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趁亂宰掉完顏婁室,卻怎麼也沒想到,反被對方率領幾百女真士兵壓着打。
尤其是衝鋒陷陣的醜和尚,在完顏婁室手下,連一合都撐不住,便被當場斬殺。
眼看着完顏婁室如殺神一般,不斷鑿穿軍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耶律餘睹怕了。
他忍不住回憶起,當初護步達崗之戰,二十萬遼軍被二萬金軍擊潰的恐懼。
另一邊,金軍經過最初的混亂後,在高慶裔等將領的指揮下,漸漸穩住陣腳,一小部分人被派去滅火,剩餘的士兵則開始圍剿韓福奴等人。
耶律餘睹到底兵力不足,只有一萬八千人。
開始時,趁着出其不備,取得巨大優勢。
可是等金軍回過神,站穩腳跟後,便漸漸落入下風。
親衛神色緊張道:“將軍,韓福奴他們快頂不住了。”
“撤!”
眼見事不可爲,耶律餘睹當即下令撤退。
眼下再不走,等金軍形成合圍後,再走就來不及了。
況且,完顏婁室這匹夫太過兇悍,眼瞅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下一刻,耶律餘睹立即在親衛的護送下,率領中軍士兵穩步後撤。
他這一撤,本就到極限的前軍立刻潰敗。
看着耶律餘睹逃走,完顏婁室語氣冰冷道:“活女,你去率領柺子馬追擊,我要在天明之前,看到耶律餘睹的腦袋!”
耶律餘睹的反叛,他無法接受。
叛徒,人人得而誅之。
況且,耶律餘睹一旦反叛,後續所造成的影響和連鎖反應太大。
必須以雷霆手段鎮壓,用耶律餘睹的腦袋,震懾國內那幫蠢蠢欲動的契丹貴族與遼國舊臣。
“孩兒領命!”
完顏活女高聲應道,帶領幾名親衛,直奔騎兵營而去。
完顏婁室自己則沒有繼續追擊,而是開始收攏軍營中的金軍。
耶律餘睹敢反叛,倒戈一擊,必定與齊國早有勾結。
不出意外,齊國援軍已經在路上了,若是冒進追擊,極有可能遭遇齊軍伏擊。
所以,整軍備戰纔是最正確的決定。
此時,耶律餘睹與韓福奴等人成功匯合,正往軍營外突圍。
不曾想,高慶裔已經先一步率兵堵住了大營。
一萬餘士兵,將軍營大門堵的嚴絲合縫,密不透風。
藉着明亮的火光,高慶裔騎在馬上,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
韓福奴大吼一聲:“高慶裔,念在你我曾是同僚的份上,我不想與你動手,還不速速讓開!”
高慶裔緩緩開口道:“伱等身爲金國臣子,竟勾結外敵反叛,按罪當誅!”
“金國臣子?”
耶律餘睹冷笑一聲,怒罵道:“金人何曾把我們當作臣子?你只不過是金人養的一條狗,真把自己當人了?”
這句話可太惡毒了,高慶裔臉色瞬間鐵青。
謝老高吼一聲:“不必多言,殺出去!”
“迎敵!”
高慶裔大喝一聲,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耶律餘睹。
“殺啊!!!”
雙方都是遼軍,此刻卻拼殺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後方的完顏婁室已經快要整軍完畢,隨時準備合圍。
形勢急轉之下,眼瞅着耶律餘睹就要被前後夾擊包餃子了。
就在這時,一陣奔騰的馬蹄聲,自遠處傳來。
轟隆隆!
大地微顫,如驚濤駭浪席捲而來。
耶律餘睹神色大喜,高喝一聲:“齊國援軍來了,將士們衝出去!”
聞言,麾下將士士氣大振,奮死拼殺。
而高慶裔則面色大變,他想到了耶律餘睹膽敢反叛,齊國定會策應,但卻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
這樣一來,反倒是高慶裔自己被前後夾擊了。
高慶裔急忙吩咐道:“快,在軍營外結陣,擋住齊國騎兵!”
“得令!”
高佛留應了一聲,立即率領三千士兵出了軍營。
然而,還不等擺開軍陣,齊國騎兵已經衝到一里外。
藉着沖天的火光,見到軍營外的金軍陣型混亂,韓世忠雙眼一亮,大吼一聲:“衝陣,破敵!”
爲了趕時間,他麾下這四千騎兵,俱都是輕騎。
按理說,本不該魯莽的衝陣。
但韓世忠對戰局極其敏感,知曉這個機會稍縱即逝,所以果斷下令衝陣。
下一刻,四千騎兵在衝鋒的過程中,自發結成鋒矢陣。
騎兵衝鋒所帶來的心理壓力無比巨大,哪怕是身披重甲,結成軍陣的百戰老兵都會心生恐懼,更別提眼下這些陣型混亂的金軍了。
一時間,不少金軍驚懼之下,轉身就跑。
“結陣,結陣!”
高佛留的嗓子都快喊啞了,卻無甚效果。
其實這些士兵也清楚,結成戰陣纔有活命的機會,但恐懼是人的本能,尤其在這種情況下,能戰勝本能,並保持鎮定的士兵,到底還是少數。
轟!
韓世忠一馬當先,架馬衝入金軍之中,槍出如龍,瞬間便捅穿了一名金軍。
一擊得手,他立即捨棄長槍,抽出腰間鋼刀劈砍。
如今,齊軍騎兵使用的刀,乃是軍工所最新研發的。
幾十位大匠參考了唐宋時期的多種刀具,嘔心瀝血,專門爲騎兵量身定做的一款。
韓楨賜名虎翼,意爲如虎添翼。
有別於趙宋和遼國的平頭腰刀,外形如明朝時期的雁翅刀,但刀頭刀背更加寬厚,刀尖微微上揚,刀身有一條長長的放血槽。
這樣的設計,雖比尋常刀具要沉重三成,但更加契合騎兵衝鋒時的劈砍。哪怕無法斬破重鎧,其恐怖的力道,也能直透體內,重創對方。
獨創的夾鋼鍛造工藝,使得虎翼刀保證刀刃有較高硬度的同時,刀身整體又有較高的韌性。
當!
虎翼刀重重斬在一名士兵的脖子上,火花四濺。
儘管有厚實的項頓護住脖頸,但戰馬衝鋒時的力道太大,加上虎翼刀厚重的刀身,勁道直接斬斷了脊椎骨。
但聽咔擦一聲脆響,金軍軟軟倒地,沒了聲息。
只一個衝鋒,三千金軍頃刻間被衝散。
戰馬奔騰的威勢不減,順着軍營大門,衝入高慶裔所率領的遼軍的後背。
“殺啊!”
韓福奴等人眼見齊軍騎兵殺來,士氣高漲,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揮舞手中的屠刀,狠狠斬向昔日的同袍。
前後夾擊之下,高慶裔麾下一萬餘將士頓時潰敗。
“將軍,快走!”
一羣親衛牢牢護住高慶裔,強行將他帶走。
隨着守住營門的金軍被殺潰,耶律餘睹麾下的遼軍,頓時魚貫而出。
耶律餘睹劫後餘生,朝着騎兵大喊一聲:“來者何人?”
韓世忠回道:“豫州軍都帥韓世忠!”
“原道是韓將軍,久仰久仰!”
以後就是同僚了,耶律餘睹顯得格外熱情,隔空拱了拱手。
韓世忠說道:“眼下不是寒暄之地,晉王且先率兵撤離,本帥殿後。”
“好!”
一句晉王,喊得耶律餘睹心花怒放。
在金國被打壓了恁久,忽然之間被人重視,心頭無比舒坦。
到底是中原大國,禮儀之邦,就是不一樣。
王五興奮地問道:“都帥,是否繼續衝陣?”
韓世忠環顧一圈,見軍營深處並未混亂,沉聲道:“軍營內金軍未亂,不必再衝,掩護耶律餘睹撤出軍營。”
“齊狗拿命來!”
忽地,一聲爆喝傳來。
韓世忠擡眼看去,只見完顏活女率領數千柺子馬疾馳而來。
“呵!”
韓世忠冷笑一聲,雙腿一夾馬肚,主動迎了上去。
雙方都是輕騎,將領也都是身經百戰之人,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對衝,而是選擇纏鬥。
事實上,不單單是輕騎,重騎大多數情況,也不會對衝,因爲一旦對衝,那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除非一方有絕對的信心,或到了危機關頭,拼的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很快,雙方騎兵便開始交鋒。
三五人一小隊,陣型稀疏。
韓世忠一馬當先,藉着戰馬衝鋒的威勢,手中虎翼刀狠狠斬去。
完顏活女絲毫不怵,持刀迎上去。
當!
鋼刀撞擊在一起,發出刺耳的金屬交擊聲。
完顏活女只覺虎口處傳來一股巨力,震得持刀手掌一陣陣發麻,勁道順着手臂傳遍全身,讓身上各處原本已經癒合的傷口,再度迸裂,滲出溫熱的鮮血。
交錯而過後,兩人當即調轉馬頭,再度衝殺。
當鋼刀再次碰撞在一起,完顏活女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碎裂聲,手中平頭刀竟從中折斷。
“再來!”
完顏活女被激起火氣,扔掉手中斷刀,從親衛手中奪過鋼刀。
纏鬥了幾回合,完顏活女終是不敵,被韓世忠重重一刀斬在背上,險些劈下戰馬。
多虧了他馬術了得,強行穩住身形,纔沒有跌下戰馬。
親衛見狀,立刻架馬將其護在陣中,朝軍營深處奔去。
見狀,韓世忠哈哈大笑:“你還差得遠,讓你老子完顏婁室來!”
就在這時,王五提醒道:“都帥,晉王麾下已經全部撤離。”
“撤!”
韓世忠大手一揮,不作絲毫留戀。
一萬八千遼軍,撤出金軍大營後,只剩下一萬三千不到。
耶律餘睹來不及心疼,在韓世忠的指引下,一路朝齊軍大營奔去。
……
軍營中,完顏婁室已經徹底整頓好了士兵。
高慶裔問道:“萬戶,齊軍只有四千騎兵前來馳援,追不追?”
“不必了,齊軍敢派騎兵來,後方必有大軍。”
完顏婁室面色冰冷的搖搖頭。
他心中怒火已到極致,卻依舊保持着鎮定。
旋即,他吩咐道:“統計傷亡戰損。”
半個時辰後,隨軍參軍來報:“稟萬戶,我軍陣亡六千餘,傷者八千餘,糧草輜重被付之一炬,十不存一。”
一萬四千的傷亡,幾乎都是耶律餘睹麾下遼軍所致。
突然倒戈一擊,殺了金軍一個措手不及。
反倒是韓世忠率領的四千騎兵,並未有多少斬獲,更多的是一種威懾。
六萬大軍,眼下算上傷者,也只有三萬餘。
並且糧草輜重被一把大火燒了個乾淨,所剩無幾。
最關鍵的是,軍心渙散。
耶律餘睹的反叛,所造成的影響太大。
略微思索了片刻,完顏婁室下令道:“拔營啓程,回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