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些李用聽的不是很分明,因爲他揹着她趕路,腳不能停歇,否則趕不回襄城。她說他聽懂了一些,比如她說漢朝曹操的兒子,曹衝陰婚的事,她聲音太小,像背書或者說像講故事一樣,述說了歷朝歷代的陰婚。
李用暗自吃驚;她從哪裡知道這些事的,好像她沒有讀過一天書吧,薛相如不善言辭,他也不可能會教她這些。史書寫的這些她怎麼知道的?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
回到襄城的時候,薛雲裳還在誰,可她睡很不安穩,李用放她下來時,這才發現自己背上滿是她的淚水。李用不知道她做什麼夢,纔會使她流這麼多的淚?
當薛雲裳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阿夕居然在她家裡,阿夕一個薛雲裳差不多已經忘記的人,跟以前一樣,突然出現在她家裡,後來不知所蹤,沒有知道他來過,也沒有在意他走了,再次醒來的時候,薛雲裳在自己家裡發現了他。
而且他好像已經住下蠻久的了,具體多久沒人告訴她,也沒有人跟她說,彷彿她家裡就應該住這個人一樣。記得那天老爹說去找他,後來老爹就出事了再沒有回來,她以爲阿夕也不會回來了,可阿夕回來了。那天在她覺得生無可戀的時候,李伯伯說爹醫治的人,來頭很大後卻全軍覆滅。
薛雲裳今天又像往常坐在門口看阿夕劈木頭,一句話不說,阿夕也一句話不說,可能阿夕原本就不會講話。
李用每天都來,關心她的身體,每天都來說很多關心的話,可他再沒有說那天趴在他背上說的話。薛雲裳很想開口問,卻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了,她好像不會說話了,好像是那天在李用的背上不停的講故事,不停的說話,就好像是她把兩輩子的話,都說完了,所以她現在就不能講話了。
李用每天都是晚飯過後來,坐一會兒就走,之後薛雲裳回房休息。漸漸的薛雲裳習慣了李用每天來一次,李用的來,讓她有一種安全感。
要是李用哪天有事耽擱了李章就會來,也是跟李用一樣說一些白天發生的事,但李章來的晚上薛雲裳必定睡不好,有時候會眼睜的大大等天亮,有時候能睡着,但會驚醒。阿夕好像她家奴僕,每天做自己的事跳水劈柴做飯,洗衣服,打掃家裡的一切,這樣的日子薛雲裳沒有算過過了有多久。
所有人以爲她是被嚇傻了,都知道她和死人關在一起,還好因爲薛相如的關係,傳言不是特別難聽,除了憐憫多一些,其它的還好。
貌似張娘娘跟李瑋很長時間沒有出現了,從她回來就一直沒有出現,此時人們已經褪去厚重的棉襖棉褲棉鞋,穿上了單衣。
今天又到遠在外路人的對話了:“這薛家一天到晚沒有一丁點人聲,薛家的小娘子,嚇傻了說不來話,薛家請的僕人也是個啞巴,唉想不到薛家會落得如此境地。”
“是啊,薛相公是人好心善,小娘子生得也周正,當初那柳家的孽障就應該直接斷了頭,不光行兇傷人弒母,連薛大夫那樣的好人也受牽連,薛大夫要是還好好的在,薛娘子那會像今日這般田地。”
“別說了,這官家做事也要講求個法度,依法辦事辦案。”
“唉;這一切都是命吶!”
阿夕聽到這些言語有時候會停下來,看一眼外面。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去趕人走這些說閒話的人,但看看薛雲裳一動不動的樣子,阿夕會繼續做事。
縣衙對外公佈除夕夜當晚死了兩個人,兩具屍體。一個是在柳家當場死亡的柳顧氏。二是逃跑到河邊,被李用就地正法的柳志風。還有就是薛相如的失蹤。
其實那晚還有一個人死掉了,他是柳顧氏的姘頭,也算是柳家曾經的親家,他是柳志風未悔婚之前,未婚妻的親舅舅叫孫德財。悔婚之後未婚妻家傳出,名聲被柳家敗壞了,嫁不出去了,不得已只能嫁給親舅的兒子,給表哥做妻。衆鄉民同情加憐憫,成親那天賀喜的人非常多,幾乎都會說一句:“仁義之家有情有義。”
孫德財的屍首怎麼回到孫家的外人不知道,孫家沒有及時發喪,過了幾天才發的。一對野鴛鴦雖然同年同月同日死,但野鴛鴦終究是野鴛鴦死也不會葬在一起。柳顧氏爲人太差,周遭鄰居結怨不少,無人上門弔唁,何況還是個年三十慘死在自己兒子手裡的寡婦。入殮喪葬一切都是衙門辦的,之後偶爾會有幾個鄰居去,或者有些鄉里會去給柳秀才和柳志風燒點紙錢。柳顧氏沒有人願意燒給她,柳顧氏孃家還有幾個兄弟姐妹的,也不見有人去燒過,有人說她的墳連草都不願意長。
薛相如失蹤了,他好像的確是失蹤了,這麼長時間以來,沒有聽到哪裡說在河裡撈出屍骨,也沒有聽說哪裡撿到一個人。
此時薛家說少一個人,其實也沒有少一人,薛家原本就倆人,現在還是倆人。只是原本的倆人會說話,說話也是偶爾的說,現在的倆人不會說話,偶爾的對話都沒有。
‘阿夕’沒有知道阿夕是從哪裡來的,也沒有人問他是從哪裡來的,他是一個忠實的僕人任勞任怨,每天在薛雲裳之前起牀,像個小婦人一樣,打掃庭院洗衣服做飯刷馬桶。這樣日子一直重複到一天,一位老漢的到來,老漢還帶來了一頭小毛驢。
“老漢一家身受薛官人幾次大恩,如今薛官人已經不在了,老漢聊表心意望薛娘子能收下。請放心這驢已經練過,馱人馱物不是問題。”
老漢原先見過薛雲裳,一雙眼珠子透着機靈,心善的娃娃,會安慰人,還笑眯眯的偷偷塞過雞蛋給他,說他要補補。如今看她的樣子老漢鼻子發酸,阿夕端茶給他他都沒喝,把繮繩一把塞到阿夕的手裡拔腿就走,出門之後老漢直抹淚。
“唉;你說她這事玩哪出咩?”“失戀了?嘖嘖嘖·····不像沒聽說她愛上誰了咩!裝深沉?嘖嘖嘖······裝給誰看呢?嘖嘖嘖······不知道,我說南荇依你解剖過那麼多人的大腦,你猜她心裡在想什麼?”
一個語氣譏誚的女聲在薛雲裳耳邊想起,聲音她覺得好熟悉,好熟悉,可她想不起來,真的想不起來。接着又聽到一個語氣冷冷的女聲回答說。
“你是要我解剖她的大腦,還是要我解剖她的心?同一時間我只能做一件事。”
“她在腫麼那麼酷,一直不說話嘴巴會臭吧!”
“唉一個人來這破地方沒電腦沒手機沒比基尼美人,沒有陽光沙灘,更沒有身材健碩滴倒三角八塊腹肌滴MAN男帥哥,這裡的日子她能過這麼久算不錯了。”
“據說八塊腹肌處男能練的出,你會嫌棄他沒有技術的。”
這麼曖昧的話,冷冷語氣一說出來,已找不到曖昧的地方。她一直是這麼的嚴肅,認識這麼久也沒見她開過幾次玩笑。她們兩個人一直在說,一個詼諧一個冷冷的,一直在說,聲音忽遠忽近薛雲裳聽得不是很清楚。誰在說話,誰在我耳邊說話,薛雲裳努力的想知道誰在她耳邊嘰嘰喳喳的說話,可她找不到她們。
啊!
一聲慘叫熙熙攘攘的集市安靜了幾秒,之後又繼續吵吵嚷嚷的,自顧自做的繼續手頭上的事了。
尖叫的是薛雲裳,此時她身在市集之中,她剛剛從驢背上摔了下來,阿夕趕忙把她扶起來撣去她身上的灰土。一聲不吭的繼續走!
“嘿;看吶,大啞巴帶着個小啞巴,大家來看啞巴,看啞巴嘍,看啞巴嘍!”
不知道誰家的破孩子,先說了一句之後,好多孩子都來了。
阿夕一邊趕一邊看薛雲裳的反映,結果越圍越多,有動手捏薛雲裳的,有扯她衣服的,還有掐她的。阿夕一個人趕不過來,可薛雲裳一點兒反映都沒有。
“嗨;你看吶,這丫頭居然被一羣毛孩子欺負了,嘖嘖嘖以前她可沒少欺負我們,看她還不反抗,嘖嘖嘖多老實的人喲,要我這麼對她,她能把我的咪咪(貓),放洗衣機裡面親自動手給咪咪洗澡。”
“你說這是你南行的時候帶回來的稀罕物,乍前面也有呢?人家那裡可不到一貫錢呀,你居然收我三貫錢。你還我錢來,還錢馬上還。”
又是那個譏誚的女聲在薛雲裳的耳邊響,可她仔細看周圍,除了一個奸商跟一個狡客聲音比較大,沒有女人說話。
“老子的貨南行帶回來的,前面那人也南行了的不行嗎?
“這東西到處都是,你敢說是稀罕物?”
“我們這邊沒有的都是稀罕物,商品售出概不退還。”
“你;你欺行霸市。”
“去去去滾滾滾老子做買賣這麼多年了,沒人敢這跟老子說話,南行一趟你以爲容易呀,老子光坐船就要做幾個月,天天吐的昏天暗地的,老子容易嗎?你還來訛詐老子。”
“你這人怎麼說話吶我這是訛詐你嗎?只是希望你能退還一些錢。”
“去去去,這錢進了老子的腰包口袋,這就是老子的錢了,你不賣東西給老子走,別耽誤老子生意。”
這種事太平常路人都懶得看熱鬧,阿夕再次把薛雲裳抱上驢坐好,牽引着往前走,薛雲裳面無表情的回頭看剛剛吵架的地方。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人問她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