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帥帳之內人影綽綽。
韓楨與一衆大大小小的將領圍在輿圖前,商討攻打東京城的計劃。
韓世忠和岳飛很喜歡這樣的氛圍,不論官職大小,都可各抒己見,大夥羣策羣力。
縣長平易近人,時不時開個頑笑,惹得衆人哈哈大笑。
東京城太大了,輿圖都比益都郡大了近十倍。
城基寬五丈九尺,高四丈。
這纔是真正的城高池厚!
除開城牆之上的城樓之外,每隔五百米,都設有一個角樓,這些角樓相當於一個個碉堡。
外城、內城以及皇城,共計二十八個城門,每一處城門設有巨大的甕城。
而且與別的城池不同,東京城的甕城,是設置在城門之外的。
一共三層,如同一道道半圓形的鐵箍,將城門牢牢護住。
這樣的設計,無疑大大增加了攻城的難度。
且甕城極大,四周城牆至少能駐守兩三千士兵。
如此堅城,若非趙宋自己打開城門,任由金人打十年都打不下來。
哪怕韓楨手握攻城炮和火器,此刻都覺得束手無策。
嘶!
劉錡深吸了口氣,喃喃自語道:“若是沒有火炮,想攻破一處城門,至少需要三萬條人命去填,還不一定能拿得下。”
黃凱深以爲然地點點頭:“難怪金人跑的這般快。”
別看他們有八萬大軍,可在這座雄城之前,就顯得不夠看了。
四面同時圍攻不現實,唯有主攻一處。
念及此處,韓楨出聲道:“主攻哪一處城門,諸位可有意見?”
于軍沉吟道:“末將覺得,外城十六處城門,大多皆甕城三層,唯有四處水門只有兩層,可主攻一處水門!”
“不妥。”
韓世忠搖搖頭,反駁道:“於都統沒有去過東京城,所以不清楚,水門看似只有兩層甕城,可實際上城洞中開有數百箭孔,只需派遣數千弩手,持神臂弩駐守,來多少人都得死。況且,我等不通水戰,上了船後,戰力只怕發揮不出一半。”
張和苦笑道:“這他孃的簡直就像個鐵王八,無處下嘴啊。”
最終,韓楨拍板道:“佯攻西邊的萬勝門和東邊的朝陽門,主力攻打南薰門!”
南薰門乃是東京城的正門,正對御街。
一旦此門被攻破,對城中百姓和守軍的士氣,將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作爲正門,誰都知道會派重派防守。
金人曉得,趙宋守將也曉得,因此金人攻城之際,碰都沒碰南薰門,選擇猛攻幾處水門。
韓楨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韓世忠思索片刻,表示贊同:“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可以一試。”
制定好接下來的攻城策略後,韓楨吩咐道:“時間不早了,都去歇息罷。”
“末將告退!”
衆人齊齊拱手。
待出了帥帳,一衆將領並未各自回營帳,反而互相使了個眼色,朝着史文輝的營帳走去。
……
翌日。
清晨,偌大的軍營開始變得忙碌。
上百口大鍋泛着陣陣熱氣,伴隨着粟米粥熬煮時的清香,于軍營中瀰漫。
韓楨穿戴好黑光鎧,拉開帥帳的門簾。
下一刻,他的動作一滯。
只見帥帳之外,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人,舉目望去足有數萬人。
爲首的,是史文輝三人以及一衆將領。
見到韓楨,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他,目光無比炙熱。
韓楨哪裡不曉得他們要幹甚,微微皺起眉頭,明知故問道:“你等聚攏在此,所爲何事?若無緣由,按軍令當杖責二十!”
謝鼎上前一步,朗聲道:“趙宋無道,皇帝昏庸,朝中奸佞橫行,天命已失,天下百姓苦趙宋久矣。縣長於臨淄起兵,興仁義之師,以有道伐無道,乃順應天命。然,國一日不可無君,家一日不可無主,吾等懇請縣長建元稱帝!”
“吾等懇請縣長建元稱帝!!!”
岳飛、韓世忠等一衆將領躬身作揖,齊齊高喊。
緊接着,數萬青州軍也紛紛行禮吶喊。
韓楨心潮涌動,口中卻推脫道:“我韓楨何德何能,豈敢譖居大位,此事休要再提了。”
聞言,史文輝朝一衆將領使了個眼色。
見狀,以劉錡爲首的將領一擁而上,將韓楨團團圍住。
這幫人早已準備多時,不知從哪裡抽出一件明亮的黃袍,強行披在韓楨的身上。
“你們這是幹甚?”
韓楨佯裝大怒,趕忙掙扎。
“縣長莫要推辭,此乃天命!”
岳飛等人一邊七嘴八舌的勸道。
即便韓楨已經收着力了,可一衆將領還是滿頭大汗,好不容易纔將黃袍給繫上。
繫上黃袍後,一衆將領齊齊後退,旋即連同後方的數萬青州軍,跪在地上,行大禮叩拜,口中大喊:“拜見陛下!”
數萬人齊齊高喊,聲勢似要衝破雲霄。
垂目看了看黃袍,又看了看身前跪倒的文臣將領,以及數萬青州軍精銳,韓楨仰天長嘆。
“你們……真是害苦了朕啊!”
一聲長嘆後,韓楨吩咐道:“都起來罷,整軍拔寨。”
“臣領命!”
一衆將領紛紛起身。
眼下只是先確立名分,待打下了東京城,再操辦稱帝之事。
建元稱帝沒這麼簡單,不是伱說自己是皇帝,就是皇帝。王朝建立講究個正統,鐘相、方臘那種草臺班子稱帝,壓根就不算。
不管是宋史還是遼史,又或是金史,對鐘相、方臘的描述都出奇的一致,一介反賊爾。
所謂,事莫大於正位,禮莫盛於改元。
真正建元稱帝的程序繁瑣且複雜,除了祭告天、地、三皇之外,還需禮拜歷代帝王廟,以示正統。
同時接受周邊其他國家的祝賀及認可。
就比如西夏建國,同時接受了遼國和宋國的冊封。
……
一個時辰後,大軍開撥。
老九騎在馬上,看着韓楨披着的黃袍,嘴都快笑歪。
韓楨稱帝,他這個親衛心腹的地位,將會瞬間拔高。
不僅僅是他,整個青州軍從上到下,所有人都情緒高漲,戰意昂揚。
造反嘛,就是圖個名利。
這一點,韓楨心裡也清楚,所以纔沒有反對。
事實上,在他原本的計劃中,建元稱帝起碼要等到徹底滅掉趙宋之後。
不多時,一座雄城出現在衆人眼中。
高大寬厚的城牆之上,佈滿了守軍。
城牆外的護城河中,還漂浮着金軍的屍體,以及船隻殘骸。
李綱站在城樓之上,目光在遠處的大軍中掃視。
當看到一抹明黃色的披風時,面色大變:“不好,韓賊稱帝了!”
明黃乃官色,自隋唐起,除皇室之外,百姓與貴族官員不得擅用,一經發現,以謀反論之。
一旁的守將姚平仲喃喃自語道:“這韓賊不會是在陳橋驛稱帝的罷?”
不難怪他會這般想,是因爲韓賊大軍自東而來,昨夜又在陳橋驛歇了一夜。
此前也沒收到密探傳來韓楨稱帝的消息,眼下突然身披黃袍,這不明擺着的嘛!
話音剛落,周圍所有人頓時神色怪異。
陳橋驛,稱帝,攻打東京城……
這一幕,他們太熟了!
“休要胡言亂語!”
李綱爆喝一聲,正色道:“韓賊罔顧天道,撕毀盟約,此番稱帝不過是跳樑小醜,不足道也。”
“李相教訓的是。”
姚平仲趕忙躬身說道。
李綱下令道:“傳我口令,四城守將整軍備戰。”
“末將領命!”
姚仲平高聲應道。
……
時至正午,韓楨率軍兵臨城下。
金軍走的匆忙,軍寨都沒有拆除,正好便宜了青州軍。
只是簡單清理一番後,大軍便入駐軍寨。
韓楨下令道:“埋鍋造飯,申時攻城!”
用過午飯後,韓楨在帥帳內做最後的戰前部署。
“于軍,武保!”
“末將在!”
“現命你二人領五千青州軍,及兩萬宋軍營,攻打西城萬勝門!”
“末將領命!”
“張和、黃凱,你二人領五千青州軍,兩萬宋軍營,攻打東城朝陽門。再給你們各三門攻城炮,兩萬枚火器,我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一定要給足守軍壓力,明白嗎?”
“末將明白!”
四人齊齊應道,面色凝重。
韓楨目光又落在韓世忠和岳飛身上,下令道:“你二人領三萬青州軍,主攻南薰門!”
兩人高聲道:“陛下寬心,末將定當全力以赴!”
他們心裡清楚,官家將主攻南門的重任交給自己,這是認可,亦是信任。
“縣……陛下,俺呢?”
見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差事,唯獨漏了自己,劉錡頓時急了。
韓楨吩咐道:“你另有差事,領麾下騎兵營駐守黎陽,防止金軍殺個回馬槍。”
劉錡頓時苦着張臉,剛想拒絕,卻被韓楨狠狠瞪了一眼。
無奈之下,他只得不情不願地應道:“末將領命。”
見狀,于軍等人頓時樂了。
黃凱笑着打趣道:“劉都統,在南京道時,你率麾下騎兵營立了恁多戰功,總得給兄弟們留口湯喝罷?”
在南京道時,步卒基本沒甚發揮,幾場硬仗全都是韓楨率騎兵營打的。
斬殺的四萬餘金軍,大半都是騎兵營爲之,剩下的是炮兵營。
步卒殺敵數量,估摸着還不足五千。
“哼!”
劉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氣呼呼地出了帥帳。
轟隆隆!
很快,戰馬奔騰的聲音響起,劉錡率領騎兵營直奔黎陽而去。
金軍雖撤離,但完顏宗翰手下畢竟有一支數千人的女真騎兵。
騎兵來去如風,不可不防。
咚咚咚~
激昂的戰鼓聲,緩緩響起。
八萬大軍傾巢而出,鋪開陣型,呈圍攻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