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叢義來到懷寧未及休息,當天下午,便被陳如是叫去議事。
進了議事廳,只見陳如是坐在正中,還有六人分坐兩邊。楊叢義見禮後,陳如是吩咐他在一旁坐下。
眼前的七人,除了陳如是,楊叢義只認識那個何縣尉,因爲不久前他們才見過。此時何縣尉坐在末位,可見議事廳內應該都是比縣尉高的官員,這種級別的議事,理當沒有他這個捕頭什麼事兒,畢竟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吏。不知道陳如是把他叫來,又有什麼吩咐。
“諸位,關於年初死囚越獄之事,此後不再爭論,本官已報聞安撫使大人,安撫司也有回覆。”陳如是沒有客套寒暄,直接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只聽一人問道:“不知安撫司是如何回覆的?”
陳如是聽後,便向一人吩咐道:“譚主簿,把安撫司的回覆文書,給諸位大人看看吧。”
譚主簿聽到吩咐,便將攜帶的文書取出,交給問話那人。
那人打開文書在細細審閱時,陳如是向衆人說道:“朝廷和安撫司對安慶之事極爲重視,如今宋金議和,天下初安,民生正待恢復,不宜輕動刀兵。是以,安撫司秉承上意,將年初之事定爲死囚越獄。由懷寧府衙負責緝拿追捕,限期三月之內,將逃犯追回,期間諸事,可酌情處置。不知諸位大人,可有異議?”
其他衆官員道:“既然朝廷和安撫司已有定論,我等不敢再有他議。”朝廷都有定論了,誰還敢亂說話,發表異議,反對朝廷,除非是想回家種地了。
陳如是見無人反對,便道:“如此便好。還望諸位同心協力,在三月之內將逃犯緝拿歸案,以正國法。”
看回覆文書那人,審閱完畢,將文書交還,之後才說道:“既然安撫司認定年初天柱山劫獄之事爲死囚越獄,那我也無話可說。既是越獄,那府衙自己處置便是,與我無關了。告辭。”說完便要起身離去。
只聽陳如是道:“高統制且慢。”
那人重新坐下,有些不爽快的問道:“陳大人還有何事?”
陳如是道:“高統制不要着急,本官方纔說此時需得諸位同心協力,追捕死囚,怎少得了高統制的協助。”
高統制不由好氣的笑道:“只是抓幾個逃犯,還需要我禁軍協助?陳大人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陳如是道:“越獄死囚人數衆多,且異常兇悍,沒有高統制手下的精兵強將相助,府衙實難在三月之內將他們抓捕歸案,因此需得調動一些兵將協助。”
高統制聽到這話,毫不猶豫的拒絕,只聽他高聲道:“朝廷禁軍兵馬,非戰時不得輕易調動一兵一卒,且任何兵馬調動都必須由樞密院的調令,地方州縣可無權徵調。請恕本官無能爲力。”
被拒絕,陳如是並不生氣,反而心平氣和的說道:“高統制不急,本官自然知道州縣無權徵調禁軍,朝廷的規矩自然懂得。統制請看,本官手裡的調令,雖不是樞密院的,可能調用統制屬下的兵將?”說着取出一紙調令,遞給高統制驗看。
高統制接過調令驗看完畢,臉色不紅不白,不言不語。
陳如是又問道:“如何,高統制可還有異議?”
高統制這才勉強回道:“既有安撫司調令,本官自然沒有異議。但調用五百兵將的車馬糧草,府衙要自行負擔。”
陳如是笑道:“這是自然。”接着向另一人道:“黃縣丞,此次抓捕逃犯,預計徵調六百人,六百人三個月的錢糧可能在十天之內籌措齊備?”
那叫黃縣丞的官員回道:“大人,十天之內籌齊三個月的錢糧有些困難,籌措一兩個月的應該沒有問題。”
陳如是略一沉吟,道:“可以,十天之內,先籌措一批,後續繼續籌措補充。”
黃縣丞應了一聲是。
接着陳如是又向何縣尉吩咐道:“何縣尉,上次各縣捕快前來懷寧協助追捕逃犯,歷時兩月之久,追捕逃犯之事你最熟悉,此次仍由你負責,三月之內務必要讓逃犯歸案。”
何縣尉有些猶豫的說道:“大人,這些逃犯非同尋常,如今他們逃進了深山,追捕起來十分麻煩,三個月時間恐怕不夠,需得從長計議。”
陳如是肅聲道:“安撫司已限定期限,如何從長計議。何縣尉還是好好計議一番,如何在三月之內捉拿逃犯歸案,纔是正途。”兇犯越獄跟何縣尉應該不無關係,因此陳如是對他自然沒有好話。
何縣尉無奈,只得答道:“下官盡力便是。”
陳如是又道:“既然何縣尉自認力有不逮,本官便給你安排一人相助。”接着叫了一聲“楊捕頭”。
楊叢義立即起身回話。剛纔通過這些人對話,他多少了解了一些其中的複雜關係。
只聽陳如是向衆人介紹道:“楊捕頭先前奉命前往天柱山追捕逃犯,以極小的代價抓獲一名匪徒頭目,堪稱有勇有謀,正是當用之時。”
接着便吩咐道:“楊捕頭,你曾帶領近三十名捕快,在天柱山內搜尋逃犯兩月,對天柱山裡的情況較爲熟悉,此次便由你統領各縣捕快,協助何縣尉追捕逃犯。如遇事不明,不便做主,可請何縣尉定奪。”
何縣尉聽得此話,面色一變,但陳如是高他好幾級,心中雖然不快,卻也不敢太過表露,是以沒有出聲。
至於其他人,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淡定的聽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讓他燒吧,先燒了其他人,把火一泄,自然就不會找他們麻煩了。
楊叢義卻不太明白後邊兩句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也沒時間細想,立即應道:“是,大人。”
陳如是轉首向高統制道:“高統制,調撥五百精兵之事勞你費心了,十日之後由何縣尉前去調用,還望統制予以配合。”
高統制道一聲:“自當聽調。”之後就沒再多言。
只聽陳如是又吩咐道:“馮參軍,你即刻向宿松、望江、嶽西、太湖、同安諸縣發佈一道徵調令,向每縣徵調捕快二十名,前來協助捉拿逃犯,限期十日之內趕到懷寧。”
馮參軍立即道一聲好。
諸事商議安排完畢,衆人無異議,便隨即散去。
楊叢義被陳如是留下,待其他人離開,只聽陳如是道:“楊捕頭,此事未提前告知你,若有困難,可以說明。”
楊叢義道:“不瞞大人,我確實沒有把握做好此事,上次並不以抓捕逃犯爲主。如今可是要進山抓人。據之前抓獲的頭目說,山裡匪徒衆多,峰山谷洞,各有匪徒盤踞,不下百餘夥,整個天柱山匪徒的實力非同小可。憑藉這點人手,我怕是徒勞無功。”
陳如是道:“安慶之事又有變化,如今情勢複雜,我也有些力不從心。追捕逃犯之事,捕快任你調用,盡力爲之即可。天柱山匪徒勢大,我已有所耳聞,但剿滅匪徒的時機未到,此事定爲越獄,也是不想與匪徒直接正面衝突,匪徒自然也不會招惹官府,否則天柱山再大也是自取滅亡。此次進山追捕逃犯,以捕快爲主,五百兵將爲輔,切記不可與山裡的匪徒發生太大的爭鬥,不然事情激化,情勢會更加複雜。你抓獲的匪徒頭目,我已審過,從匪徒口中得知,天柱山裡雖然匪徒不少,但各據山谷,較爲分散,且互不統屬,爭鬥時有發生,三月之內追回逃犯,未嘗不可能。若實在追不回,再做計議。”
見陳大人這樣說,楊叢義心裡稍安,點頭道:“是,遵大人吩咐。”
正是說完,陳如是忽然笑道:“你們來懷寧路上發生之事,我已知道,等諸事稍順,再設宴相謝。”
楊叢義道:“大人不用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陳如是道:“捕頭不要推辭,當謝。”
如此,楊叢義便不好再說什麼客套話。
“好了,你回去籌劃籌劃,此事成敗,事關重大,須小心在意,即使無功,也不可有過。”
楊叢義應一聲是,便告辭離開,回到住處休息去了,但心裡有事,哪裡休息的好。
大隊人馬去追逃犯,進了天柱山,難度之大,可想而知。雖然陳如是寬慰說,要是追不回逃犯,再做計議,但能如何計議?不外乎是接受責罰,申請寬限期限,繼續再追。
逃犯追捕不回來,就要一直要追捕,畢竟是幾十個逃犯,哪個官員敢放鬆警惕。況且這件事,驚動了安撫司,驚動了朝廷,更驚動了皇帝,把朝廷與地方攪作一團,中間的關係,錯綜複雜。不管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是什麼,陳如是的仕途恐怕不會再有寸進了,說不得一個不小心,被人抓住一個問題,就得丟官。
陳大人如此看得起他這個小老百姓,敢把追捕逃犯的重任交給他,他還有什麼好怕的,盡力而爲,問心無愧,也就是了,成與不成,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