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大汗,你睜睜眼啊,殺害你的仇人就在面前,你的臣子爲什麼不爲你報仇啊!”劉垣表情痛苦,越哭越是傷心,到了後來乾脆就是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而在場的幾個蒙古將領都是忽必烈最後的鐵桿,被劉垣這麼一哭,立即是怒容滿面,下意識的摸到腰間刀柄。劉垣頗有其父遺風,察言觀色見田雄等人已經動怒,便繼續號哭道:“元振兄啊,你對我們劉家恩重如山,卻不幸慘遭蠻子凌遲而死,我們劉家未能報得一恩,無顏面對你的在天之靈啊。”
劉元興的大哥劉元振是在神臂城城頭被黃藥師和呂文煥聯手處死的,而且是一刀一刀割下劉元振身上的肉,拋下城牆表明死戰決心,當時田雄和夾谷龍古帶都在現場,親眼目睹了那殘酷血腥的畫面,所以劉元興和田雄等人雖然明知道劉垣是在故意挑撥離間,卻也忍不住瞪着宋軍使者王世昌怒容滿面,脾氣暴躁的劉元興乾脆嗆啷一聲抽出刀來,還好他的妹妹劉安鳳雖然已是淚流滿面,卻還能保持冷靜,及時勸道:“三哥,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而且劉垣是在故意挑撥我們殺害使者,不要上他的當。”
“哼!”劉元興冷哼一聲,收刀入鞘,向王世昌喝道:“滾!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有本事就在戰場上見面,想要招降,做夢!”王世昌甚是冷靜,沉聲說道:“少將軍,對於劉元振將軍之死,我們深表遺憾,但戰場上刀槍無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當日呂將軍和黃道長若不殺你兄長,神臂城全城軍民又豈能活命?還望少將軍拋棄過往恩怨,早日棄暗投明,不要繼續執迷不悟,否則關破之日,少將軍悔之晚矣。”
“關於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劉垣收住哭泣,冷笑道:“只要有我們蒙古阿里不哥大汗的軍隊在,劍閣關不僅穩如泰山,相反的,你們宋蠻子的軍隊才叫危險——在平原之上,你們宋蠻子能攔住大汗的鐵騎衝擊?”
王世昌語塞,宋軍最怕的就是在平原上和蒙古騎兵對決,否則賈老賊也不會對劍閣關如此重視了。劉垣連續在舌戰中佔據上風,乘機向田雄等人鼓動道:“諸位將軍,你們本是蒙古臣子,忽必烈大汗不幸被賈似道老賊所害,你們難道不想爲忽必烈大汗報仇?阿里不哥大汗身爲忽必烈大汗胞弟,高舉義旗入主四川,目的就是爲忽必烈大汗報仇,諸位將軍如果自認爲是忽必烈大汗的忠貞臣子,就應該投入阿里不哥大汗旗下……。”
“嗚——!”劉垣正說得慷慨激昂時,.王世昌忽然也是放聲大哭起來,王世昌同樣也是一邊哭一邊喊,“劉黑馬大帥啊,你死得好慘啊,你對忽必烈大汗忠心耿耿,可你的親弟弟去鼓動一幫叛賊殺害了你,還把你的遺體拋入亂墳崗,葬身於禽獸之口!你和阿里不哥到底有什麼仇怨,他們爲什麼要這麼歹毒對待你啊!”
劉垣傻了眼睛,壓根沒想到熊耳.夫妻會把劉黑馬的屍體丟去餵了野狗。王世昌卻越哭越是大聲,傷心欲絕的慘叫道:“劉黑馬大帥啊,想當年,你是如何對待劉整一家,劉整一家又是如何回報於你?如果沒有劉整在背後煽風點火,熊耳那幫逆賊又如何敢發動兵變?我們大宋將士敬佩你的爲人,不僅頂着罵名把殺害你的主謀熊耳交給你的公子,還把兩個幫兇汪良臣叔侄車裂處死,爲你報了深仇血恨,只可惜另一個主謀唐笑逃到阿里不哥軍中,致使你的深仇血恨未得全報,惜哉,惜哉。”
“放屁!誰說唐笑逃到我軍軍中.了?”劉垣總算抓到王世昌話裡的一點漏洞,馬上大聲叫嚷起來。王世昌楞了一下,心說唐笑那個賤人難道沒有逃到阿里不哥那裡,那她會跑去那裡?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卻各自大聲喝道:“夠了!你們兩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老鴉笑豬黑,也不知道臉紅!”“都給老子閉嘴,你們兩家誰也不比誰好,都是些背信棄義卑鄙無恥的下流東西!”
“夾谷將軍所言不確,背信棄義卑鄙下流無恥,應該.只是阿里不哥和劉整父子,與我大宋何干?”王世昌毫不臉紅的反問道。那邊劉垣一聽大怒,冷笑道:“說到背信棄義,天下有誰敢和賈似道老賊相比?鄂州大戰,賈似道老賊將我蒙古坑騙了多少次?”
“兵不厭詐,戰場上談何坑騙?”王世昌飛快的反脣相.譏道:“倒是四姓家奴劉整劉將軍,忽必烈大汗屍骨未寒,他便發動叛亂,妄圖劫持忽必烈大汗的遺孀和太子獻給阿里不哥,如此無恥反噬之徒,天下有誰能比?說起來,本官還真佩服阿里不哥大汗的膽量,不怕劉將軍再來一次弒主投敵,去做五姓家奴?”
“混帳東西,竟然敢辱及家父?”劉垣更是大怒,有心.想學他老爹劉整當初殺譚丁夫一錘定音,卻苦於武器已被田雄軍收走,只能和身撲上,想要用手將王世昌生生掐死。只可惜王世昌外表文弱,動作卻十分靈敏,劉垣剛剛撲到面前,王世昌已是一腳踢出,正好踹中劉垣小腹,劉垣吃疼慘叫,就勢往地下一滾,又抱住王世昌的腳把王世昌板倒,兩人立即在地上扭打起來。那邊田雄和夾谷龍古帶等人等的就是這個畫面,一個個馬上眉開眼笑,擠眉弄眼的欣賞宋軍使者和阿里不哥軍使者拼得你死我活。
扭打中,從小跟.隨劉整學習武藝的劉垣很快就佔據了上風,將王世昌死死壓在地上,又飛快的翻身騎在王世昌身上,雙手狠掐王世昌的脖子。那邊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人巴不得宋軍和阿里不哥軍自相殘殺,自然樂得看戲,倒是劉安鳳於心不忍,衝上前去一腳把劉垣踢了個大筋斗,嬌喝道:“要打到外面打去,別把這裡的地方弄髒了。”
“小妹,怕什麼,讓他們繼續狗咬狗吧,就算咬出人命,反正也不是我們殺的。”劉元興微笑說道。劉安鳳漲紅着臉說道:“狗咬狗有什麼好看?這兩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看到他們就噁心!來人,來人,把這兩個混帳亂棍打出去,別耽誤我們商量正事。”
控制劍閣議事廳的人是田雄的親兵,自然不會聽劉安鳳的命令,只是一起把目光轉向田雄。田雄笑道:“沒聽到大帥千金的命令嗎?都給我亂棍打出去,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藐視本將軍?”親兵依令而行,立即驅逐劉垣和王世昌出廳,二人恨恨而去。劉安鳳的一雙妙目則緊盯王世昌,希望王世昌能給她帶來一點關於賈老賊的消息。但是讓劉安鳳大失所望的是,王世昌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和劉垣怒目相對,快步衝出了議事大廳。
“沒良心的,騙走我的……就把我全忘了。”失望之下,劉安鳳又對賈老賊恨得牙癢癢起來……
……
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的招降使者都在劍閣關碰了釘子,這點早在賈老賊的預料之中——賈老賊早就清楚田雄和夾谷龍古帶等人又臭又硬的性格,王世昌的出使,不過是賈老賊招降計劃的第一步,所以賈老賊很平靜的就接受了王世昌招降失敗的報告,選擇繼續提兵北上,在大劍山以南十里處紮下營寨,並沒有立即發起進攻。
賈老賊能理解田雄等人的反應,阿里不哥軍的劉太平、脫裡赤和劉整等主要將領卻感到非常不可思議——田雄、夾谷龍古帶和劉元興三支軍隊加在一起,七拼八湊也就兩萬來人,還得分兵把守次爲重要的閬中,而且軍隊因爲連戰連敗也是傷病滿營,戰鬥力根本無法和以往相比,在這種情況下,田雄、夾谷龍和劉元興竟然還拒絕投降,堅持要同時應對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的進攻,這不是腦殼發昏是什麼?以至於阿里不哥怯薛長出身的劉太平甚至驚叫道:“田蠻子他們的腦袋傻了,居然同時用亂棍打走我們和宋蠻子的使者,他們真想死無葬身之地?”
“劉將軍,劍閣的那幫蠻子確實都是一羣蠢豬。”劉垣諂媚的向劉太平說道:“尤其是劉黑馬的那個女兒,竟然敢把將軍你派去的使者用亂棍打出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不過這個小婊子長得倒還是不錯,將軍如果把她生擒,倒是可以享用享用。”
“不錯的建議,如果抓到她,本大將軍倒是一定要好好享用。”劉太平yin笑一聲,又大聲說道:“既然田蠻子冥頑不靈,那咱們也別客氣了,傳令全軍,加快速度南下,一定要搶在宋蠻子之前打下劍閣關。”
“大將軍,不可。”劉整阻止道:“眼下的形勢複雜,劍閣關又易守難攻,如果我軍貿然攻關,勢必傷亡慘重,如果宋蠻子在我軍與田雄軍拼得兩敗俱傷時纔出手,大便宜可就讓他們揀去了。”
“有點道理,那你說怎麼辦?”劉太平問道。劉整冷笑道:“我軍應該按正常速度行軍,沒必要讓士兵過於消耗體力,抵達劍閣關下後,我軍可先紮下營寨,待到賈似道老賊先和田雄蠻子打得兩敗俱傷之後,我軍再出手坐收漁利不遲。”劉太平一聽正中下懷,立即同意,也是率領全軍緩緩而行,在小劍隘北面十里處紮下營寨,同樣沒有急於攻城。
宋軍和阿里不哥軍都怕被對方揀便宜,於是乎,一副極爲罕見的畫面出現了,宋軍和阿里不哥軍一南一北包夾田雄軍,中間隔着劍閣雄關和崇山峻嶺誰也打不誰,卻誰也不肯搶先向劍閣發動進攻,都是選擇按兵不動,比拼耐心等待機會後發制人。可時已隆冬,雖說今年沒有往年那麼寒冷,但住在寒風呼嘯的野外也不是鬧着玩的,才兩三天工夫,兩軍之中都是怨聲沖天,要求迅速出戰攻城,到好歹有房舍避風的劍閣關中過冬。而田雄和劉元興等人也非常清楚宋軍和阿里不哥軍的心理,樂得坐看宋軍和阿里不哥軍隔關對峙。
又對峙了兩日,臘月初三這天,寒風更緊,天空陰沉如夜,到了午時,稀稀灑灑的雪花便飄落下來。看到這川中自入冬以來的首場大雪,宋軍衆將心急如焚,紛紛涌到中軍大帳請戰,自願代表衆將說話的楊晨煥是個炮筒子,大聲向賈老賊說道:“賈太師,下大雪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攻城了?要不然等到大雪封山,我們的糧草轉運可就困難了。”
“別急,我們是平原之上運送糧草,下雪對我們影響不大。倒是阿里不哥那邊,要走幾百裡山路運糧,那才叫困難。”賈老賊微笑搖頭。楊晨煥焦急叫道:“可我們有八萬大軍,阿里不哥才三萬軍隊,我們的糧草消耗比他們多。”
“呵呵,不錯,總算有點長進,知道會分析敵我雙方的優劣弱點了。”賈老賊誇獎楊晨煥一句,又笑道:“不過你算漏了一點,阿里不哥的騎兵居多,他們的戰馬同樣要消耗草料——戰馬可比人吃得多多了,我軍步兵居多,可又節約了大批的糧草。而且我軍背靠成都平原,不算重慶糧倉,光成都的糧草就足夠我軍支用一年,不用擔心糧草用盡;而阿里不哥軍雖然也背靠漢中糧倉,但漢中糧倉始終是耶律朱哥的,阿里不哥用得多了,耶律朱哥又怎麼不會肉疼?”
“那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攻城呢??”楊晨煥哭喪着臉問道。賈老賊習慣性的用手指敲敲桌子,平靜說道:“當然是等阿里不哥和田雄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我料定劉太平必然先沉不住氣,會搶先向劍閣發動進攻。呵,這場大雪,其實幫的是我們。”
……
和賈老賊猜測的一樣,大雪落下後,阿里不哥軍的主將劉太平果然慌了手腳,主動召集衆將說道:“各位將軍,今天四川已經下了第一場雪,要是這大雪封山,我軍糧草轉運困難,再想和宋蠻子隔關僵持就是自尋死路了,各位將軍可有妙計幫助我軍擺脫困境?”
“大將軍,那就趕快攻城吧。”火兒忽答孫等脾氣火暴的將領都嚷嚷起來,“打下劍閣關,關裡有糧食可以吃,有娘們給我們暖被窩,還怕什麼天寒地凍糧草轉運困難?”
“大將軍,萬萬不可衝動!”劉整怕劉太平上賈老賊的當,趕緊阻止道:“現在我軍和宋蠻子就是比誰更有耐心,誰先沉不住氣攻城,我們如果搶先攻城和田雄打得兩敗俱傷,只會讓賈似道老賊撿去便宜!”
賈老賊發動成都戰役後,阿里不哥軍之所以沒有乘機向劍閣發動進攻,其中除了宋軍行動迅速沒給阿里不哥軍留下多少時間的原因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劉太平和劉整之間的矛盾,互相指責爭吵才耽誤了時間,而劉太平和劉整把狀子遞到阿里不哥面前後,阿里不哥卻聽從了皇后也速臺的建議,命令劉太平多聽劉整的意見,所以劉太平雖然對劉整極爲不滿,卻也不仔細考慮考慮劉整的意見。稍微盤算後,劉太平向劉整問道:“那依你的意思繼續等待戰機,我們的糧草用盡怎麼辦?”
“大將軍不用擔心,不要忘了我們還有漢中糧倉。”劉整建議道:“大將軍可去一道命令給耶律朱哥,讓他趕在大雪封山之前,親自率軍押糧萬石到前方供大軍使用。而且耶律朱哥的軍隊步兵居多,押糧到此,也可以幫助我軍攻城。”劉太平不是耶律朱哥,自然不會去替耶律朱哥考慮漢中的糧草庫存,馬上一口答應,派快馬將命令送出。
兩天後,劉太平的命令送抵漢中,當面呈獻與守將耶律朱哥,耶律朱哥纔看了一眼就拉長了臉,惱怒道:“押糧萬石到劍閣?說得容易,這一年來,你們在漢中人吃馬嚼,吃了我多少糧食?又往鳳翔路運去多少糧食?現在我的糧倉裡纔有四萬多石糧食了,又給你們送一萬石過去,我明年怎麼辦?”
“大哥,不能再給了。”耶律朱哥的弟弟耶律重機也惱怒道:“劉太平離開漢中的時候,帶走了足夠四十天使用的糧食,打一個劍閣綽綽有餘,又要我們往前線運糧,這不是敲竹槓是什麼?”
“可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阿里不哥大汗的臣子,要是拒絕往前方供糧,這可貽誤軍機的大罪。”耶律朱哥哭喪着臉說道。耶律重機眼珠子一轉,說道:“大哥,我們可以這麼辦,先告訴劉太平我們會往前方運糧,只是漢中城裡的糧食已經不多,需要從各地籌辦才能運往前方。只要拖上幾天時間,大雪一旦封山,我們就可以說沒辦法再往前方運糧了。”
耶律朱哥視漢中糧倉如命根子,一聽自然滿意,當即給劉太平回覆書信,找藉口拖延時間。讓耶律朱哥兄弟喜出望外的是,接下來的幾天裡冬雪不斷,雖說還沒有大到封山封路的地步,卻也溼滑難行,給耶律朱哥兄弟難以籌備糧草提供了充足的藉口。而耶律朱哥兄弟的如意算盤得逞,這下可苦了正在大劍山和宋軍隔關對峙的劉太平,眼看天越來越冷,雪越下越大,後方的糧草卻還沒有上路,劉太平徹底沉不住氣了。
臘月初十早晨,又是一個雪花飛舞、呵氣成霧的早晨,劉太平升帳點將,鐵青着臉說道:“昨天晚上,我軍一名士卒被凍死,要是天繼續冷下去,只怕被凍死的士兵只會越來越多,所以不能再等了,今天就向劍閣發起進攻。”
“大將軍,不能衝動,個別老弱士兵凍死很正常。”劉整又跳出來阻止,大聲說道:“我抓了一些附近的百姓詢問,他們說以劍閣這一帶的氣候,這樣大雪一般不會下很長時間,要不了幾天就會放晴,我們還可以繼續等待戰機。”
“如果那些百姓說謊或者今年氣候反常呢?”劉太平一句話就把劉整頂了回去,劉太平又一拍桌子,喝道:“本將軍心意已決,點將出兵,今天就向劍閣發動進攻。”
……
阿里不哥軍終於沉不住氣攻城,軍隊中同樣已經出現老弱士卒凍斃情況的賈老賊簡直是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命令道:“快,派幾個人打着白旗去劍閣關下,告訴田雄,阿里不哥軍攻城的時候,我們大宋絕對不會趁火打劫夾擊他們,讓他放心去和阿里不哥軍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