓我害怕的是他的模樣,燈光微弱閃耀之中照出他的臉色,不是尋常,卻顯出一股鐵青色來,而他雙眼看着遠處,目光直直的呆呆的,從始至終卻都沒有移動一下,就好像從來沒有聽到我的聲音。
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具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人像,沒有靈魂的人偶而已。
“清雅?”我傻住,試着輕輕搖晃了一下他的左臂。
他似乎有些鬆動,眼睫毛輕微的動了一下,卻仍舊沒有轉過頭來。
我一下懵了:“清雅,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張開手,猛地抱住了他。
清雅卻仍舊一點反應也沒有。
“清雅,清雅!”我緊緊地只抱住他,一時慌了。
恐懼感剎那傳遍了全身,幾乎放聲大叫起來,身體慢慢抖起來,逐漸抖得厲害,幾乎不能自控。
“大人!”身旁有人輕聲呼喚,我一抖,扭頭,卻見身邊站着的,正是展昭。
就好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望着展昭,求救問道:“展大人,你……你快看清雅這是怎麼了?”
“大人,你不要着急。”展昭輕聲安慰,轉頭看向仍舊呆站着的清雅。
我強迫自己安定下來,顫聲說道:“清雅,你看看我,你認不認得我?”
難道是被鬼迷了?
還是說……
一連問了幾聲,那邊清雅才忽然開口:“你……我認得你。”
“清雅!”我心頭一喜,他還是有意識的,擡頭看他。
清雅慢慢低頭,目光呆滯從我的面上掃過,極慢的開口說道:“是你,你這……惡……魔。”
好像有人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我鬆開抱住清雅的手,身不由己後退一步。
“清雅,你……你說什麼?是我啊!”
清雅盯着我,慢慢地說:“你……又……想……來,害……我……是不是?”
展昭從旁扶住我的手臂:“大人……我看清雅公子怕是……一時着魔了。”
着魔?
我伸出手,抓向清雅的手。
“滾開!這次,想用什麼法子?”清雅竟悍然地說,一邊冷笑,忽然猛地將我的手甩開,“滾開,不要碰我!”他大聲叫道,尋常他喜淡然的臉,此刻扭曲一團,帶着憤怒跟恐懼,而且整個人似乎逐漸地激動起來,不像是剛剛那麼冷靜森然。
“我沒有,我不會,清雅!我怎麼會害你,你……你看清楚,是我啊!”我辯解着,更試圖抓住他,卻被他使勁一把推過來,我憑空向後一跌,幸好被展昭擁祝
“清雅!”大叫一聲,手足並用,從展昭懷中起身。
清雅盯着我,雙眸逐漸放出猙獰光芒:“混蛋,我要殺了你,我要讓你死的很慘!受死吧!”他跌跌撞撞衝過來,像是練習走路的小孩子,有些走不穩般搖搖擺擺的。
展昭喝道:“大人小心!”挺身向前,攔在我的面前。
我見他手上是個拔劍的姿勢,看的心驚膽戰,急忙叫道:“不要傷他!”
生怕展昭會傷到清雅,趁他放手之時,便鼓足勁衝上前去,身子一閃擋在展照跟前。
雙手張開,將展昭攔住,同清雅面對面對上,身後展昭情急之間叫道:“大人!”
“他不會傷我的!”我大叫着,想勸服展昭不用動手。
與此同時,清雅的手向前探出,一隻手飛快探到我的頸間,將我的脖子牢牢地掐祝
“咳……”脖子上一陣劇痛,幾乎窒息,我仰頭看向清雅。
我從來不知道,他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我感覺只需要他輕輕地再一用力,我的脖子就會立刻被他扭斷。而他絕對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是輕而易舉的。
“我殺了你……”喃喃的,他嘴裡唸叨。
“不,不……”我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絕望地看向他,因爲疼或者恐懼,眼中已經有淚身不由己地流下來。
“快點放手!”展昭從後向前,一手攬住我,一手攻上清雅的手臂。
但是任憑展昭握住他的手,清雅卻依舊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絲毫不曾鬆動過。
渾身無力,我感覺我很快就要死了。
展昭一鬆手,右手的劍“銼”地一聲,半是出鞘。
我看得眼睛都瞪大,他想做什麼?難道,想對清雅出手?不不!
拼命叫道:“展大人……不……別……”
展昭焦急看我,一手握着清雅的手臂,一手握劍,猶豫是否下手。
正在僵持之中……
“這樣沒用的。”有人從身後說道。
我聽出,這是浮羽的聲音。
“展大人,你這樣做只能更激怒了他。”
展昭看向我,又看向我的身後,仍舊站着不動:“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們做的?”
白玉堂怒道:“展昭,讓你放手你就放手,別冤枉好人!”
憑着一絲意識,我勉強伸手,向展照微微揮手。
展昭咬了咬牙,終於將已經半是出鞘的劍送回劍鞘,人退後一步,到我的身邊,說道:“大人,你撐一撐,若是沒有別的辦法,就算是將他的手砍下來,我也要……”
“不要。”我聽到自己嘶聲叫道。
浮羽的聲音又響起:“若是他真的想殺,十個大人也已經死了,他的潛意識裡雖然有殺人的慾念,可是心底卻仍舊存着一份清醒,是以才一直沒有下狠手。”
我聽到他輕輕的聲音,心底升起一絲希望,原本雜亂無章滿地淒涼逐漸的平靜下來,整個人就好像是被十七八塊大石頭壓住了,又或者被活埋起來,艱難的只剩下一條縫隙喘息,而且按照這種狀態下去,就算是清雅不下狠手,我也活不過一兩分鐘去。
“清雅,我不會傷害你的……你看清楚了,我是誰……你還記得麼,我們在定海縣的時候……我……我是……”胸口已經像是要炸開一樣,大腦嚴重缺氧,再也說不下去,我張開口試圖喘氣,卻仍舊吸不進多少空氣。
“住口!你害我的……你們都……想害我!”他的目光狠厲,盯着我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蒼天可憐見。
我是個連殺雞都要鄰家幫忙的人,這個世間我最喜歡最想保護的人就是你,你說什麼,也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傷人。
忽然覺得很悲傷,這就是我想拼命都對他好的人,居然如此翻臉不認。
我一片心,就是活該被人如此踐踏的麼?
有種叫做悲傷的東西,在慢慢流淌,我有感覺冰冷的淚從眼角迅流出,沿着臉頰向下,一直落到他掐我的手上去。
“你看清楚,要看清楚。”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哽咽說道:“在你眼前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