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羽一句話沒有說完,門口人影一晃,有人進門來。
我回頭看見,心頭一喜,脫口叫道:“清雅!”感覺浮羽先生緊握着我的手正緩緩放開。
來人正是清雅,看見我,雙目一亮:“啊!你……換了新衣了,真好看。”
我衝他擺擺手,清雅知曉,便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只是邁步走了。
這邊浮羽先生緘口不語,且雙眸微閉,似乎是懨懨的模樣,我來不及追問他想同我講什麼,回頭看清雅:“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方纔路過,聽你大聲喚人,怎麼了?是浮羽先生有什麼事麼?”清雅緩緩走過來,站在我身邊,探頭看牀上的浮羽先生,十分關心的模樣。
我心裡很憂愁,可是當着浮羽先生的面,我自然不能大說他病重之類的話。
只好說道:“無妨,先生只是偶爾的不舒服,等我去請幾個大夫來看一看就是了。”
浮羽面無表情,也不看我跟清雅,雙眼微閉,似乎是睡着一般。
我伸手去摸摸他的頭:啊,好燙。
忍不住皺了皺眉。
清雅點了點頭,說道:“嗯,有病一定要好好地醫的,不過浮羽先生乃是天下第一的神醫了,這世間……還有比他更高明的醫生敢替他治病麼?”
我聽了,不由地啞然。清雅說的也算是實話,只好苦笑說:“不要這麼說,俗話說醫人不能自醫,何況先生病着,精神不濟,自然需要別人來幫他的。”
“那也是的。”清雅表示同意,“那一定要趕快治療纔好,不要拖着拖着,就像是我這樣了。”
我急忙說道:“胡說什麼,你好好的呢,最近可有吃藥麼?”
“你不管我,我記得的時候就吃一些,不記得了就忘了。”清雅竟嘆了口氣。
我聽了這話,又是生氣又是心痛:“你胡說什麼,我不是囑咐你要記得吃藥的麼?你竟然跟我胡混,把身體弄壞了怎麼辦?”
“不會的,”他見我着急,哈哈一笑,“我只是騙你的,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當然不會胡鬧啦,你這樣容易就上當,真叫人替你擔心呢。”
我聽他先前所說的,心底一寬:“你這小子,居然拿這種事情跟我開玩笑,看我不打你。”
他本就在我身邊,我一揚手,高高舉起,清雅含笑站着,居然不閃開,我的手便輕輕地落下來,在他的頭上摸了摸:“你乖乖的,別讓我替你擔心就好了。”
清雅笑吟吟的望着我:“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不要在這裡好不好,你看先生,樣子可不是很好呢。”
我一驚,急忙回頭去看浮羽先生,果然見他雙眸緊閉,眉頭微鎖,原本的臉色越的泛現潮紅,胸口起伏不定。
“怎麼會這樣?”我叫道,“先生,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浮羽先生本來不語也不動,我問了兩聲,他竟然將頭一扭,臉轉向裡面去了。
他……是在不理我麼?
還是說……我先前同清雅所說的話,他不愛聽,惹得他動了怒……
我大爲自責:“先生……對不住,你、你放心,你忍着點,我即刻去尋醫生來。”
“不要着急,不會有事的,”清雅說道:“我在這裡看着他好了。”
他如此懂事,令我寬慰。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若是先生不太好,你就大聲叫人來陪你。”
清雅乖乖點頭:“放心,我自知道的。你快些去吧。”
我轉身向外,邁步出門之時回頭一看,卻見清雅緩緩地坐在了浮羽先生的牀邊,他扭頭對我,含笑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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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受麼?”
安靜的屋內,有個略帶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知道你可以聽得到,怎麼?動了怒了?哈……”他一笑,是譏諷之意。
“你……我是不會如你的意的。”牀上之人,低低迴答。
他“嗤”地一笑:“終於開口了?嗯……很硬氣啊,我十分喜歡。”
“哼!”
施施然,輕描淡寫的說道:“不過你再硬氣,也不過如此,你當你真的可抗得了那種蝕心蠱的毒麼?這只是最初的而已。別說我沒有手下留情哦。”天真的聲音,敘述最爲驚悚的事實。
“你究竟,想怎樣?”
“解藥。”
“我不信你只是如此。”
“那你以爲我是在做什麼?”玩味的問道。
“詭計多端,陰狠狡詐,我猜不到。”
他哈哈大笑,戲謔般的說道:“爲醫者,只需要懂得仁心仁術就是,想得太多,會傷神傷身埃”
“你就不必再在我身上白費心機了。”
“是麼?”那手一伸,修長的手指十分有力,準確的將牀上之人的下巴捏住了,狠狠地向着這邊一掰,逼迫那人跟自己對視,近距離凝視那雙眼,問道:“你是想挑戰我的耐心,還是想挑戰這藥的毒性徹底揮會有多痛苦?”
“我寧可死……也不願、爲虎作倀。”那人的臉漲得通紅,卻仍舊咬牙說出這樣一句。
捏在下巴上的手略略用力,逼得那人雙眉緊皺起來,痛的渾身抖,他冷冷一笑,眸中閃過戾氣:“罷了,我差點上當,我纔不會輕易將你弄死的。”
那人單薄的身體抖個不停,卻仍舊顫聲說道:“你……你不要枉費心機……作繭、自縛。我……我已經……警告過你……”
他嗤之以鼻的說道:“你說的那些廢話,誰會聽?”
“是不是廢話,你自己知道,咳……”絲絲的空氣透進來,遍體疼痛,那種疼,似乎在每根骨頭之間遊走,咔嚓咔嚓,咬着每一根骨似的,還出聲響,逼得他要瘋掉,“你總有一天會……”
“住口!”掌握一切的那人惱了,用力鬆手,且大力一甩,牀上之人,毫無抵抗力的被放開,身子向內微微一傾,手腳無力,只張口大口大口的喘氣,身子不停的起伏,彷彿大浪拍擊下的一片落葉。
“你……不聽的話……”他顫抖着,冷汗從鼻尖滑落,沒入被褥之中。
“真是可憐……死到臨頭,還要胡說八道。”牀邊之人,雙眸透出冷酷的光芒,嘴角一挑,輕蔑的說。
他用盡全身力氣,翻了個身,瘦弱的身體,似從水中撈出來一樣,被汗水浸透,單薄的衣衫貼在身上,顯出了十分纖細的腰身,長裹着,有一種詭異之感,輕輕伸手捂住嘴,咳嗽連聲:“咳……咳咳……他……不會如你所願的。”
牀邊之人絲毫不爲所動,冷酷說道:“會不會,你拭目以待就是了,我只怕你沒有命撐到那一刻。”
“是麼……”一連串猛烈的暴咳之後,手心一團暖溼,低頭去看,果然,一團的血紅色,觸目驚心在眼前。
“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記住不要隨意亂說話,否則,你知道我的手段,不僅僅是你……”
身子一顫:“果然是你把……”
“噓,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展露純真的笑。
牀上之人,緩緩搖頭:“你會後悔的。定會。”
“我從不做任何後悔之事,如果真的會後悔,我便推倒一切,讓一切再度重來便是。”一副傲然的口吻,睥睨說道。
“好……”輕輕的咳嗽聲起,“我會等到,看你如何將一切推倒重來的那日。”
“執迷不悟!對了……方纔你握着她的是哪隻手呢?嗯?”一邊低聲呢喃的問着,一邊伸出手來,“我記得是這隻吧,握的那麼緊,當我看不到麼?哈……”說着,手指捏在那人的肩膀處,微微用力,瘦弱的身子便又是一陣急雨打落葉般的抖動,而他湊過去,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這只是小小懲戒,作爲你方纔多嘴多舌的懲罰,就算你再說也無濟於事,知道麼?你只需要記住我說的話……趁早回頭,乖乖把藥煉出來,須知道,我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無論是藥,或者人。”
牀上之人忍着痛,滾滾汗珠自額頭上落下,打溼了鬢邊長,卻硬氣的咬着牙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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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鬆開手。
臉上出現了天真無害的笑容。
“浮羽先生!你還好麼?是不是很疼?”叫着,關切的大叫。
浮羽略微一怔,旋即在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
他已經瞭然。
“先生,你沒事吧,不要嚇我……”他目光盈盈,似要哭出來似的,帶着哭腔,身子半伏在浮羽的身上,手卻在他的身上輕輕一點,浮羽只覺得腦中一陣空懵,人緩緩地竟昏了過去。
昏過去好。
昏過去的話,就不用再疼了,也就不用再看那些、讓人、無法……
就在此時,門口人影一閃:“先生,大夫一會就到了,清雅,浮羽先生怎麼了?”
半伏的身子緩緩而起,背對着門口匆匆進來之人,那嘴角一絲明媚的笑容掠過,再回頭時,卻已經是笑容盡無,滿眼的淚,寫滿擔憂,雙眉蹙着,帶着關心,是如此無辜天真,楚楚可憐,人見人愛的一隻雪白雪白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