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永遠遠的看到晏殊帶着范仲淹過來,他此時不願人看到自己的落寞,便閃到一旁躲了起來,其實在柳永的內心之中,對於那晏殊對自己的冷淡,他心中已有一些隔閡,只是柳永自己並不明白自己那有點酸溜溜的心思。
晏殊帶着范仲淹走了過去,進了那後花園,柳永想起那個很寂寞感覺的少年,心中又有一些好奇,偷偷的隨後又掩了過去。
柳永不敢靠近,只能遠遠的看着,只見晏殊和范仲淹向那個少年行禮,這讓柳永很是訝異,能讓晏殊行禮的,自然是官比晏殊大的人,這少年顯然不可能是官員,因爲他也就十三歲左右的年紀,這小的年紀哪能做上大官,別一種可讓晏殊行禮的人,就是皇室的皇子,而大宋似乎這麼大年紀的皇子只有一位,那就是太子趙禎。
柳永想到此處,心中一顫,太子怎麼到這裡來了?難怪那些護衛如此的剽悍,原來是大內的帶刀侍衛。
柳永想着,心知這事不是自己能沾邊的,萬一被人發現自己在此偷看,必沒了好結果,當下趕緊悄悄的退了出去。
柳永走的遠了,才又回頭看看,想到晏殊帶了范仲淹去見那太子,定是把這范仲淹引見給太子,柳永暗歎了口氣,自己千里迢迢來到京師,指望着有個上面的人能賞識自己,可是受盡冷眼,卻終是不得其門而入。
柳永甩了甩衣袖,在嘆息聲中轉身離去。
不遠處,是一衆有着功名的官員和才子在歡聲笑語。
二
方羽現在有得是錢,所以隨便置辦點禮物就讓自認爲有錢人的張先瞠目結舌,張先扳着自己的手指估摸了一下,這足值三千兩的銀子啊,買一個汴梁城中翠香閣的頭牌還有多哩,這張先對別的東西的價錢可能不一定清楚,對這青樓楚館的女人的價錢那是絕對一清二楚的。
看着這些挑着禮物的家丁,張先又看看方羽,心想這個殺豬的這麼有錢,還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人啊,難怪那些混蛋喜歡酸溜溜的議論他的,這麼有錢,誰看着不嫉妒呀。
張先其實不知道,這份禮物是公孫策備下的,爲的就是方羽到晏府後不讓人瞧輕了,先用錢壓別人一頭,無論別人如何的瞧不起商人,但只怕沒幾個人會敢瞧不起錢,有錢,有時候也是一種勢力啊。
方羽,公孫策,張先同着幾個方家的家丁,一路來到了晏府,正遇將要離去的柳永,張先一把拉住柳永道:“哎,我說三變兄,你這是要去哪,難道是晏大人的宴會已開完了不成?”
“子野你這是去了哪纔回來,晏府的宴會只怕還早着哩,我在這呆着無趣,打算離去。”柳永說着,看了看張先旁邊的方羽。
“呵,呵,三變兄,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先前衆人議論的那個方羽方賢弟,”張先說着,又轉頭對方羽道:“方賢弟,這位是柳永柳三變兄,對了,爲兄還不知方賢弟的字是如何稱呼。”
對於柳永這個人,方羽還是有點同情的,他一直活得不怎麼得意,直到五十歲才中了進士,官當得最大時也就一個屯田員外郎,如今這時候,他正是過得最不得意的時候,僅從他現在這一臉的風霜,便可見他的窘況。
方羽衝柳永抱了一下拳,道:“方羽方亦飛見過柳兄。”
方羽給自己取了個字叫亦飛,柳永也還了個禮,心想,這就是那個傳奇的殺豬人麼,果然是一表人才,如此文武雙全的人物,它日定不是池中之物。
柳永見着方羽,倒也沒什麼傲慢的態度,很客氣的道:“早聞大名,如雷貫耳,現在這一見,果是名不虛傳。”
好話實是人人愛聽,方羽本對柳永的觀點還可以,如今被柳永這一客氣,對他的觀點就更好了。
張先一拉柳永,道:“走,三變兄與我們一起進去會會這些個自認不凡的傢伙們。”
張先對那些人說的話,一直梗梗於懷,柳永也想見識一下這傳說中殺豬人的文彩,便又轉了身,與衆人一同進了晏府。
三
晏府的門子是識得張先的,所以也沒攔方羽等人,拿了方羽的帖子和禮單,飛快的前往上報。晏殊拿了方羽的帖子一看,心想這個殺豬的怎麼來了,再看看禮單,好傢伙,還是挺大手筆的啊,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晏殊雖不怎麼貪污,但錢還是很愛的,沒錢咋能享受生活是不,方羽雖是個殺豬的小商人,沒啥身份地位可言,但這錢不同啊,錢在人心裡可是有地位得很的,就衝着這大筆的財物,晏殊也覺得該去見見人不是。
晏殊在對待有錢人的態度上還是蠻好的,就象他在對張先與柳永的不同態度上可以看的出來的,張先是有錢人,晏殊的態度就要熱情多了,柳永口袋裡沒幾個錢,晏殊對他就要冷淡多了。
晏殊與范仲淹一同出了來,只見自家前院的人羣分成了兩團,人數少的一團正是那個殺豬的方羽與張先,柳永等人,另一團人則是其他所有的賓客,雙方正在說着什麼,只聽一人陰陽怪氣的道:“喲,我說子野兄,你怎麼越混越沒出息了,跟一個殺豬的攪和到一起去了?”
“是麼,年達兄,你眼神兒是不是有問題啊,你哪隻眼睛看着我方賢弟是殺豬的,你不要因爲嫉妒他比你有才華,比你有錢而亂說話呀。”張先出言反譏道,心想,這方羽家中這般有錢,定不會自己去殺了豬的,我自不能再讓別人在這個事上攻擊自己這一邊的人。
“你,你,”那個叫年達的人被張先一句話氣得臉色脹紅,大聲道:“這滿京師的人有幾個不知道他是一個殺豬的。”
要論寫詩填詞,公孫策是不如張先與柳永,但要論出謀劃策,牙尖嘴利的,公孫策卻是極在行的,當下出前一步說道:“這位仁兄聲音挺大的嘛,不過聲音大就是有理的嗎,你若肚子裡真有才華,也不需要用如此貶低別人的方法來擡高自己吧,大家都在場看着,不如大家比劃一場,看看誰纔是做殺豬的。”
比劃一下,晏殊剛到,聽了這話,心想,這比劃的得麼,就憑這殺豬的那已露的四首詞,在場的人只怕沒人是對手了,到時讓一個殺豬的出盡風頭,這些人的面子怎麼過得去,我好好的一個生日宴會豈不要變得沒了滋味。
晏殊看了一眼靜立在人羣中的方羽,那種清冷的神情,仿如不屬紅塵的世外高僧,晏殊心中沒來由的嘆息一聲,爲方羽的一身才華感到可惜,這樣的一個人,落身於市井殺豬之輩中間,太可惜了,雖然晏殊沒有什麼爲國薦賢的念頭,但是偶爾的感慨還是有的。
晏殊上了前去,一揚雙手,道:“諸位,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話,待宴會過後再說如何?”
當主家的發了話,衆人自不好再爭論什麼,再說那些個自認有爲的才子們也真不敢接公孫策的招,那些人再差,也是讀過幾本書的,詞的好壞還是分得一點出的,自知真要跟這個殺豬的比,十之八九要落了下風,此時當然趁機下了臺階。
方羽看着衆人那大鬆一口氣的表情,微覺好笑,心想算你們丫的識趣,否則我用那些名家名詞的,非一下砸死你們不可。
柳永一直靜靜的觀察着方羽,此時見方羽嘴角那一抹淡然的微笑,心中暗想,此人神情如此篤定,自是胸有成竹,看來是真有才華之輩,可惜世間有才能的人,往往無人賞識,流於市井之間。
柳永一時間對方羽大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的感覺,心中便打算與方羽好好結交一番,在方羽望向他時,衝着方羽微微一笑,方羽對柳永的觀點還好,當下也禮貌的回了個微笑,然後隨了衆人入席。
晏殊出來,本是想與方羽說幾句場面上的客氣話的,此時因方羽與衆人有些對立,這場面話也就不好再當着衆人的面說了,心想,待宴會過了,再與此人說幾句吧。
這次方羽帶來的禮物中,有四百斤的白酒,這也是順便爲酒廠做做廣告的,晏殊等人閒時也好喝個酒,自然識得這白酒的芬芳濃郁,實是上等的好酒,當下臨時將宴會上的酒換成方羽帶來的白酒。
衆人平日裡喝的都是濁酒,度數較低,方羽這白酒的度數卻是甚高,這一干兒文人,幾乎都是好酒的所謂清流,學了阮籍,劉伶之輩,把能喝酒才風流當做人生的真諦,此番也不識得這酒的厲害,卻又生怕別人小瞧了自己不能喝,那樣可就算不得真才子了,宴會上觥籌交錯,把了白酒當濁酒喝,好好一個宴會兒,到最後醉倒於地的有之,又蹦又跳發酒瘋的有之,另外傻笑的,痛哭的,唱歌的,當場撒尿的,不一而足。
做主人的晏殊,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方羽這一桌上,有五個人,范仲淹,張先,柳永,公孫策,五人只有公孫策沒沾什麼酒,人很清醒,方羽也微醉了,至於那三人,早已醉得兩個睡着了,一個還能唱唱歌,只不過這唱歌的柳永聲音比哭都難聽。
方羽有些尿急,微晃着起了身,在晏府中尋找解決問題的地方。
晃悠悠之間來到一處,卻也不知自己走了多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