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德拿着十兩銀子來到了失明老嫗身邊,強行塞到她的手裡:“老婆婆,這些就當那幾個潑皮買果子的錢了,你自己收好,切莫讓別人知道。”
在醉香樓門前懲戒那幾個潑皮的時候,他始終沒有提過這個失明老嫗,更是沒有指責過幾個潑皮勒索毆打失明老嫗的事情,這是他有意的。
他不想把這個老嫗牽扯進來,以免給老嫗祖孫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至於說這十兩銀子也是他早就打算補償給老嫗的。
來到南宋一年多的時間,他也明白了,有些時候,即便有心幫人也要講究個策略,決不能讓夜香丁祖孫倆的慘劇再度發生。
現在既然已經到了老嫗家中,他再給老嫗錢銀,也就不怕被別人知道,從而心生歹意。
老嫗自然是不肯要,無奈推辭不過,最終還是收下了,口中一直唸叨着秦天德是個好官,是個青天大老爺。
看到門邊的秦三已經將手中的果子吃完,秦天德叫上嶽震,打算返回縣衙,他實在是太餓了。
就在他準備離去的時候,失明老嫗突然開口說道:“大人,您是個好官,老婦求您一件事,您能不能讓二娃先從河堤那兒回來,等他孃的病好了之後,再責罰他去修築河堤?”
“二娃?那是什麼人?”
“就是牛二娃,他自幼老實本分,前兩日不知道因爲什麼事情觸怒了大人,被責罰修築河堤。可是他娘如今重病在身,沒個人在身邊照顧,老婦擔心。。。”
原來是那個傢伙!秦天德想起了那個到縣衙試圖矇混過關的年輕後生,問道:“老婆婆你認識他?可是他說他娘病重,家中有沒有錢銀醫治,就算本官同意他回來,又能有什麼用呢?”
“不敢欺瞞大人,牛二娃家就在老婦家隔壁,本來的確是沒有錢銀給他娘治病,不過大人今日施捨給老婦這許多錢銀,老婦打算拿出一些來。但老婦眼睛不好使,沒法照顧二娃他娘,所以希望大人能破例准許二娃回來,等他娘病好了,再責罰他修築河堤。到時候莫說是三十日,就是百日二娃也絕對沒有怨言的!”
有工錢可拿,當然不會有怨言了!
秦天德尋思了一下,決定還是去牛二娃家中看看,看看是否真的是像牛二娃所說的那樣。
在小女孩的帶領下,秦天德帶着秦三嶽震來到了隔壁的牛二娃家。只一眼秦天德就斷定牛二娃和老嫗所說的不會有假,因爲牛二娃家實在是太破了,比失明老嫗家都不如!
滿是豁口的土牆圍成的院子裡,一顆歪脖樹孤零零的戳在那裡,樹下一張泛黃的木桌,一條腿下面還墊着石塊。兩間正房的房檐下掛着些秦天德認不得的野菜,窗戶紙也幾乎全部破爛,隨着不時掠過的微風輕輕搖曳。
“婆婆,你在哪兒呢,丫丫給你送吃的來了!”小女孩拎着一個食盒,一進入院中就大聲喊道。
“二丫啊,你怎麼這會兒來婆婆家呢?你奶奶不是帶着你進城賣果子去了麼?”
院中西側的一間低矮破舊的土房中,一個滿臉褶皺精神萎靡佝僂着腰的老婦人,一手拄着一根樹枝,一手端着一個漆黑的小砂鍋走了出來,砂鍋的蓋子只剩下了一半。
二丫將手中的食盒放到歪脖樹下的木桌上,快步跑到老婦人身邊,小心的攙扶着,同時說道:“奶奶和我今天碰到好人了,他給了我們十兩銀子,還請我們大吃了一頓。我們沒有吃完,把剩下的都帶回來了,奶奶讓我給您送一些過來,有雞有魚,總之都是好吃的,丫丫長這麼大都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老婦人咳湊了幾聲,在二丫的攙扶下,哆哆嗦嗦的朝着木桌走去,看樣子是打算將砂鍋放到桌上:“丫丫,是誰那麼好心啊?”
“就是這個小哥哥!”二丫伸手一指,指的是秦天德身邊的嶽震。
老婦人這才注意到家中還有其他人,連忙問道:“不知道幾位是。。。”
“婆婆,他是,是什麼。。。”二丫指着秦天德,吭哧了半天也沒想起“縣令”這兩個字。
這時候嶽震說話了:“他是淮陰縣令,一個狗官。”
只聽得“咣噹”一聲,老婦人手中的砂鍋跌落在地,摔成幾瓣,老婦人慌忙跪下,劇烈的咳湊,同時心急的說道:“老婦不知是縣令大老爺駕到,沒有出門相迎,還請大老爺恕罪。”
“狗官,你怎麼總喜歡讓別人給你下跪啊!”嶽震不滿意的抱怨了一句,甩開秦天德的手,快步跑到老婦人身邊,和二丫一起想把老婦人攙扶起來。
那是我讓她跪的麼?秦天德吩咐秦三去將老婦人扶起來,自己則是來到被打翻的砂鍋旁邊,蹲下身子,看着地上水漬裡的碎末殘渣,打量了起來。
“大老爺,老婦身染惡疾,這是城中回春堂看老婦可憐,半個月前賒來的中藥。”
這玩意看着的確像中藥,可是怎麼就沒有中藥那股味道呢?秦天德隨手從地上捏起了一小撮殘渣,放到鼻子下方聞了聞,只有極其細微的中藥味,不禁皺了皺眉頭。
他已經想明白了,牛二娃沒有撒謊,來縣衙矇騙看樣子也是實在是窮的沒有辦法,就以這份中藥來說,肯定是煎熬了好幾遍,這才弄得連一點中藥味兒都沒有。
想到這裡,秦天德站起身:“本官看你病重,家中又需要有人伺候。這樣吧,明日本官就讓牛二娃從河岸回來伺候你。”
“大老爺不要啊!”老婦人頓時急了,極力掙扎着,又想跪下,“老婦命賤,這點小病不打緊的,二娃欺瞞大老爺,被責罰修築河堤是他罪有應得,還請大老爺不要讓他回來啊!”
小嶽震此刻有些迷糊,看了看老婦人,又看了看秦天德,張嘴想問。秦天德輕輕的摸了摸嶽震的小腦瓜,說道:“你放心,他的罪很大,本官肯定不會放過他的,等他把你的病伺候好了,本官再責罰他修築河堤百日,你看如何?”
老婦人的眼中淌出了淚水,她是知道牛二娃每日修築河堤有工錢可拿的,聽到秦天德這麼說,連忙感謝不停。
秦天德也不願意多留,拉上嶽震轉身就走,只是剛走到院門旁邊,就聽見老婦人在身後叫道:“大老爺,您的銀子掉了。”
秦天德身子一個踉蹌,頭也不回的說道:“本官的銀子都裝的好好的,怎麼可能會掉?想必是你家以前的丟在了什麼地方,你不知道罷了。”
秦三倒是回頭瞅了一眼,只看到秦天德原先蹲着的地方一個白花花的銀錠正和那些殘渣歲末混在一起,霎時顯眼。
“三兒,看什麼看,少爺我餓了,回府!”
這一回秦天德再牽嶽震的手時,嶽震沒有反抗,乖乖的被秦天德拉着,眼珠轉個不停,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秦天德才走出牛家莊,突然感覺眼前一花,一個人影就出現在他的面前:“狗官,那錠銀子真的不是你的麼?”
“不是!呃,怎麼是你?你不是回縣衙了麼,怎麼會在這兒?你,你跟蹤本官!”
“誰有心情跟蹤你?我只不過是擔心小震而已!小震過來!”突然出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嶽銀瓶!
秦天德此刻才明白,自己之前讓嶽雷將一干女眷送回縣衙時,嶽雷爲什麼會那麼聽話,看樣子都是嶽銀瓶的主意,目的就是跟蹤自己!女人是老虎啊!
想到自己的言行都落入了嶽銀瓶的眼中,秦天德只擔心她看出了什麼端倪,也不搭理,帶着秦三拔腿就走。
“狗官,你不會那麼小氣吧?”嶽銀瓶抱起嶽震,快步追到秦天德身邊。
“離本官遠點,你現在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居然敢跟蹤本官,你,你,你。。。”
秦天德一連說了三個“你”,卻不知道自己能如何懲治嶽銀瓶,當即一甩袖子,加快步伐,將嶽銀瓶丟在身後。
嶽銀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心情大好,再度追上秦天德:“狗官,就算我跟蹤你,你能拿我怎麼樣?還有,那錠銀子真的不是你的麼?”
完了,全被她看到了!秦天德心中擔憂,那錠銀子的確是他有意留在牛二娃家裡的,本以爲做的天衣無縫,結果先是被老婦人發現,緊接着嶽銀瓶看樣子也看到了整個過程,難保不會猜到些什麼,我該怎麼應付呢?
“本官不與你這小女子一般計較,那錠銀子本來就不是本官的!三兒,她再敢跟上來,給本少爺打!”
秦三悻悻的瞅了眼秦天德,又看了眼示威般瞪着自己的嶽銀瓶,最終小聲的哼唧了一聲。
還好嶽銀瓶不知道爲什麼沒有再騷擾秦天德,只是抱着嶽震跟在秦天德身後,姐弟倆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回到縣衙後,秦天德原打算只會陸週二人一聲,讓他們明天做好準備,同時還準備問一問周必大,修築河堤的這些人工錢是多少。可是一看到嶽銀瓶,心中頓時有些慌亂,那還有心思去找陸週二人,當即就朝上房走去。
剛剛進入上房,嶽銀瓶突然擋在了秦天德的面前:“秦三,你先下去,我跟你家少爺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