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完顏闍母撤軍,耶律大石終於可以緩一口氣了。
北地雖沒有大的戰事,可小摩擦依舊不斷。
金軍不時派遣騎兵,襲擾臨潢府周邊,耶律大石也沒閒着,一邊整頓軍務,一邊派兵試圖攻打永州、長樂等縣,雙方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而這,正是韓楨想要看到的。
一個混亂的北方,才最符合齊國的利益。
與北地戰亂相比,齊國境內安居樂業,在推行了一系列仁政後,百姓爆發出極其高漲的生產熱情。
以前嘛,災年苦,豐年同樣愁眉苦臉。
因爲哪怕田裡莊稼豐收了,還了債,交完亂七八糟的稅,也不剩多少糧食。
可如今不同了,隨着攤丁入畝徹底落實,百姓賦稅壓力驟減,交完十抽一的稅,與幾百文的田賦後,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這人吶,一旦有了奔頭,精神面容會截然不同。
而且,隨着朝廷大力鼓勵工商業,鄉間百姓在農閒之時,也能去做做工,賺些外快。
全國蹴鞠大賽的海選,在各路進行,每場比賽,都引得無數百姓圍觀,順帶豐富了百姓們的精神生活。
如今,要說齊國誰對韓楨最忠心?
是全國各地蹴鞠社的成員們!
這幫人恨不得在家中給敬愛的陛下立個長生牌坊,日日供奉。
爲何?
發達了啊!
千萬不要小瞧商賈們的嗅覺,一場蹴鞠大賽招幌的撲賣會,爲齊國的商賈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獨家冠名權咱們沒那個資本爭奪,但卻能另闢蹊徑,從別處入手。
咱們可以冠名蹴鞠社團啊!
一旦投資冠名的蹴鞠社團在大賽中奪冠,其宣傳效果絲毫不亞於獨家冠名權。
一時間,全國各地有名氣的社團,紛紛成了香餑餑,無數商賈揮舞着青錢找上門,只求贊助冠名。
而許多蹴鞠技術好的人,也一躍成了明星,享受衆星捧月的感覺。
這其中風頭最盛的當屬齊雲社,作爲全國首屈一指的蹴鞠社團,奪冠呼聲最高,因此上門尋求贊助的商賈也最多。
最後,一名兩浙路的富商,以二十八萬貫的價格,拔得頭籌,成了齊雲社的贊助商。
託蹴鞠大賽的福,趙構這段日子,過得非常不錯,甚至可以說很瀟灑。
作爲技擊社的核心主力,帶領一幫官宦商賈之子,在一衆社團中脫穎而出,成功入選正賽。
這可把社團成員高興壞了,輪流做東請客,不是樊樓便是遇仙樓,讓趙構找到了一絲當初身爲皇子時,風花雪月、紙醉金迷的日子。
除此之外,社團中一名商賈之子,憑着內部關係搶到了贊助名額,三萬八千貫。
所有人平分三萬貫,剩餘的八千貫作爲社團資金。
說實話,技擊社的絕大多數社員都看不上這點錢,但不管怎樣,能靠自己賺錢,還是讓他們非常開心的。
“康王,這是你的一份。”
常慎將一迭青錢遞過去。
三萬貫,十幾個人均分,每人能分到兩千來貫。
趙構心下大喜,面上卻裝作淡然的模樣,拱手道:“多謝常兄。”
常慎擺擺手:“客氣個甚,若非康王神勇,咱們技擊社也沒法脫穎而出,打入正賽。這筆錢均分,反倒委屈了康王。”
聞言,趙構義正言辭道:“這叫甚麼話,若非哥哥們提攜,我豈有機會入社。再說了,咱們技擊社上下一心,誰也離不了誰,豈有不均分的道理?”
“好!”
“康王說的對。”
“康王局氣!”
這番話引得一衆社員拍手叫好。
待分完了錢,常慎大手一揮兒:“今個兒我做東,遇仙樓走起!”
康王告罪道:“哥哥們對不住,今兒個我去不成了。”
“怎地了?”
有人問道。
趙構解釋道:“今日是拙荊誕辰,說好了要陪她。”
“原來如此。”
“康王夫妻伉儷情深,舉案齊眉,着實令人羨慕啊。”
“既如此,康王且去罷,莫讓嫂夫人等久了。”
常慎等人紛紛表示理解。
“諸位哥哥,告辭。”
趙構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如今,要舉辦全國蹴鞠大賽,新建的蹴鞠場要佈置場地,所以沒法使用。
他們近日操練之所,乃是大相國寺內的一處蹴鞠場。
剛出大相國寺,就見左邊的石獅子後方竄出一道身影。
趙構先是一驚,待看清來人後,不由挑了挑眉:“三哥?”
來人正是趙楷,只是比起曾經的風流倜儻,風度翩翩,如今的趙楷卻無比落魄。
身上穿着粗麻衣裳,鬍子拉碴,髮髻凌亂,不修邊幅的模樣,差點讓趙構沒認出來。
趙楷說道:“九弟,我在外等了好一陣,總算把你等出來了。”
此話一出,趙構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之色,問道:“三哥尋我有何事?”
這段時日雖未來往,可都在京師,且父親與三哥身份特殊,所以趙構總能從旁人口中知曉一二。
據說,三哥原本被一家富商聘請爲教書先生,負責教導子女。
這本是一份輕快的活計,且富商出手也大方,每月二十貫的例錢,雖不能大富大貴,可也能過上殷實的日子。
頭幾日還好,結果沒過幾日,趙楷便舊態萌發,不但教書時敷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更是染上了賭癮,時常出入賭場。
富商忍無可忍之下,將其辭退。
趙楷搓着手道:“九弟蹴鞠社得了商賈贊助,應是分了不少錢罷。”
趙構不動聲色道:“沒多少,都還給秉懿孃家了。”
聽到這話,趙楷冷笑一聲:“九弟伱如今端的是謊話連篇,真當我不知曉麼?”
“我不懂三哥在說甚。”
趙構裝起了糊塗,一臉茫然之色。
見狀,趙楷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父皇得了病,咳得厲害,花光了錢也不見好轉,眼看實在沒法子了,三哥纔來尋你,不曾想你竟這般絕情,罔顧人倫之道。”
都說賭狗不值得同情,染上賭癮的人,爲了搞錢甚麼話都能編的出來。
父皇病了?
他病個屁! 昨兒個晌午,趙構纔在牛行街碰着父皇,坐在街邊攤上,一連吃了兩碗湯餅,還有空閒調戲攤主兒的女兒,這叫病重?
趙構默默嘆了口氣,從懷中抽出一張一百貫的青錢遞過去,若有所指道:“我家中也過得艱難,這一百貫你且拿去,替父皇治病,莫要再胡亂折騰了。”
這錢他本是不想給,可是沒法子啊,三哥都把父子人倫大道都搬出來了。
若是不借,那他名聲可就徹底臭了。
父親重病,作爲兒子卻一毛不拔,放在哪都說不過去。
趙楷心頭一喜,趕忙接過青錢,旋即直勾勾盯着趙構的衣襟,說道:“九弟,一百貫怕是不夠啊。”
“這是我全部身家,多一文都沒有了。”
趙構搖搖頭,咬死不鬆口。
他這三哥甚麼德行,他太清楚了,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往後就麻煩了。
趙楷自然不信,不過見自家九弟這副模樣,只得作罷。
一百貫就一百貫,今個兒他定要連本帶利的全贏回來!
目送趙楷離去的背影,趙構不由鬆了口氣,邁步朝家中走去。
一路回到家裡,邢秉懿立刻迎了上來:“當家的回來了,累了罷,快且歇一歇。”
伺候着趙構在大堂坐下,邢秉懿接過丫鬟手裡的帕子,貼心的幫趙構擦拭着臉上的汗水,旋即又端來一碗茶。
做完這些後,她面露期盼道:“不是說社團有了贊助麼,可分錢了?”
抿了口熱茶,趙構從懷中取出一沓青錢遞過去:“分了,你數一數。”
邢秉懿雙眼一亮,趕忙接過青錢,慢慢數了起來。
數完之後,她柳眉微蹙:“三萬八千貫的贊助,怎地才分了兩千三百貫?”
“咳咳。”
趙構心虛的咳嗽一聲,解釋道:“哪能全分,總得留下一部分用作往後的開支,兩千三百貫也不少了,若此次蹴鞠大賽奪到不錯的名次,還會有一筆賞錢。”
“這些錢你存一半,另一半寄給岳父,秉辰數歲也不小了,成親也要用到錢。”
“急甚麼。”
邢秉懿卻不幹了,挑眉道:“秉辰才十五,毛頭小子一個,成親還得等上幾年,奴孃家的錢先欠着,我們先買一處小院,總是租住不划算,每月租子都得上百貫哩。”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還真是一點不假。
“行。”
趙構點點頭。
他也覺得總是租住不是辦法,就像無根浮萍,說不得甚麼時候就會被房東攆走。
有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纔算真正安心。
邢秉懿好奇地問道:“當家的,此次蹴鞠大賽賞金足有百萬貫,你能分到多少?”
趙構搖頭失笑道:“這誰說的準,賞金是按名次發放。我所在的技擊社大多社員技藝都稀疏平常,只我一人,也無力迴天,怕是拿不到太好的名次。若是能進前八,應當可以分個兩三千貫。”
“那也不少了,加上存的錢,足夠在外城買一處獨門的小院了。”
邢秉懿盤算道,語氣中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嚮往。
如今的日子,雖比不得當初在王府時,可卻很有奔頭。
而且自從夫君被貶後,也不在外拈花惹草,花天酒地了,每日準時回家,守着她與孩子。
唯一讓她覺得煩心的,就是夫君那幫子兄弟姐妹,時常來打秋風。
欠條寫了一大堆,卻至今沒一個人還過錢。
一盞茶喝完,趙構起身道:“我去換身衣裳,領你去樊樓吃一頓。”
邢秉懿皺眉道:“去甚樊樓,一頓飯要好幾十貫哩,不如就在家中吃。”
趙構溫聲道:“今日是你誕辰,總要吃頓好的,況且你也許久沒去過樊樓了。”
“嗯,那奴也去換身衣裳。”
邢秉懿點點頭,心頭歡喜。
……
“臣見過陛下。”
垂拱殿內,吳敏躬身行禮。
韓楨說着,遞過去一份名冊:“這是朕幾個兒女的名字,勞煩吳卿登記玉冊,送往太廟。”
翻了好幾日的四書五經,他總算給兒女們取好了名字。
首先是笙奴和小荷月,兩個小丫頭都沒大名,只有個乳名,韓楨爲其取名韓渝、韓瀟。
狄玉奴所生的一對龍鳳胎,則取名韓清、韓澈。
狄伊人與安娘所生的兩個小子,取名韓淳、韓濯。
“臣領命。”
吳敏接過名冊,轉身便要離去。
韓楨出聲叫住他:“吳卿且慢。”
吳敏頓住腳步,問道:“陛下還有何吩咐?”
韓楨問道:“前朝宗室如何安置?”
未雨綢繆,如今他已經不知不覺有了六個孩子,往後只會更多。
畢竟他才二十歲,正值年富力強,精力旺盛之時。
等到下一輩,兒女們開枝散葉後,宗室數量則會暴增。
與其等到往後,不如現在就定下基調。
宗室一直是歷代皇室的包袱,放任不管罷,會失了皇家臉面,可若是一直養着,前三代到沒甚麼,可再往後幾代,就成了負擔,每年光是養着這批宗室,就是一筆不小的財政支出。
聞言,吳敏立刻猜到韓楨的心思,如實答道:“回稟陛下,前朝英宗之前,都是將宗室安置在開封府,賜予府邸與俸祿,並且嚴令宗室子弟與外臣結交,並不得科舉、經商、務農、從工。”
“到了英宗之時,宗室人口暴增,每年供養宗室的錢財,已成了國庫的負擔,於是英宗下令出五服者,大宗正寺不再發放俸祿,需自謀生路。但由於宗室反對強烈,最後只能作罷,但也削減了宗室俸祿,且不再限制出入開封府。”
其實趙宋宗室,比起前朝算不得多。
因爲除開趙佶這個異類之外,其他皇帝要麼絕嗣,要麼就一兩個兒子。
相比起明朝那羣被當成豬養的宗室,數量算很少了。
念及此處,韓楨問道:“僞宋給宗室的俸祿幾何?”
吳敏如實答道:“按爵位官職品階不同,從萬貫至三千貫每月不等。”
“多少?”
韓楨驚了。
難怪到了英宗時期就養不起了,這他孃的也太多了。
算下來每年僅是供養宗室,就得花費數百萬貫。
不過趙宋在俸祿上一向優厚,乃是歷朝歷代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