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宇文化及率領大軍繼續北上,直逼黎陽。時值李密手下大將徐世績據守黎陽,見宇文化及聲勢浩大,遂派人前往李密處求援。
李密聞訊後,率步騎兵兩萬餘人,駐紮在清琪,與徐世績遙相呼應,深挖壕溝,高築營寨,卻是堅守營盤,根本不與宇文化及交戰。
每每宇文化及進攻黎陽,李密必從後攻擊之。數次之後,宇文化及不堪其擾,卻又無可奈何。正左右爲難之際,裴世矩突然出了個主意。
“大人,如今遼東軍虎踞山東長安,聲勢浩大,絕非李密所能對抗,而李密久攻洛陽不下,恐怕也已經有了退意。而我軍現在長期漂游在外,無定身之所,何不與李密聯盟,將洛陽一舉而下,再圖謀山東。如此,大事可成!”
宇文化及細思良久,覺得甚有道理,如今自己軍中所帶糧草也餘下不多,再僵持下去恐怕事情不妙。遂派雄武郎將於洪建前往清琪與李密商談。
恰在同時間,洛陽楊侗聽聞宇文化及率軍北返,大爲驚恐。元文都勸言道:“如今李密無力攻取洛陽,正是爲難之際,何不赦免李密,命其攻擊宇文化及。兩者互相廝殺下,洛陽即可收漁翁之利,說不定兩名大敵就此束手就擒。”
楊侗大喜,遂派出使臣蓋琮,攜帶詔書,前往遊說李密。
李密見到蓋琮於洪建兩方人馬先後到來,不禁心中大喜。原本他兩面交戰,本就疲憊不堪,既然有此機會,自然不能放過,遂上疏給楊侗,答應歸降,並討伐宇文化及以贖罪。同時對於洪建敷衍了事,表面上也答應了宇文化及的結盟請求。
楊侗聞言大喜,正式任命李密爲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臺行軍元帥,封魏國公爵,命他先行討伐宇文化及,再到中央輔佐。
李密得訊後,再不用擔心洛陽守軍出擊,遂將所有精兵,投入了東面戰場,對付宇文化及。
而此時的宇文化及,卻還做着美夢,認定與李密結盟能一舉攻陷洛陽。說來也巧,正好李密部屬中有人逃亡,將李密投靠洛陽的消息傳到了宇文化及的耳中,不由得勃然大怒,揮軍渡過永濟河,向童山李密大營,發動了猛攻。
連續廝殺近大半日,雙方死傷無數。其中宇文化及之子宇文成都勇冠三軍,威不可擋。李密軍中將領,幾乎無人能擋,眼見得亂戰之中,局面漸漸往宇文化及方向倒去。
偏偏這時候,李密不慎被流箭射中,從馬背栽下,休克昏厥,左右侍從四散逃命,李密危亡之際,被手下大將程知節相救,重新集結殘兵敗將,將宇文化及的追兵逼退。
宇文化及擊敗李密後,驕橫跋扈,四處搜刮糧食,擅自逮捕官員百姓,酷刑拷打,逼他們繳納糧食。東郡通守王軌等人無法承受此種暴行,暗地遣人前往李密處,請求投降。
宇文化及聽聞王軌投降,大爲恐懼,遂撤出汲郡,率軍北上。部將陳智略樊文超等人紛紛反對,卻遭到宇文化及的痛斥,並猜疑幾人意圖不軌。
陳智略等人正自憤憤不平,突然手下來報,裴世矩前來拜訪。心中猜疑不定,不知這位裴大人所來何事?
裴世矩進入大帳後,看到陳智略與樊文超臉色難看,一臉的沮喪毫不掩飾,知道兩人心中恐怕早就有了芥蒂,遂呵呵笑了兩聲,開口說道:“兩位將軍,聽說當日驍果軍初建時,兩位都是楊戈的手下?”
楊戈?
陳智略與樊文超兩個人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亮色。
陳智略深吸了口氣,看着笑嘻嘻的裴世矩,右手已是摸到了腰間的佩刀,“裴大人,楊戈的確曾爲我二人的上司,但時日已久,不知裴大人此時提起此事,究竟有何意圖?”
裴世矩對二人的反應絲毫不理會,徑自坐到了座位上,低聲詢問道:“如今局勢之亂,兩位將軍心知肚明,宇文化及雖然擊敗了李密,但人心軍心都已潰散,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兩位可有什麼想法麼?”
這句話一出,任憑陳智略樊文超再如何蠢笨,也已經明白了,眼前的裴世矩根本就是來做說客的。所爲何人,自然就是那位遼東軍的主帥,如今的長安大丞相楊戈了。
聯想到當日洛陽城的事情,兩人突然想到,正是因爲裴世矩的緣故,楊戈才能執掌驍果軍的,兩人之關係親厚自然不消多問。思及到此,再無任何懷疑。
話已挑明,裴世矩再不遮掩,朗聲笑道:“兩位將軍都是英雄豪傑,豈能甘心聽命宇文化及這等小人?遼東軍如今兵多將廣,又佔據了關中山東兩地,兼具遼東勢力,恐怕不日將橫掃天下,建立萬世之功業。兩位都是明白人,此前又與楊大丞相有過舊交,手下驍果軍又與遼東軍頗有關聯,何不就此棄暗投明,功名富貴唾手可得,何苦在這裡垂死掙扎?”
兩人本就是驍果軍中實力派,陳智略手下均是嶺南人,約有一萬人左右,而樊文超所率都是江淮短矛勇士,也有四千人上下,這也是宇文化及雖然對兩人有所猜疑,卻是不敢擅自動手降罪的原因之所在。
陳智略與樊文超本就心思甚快,也看出來宇文化及根本不是能成大事的人,早就有所異動,此時聽裴世矩如此勸言,自然有所決斷,只是眼神交流了片刻後,旋即拜倒在地,對裴世矩恭聲道:“裴大人,我二人甘願投靠遼東軍,老大人與大丞相相交甚厚,還望日後多加提攜!”
裴世矩心得意滿,將二人攙扶起來,商談日後行止。席中,陳智略說道:“江東張童兒與我等交好,他手下江東驍果勇士也有三五千人,不如將他也一併拉攏過來,成事機會大增!”
裴世矩欣然同意,當即命人將張童兒請到大帳之中,果然沒說幾句,張童兒已經大喜過望,他也早就有了反叛的念頭,但究竟投靠何人,卻是心無定論。如今聽他們這幾人這麼一說,也覺得楊戈奪取天下的希望是最大的,自然滿口應承。幾個人隨即定計,約定好動手的時間。
兩日後,裴世矩獻上一方奇石,言說祥瑞。宇文化及大喜,遂設宴相慶,手下將領都有列席,正喝的高興之時,外面突然大亂,宇文化及正待出去觀看究竟,卻被陳智略突然出手,將其拿下。
同時間,陳智略樊文超張童兒等人的心腹手下已是衝了進來,將宇文化及以及手下諸將領統統拿下關押了起來。
首腦被擒,餘下碌碌之輩自然無需多慮。陳智略等人事先早有安排,遂兵不血刃拿下了宇文化及,等到集結全軍,宣稱已經投效了長安朝廷後,衆多驍果軍竟是毫無反抗之意,齊聲歡呼,並山呼“楊戈”不止,顯然,這些驍果軍終日漂離失所,早就心生厭煩,當年楊戈的威名可是有目共睹的,正因爲有如此關係,這收編進行的竟是無比的順利,也讓陳智略樊文超張童兒等人心中隱隱有些吃味,對那位遠在天邊的楊戈楊大丞相更是敬畏不已。
就在衆人安排妥當後,聚在帳中商談後事時,營中突然大亂,等衆人出去查看之時,已是遠遠的看到有一騎戰馬,遍身是血已是殺出了營盤,而在其懷中,正是此次兵變的目標人物宇文化及。
陳智略一拍大腿,懊悔不迭,他們計算的周密,卻是忘了一個人,那就是威猛絕倫的宇文成都。此前宇文化及將他派了出去,另有要務。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候,宇文成都卻是趕巧回來了,還在千軍萬馬之中解救了宇文化及出去,如此一來,放虎歸山,這功勞可就沒那麼大了。
果然,宇文化及被救出去後,再次召集各地殘餘部衆,居然召集了約有萬餘人。不過這宇文化及心中也是明白,單單靠着這萬餘人,根本無濟於事,也就熄了回來報仇的念頭,徑自帶着這些兵馬一路往魏.縣而去,竟是投奔竇建德去了。
宇文化及已走,裴世矩等人雖然心中後悔,卻也不放在心上,與這投效的五萬驍果軍相比,區區宇文化及父子兩人就算不得什麼了。於是,裴世矩遣派人手,與王伯當取得聯繫後,這才知曉,楊戈此時已經不在長安,而是來到了洛陽,親自督戰,此際就在更是喜出望外,將陳智略等三名有功之臣引薦到了楊戈面前。
三人面見楊戈,自然不復當年驍果軍時的驕橫,而是畢恭畢敬的執下屬之禮,楊戈見到三人,滿面堆笑,親自迎出帳外,態度甚是熱切。三人見楊戈身居高位,卻是不驕不躁,更是待人以親厚,至此徹底歸心,率領手下驍果,心甘情願爲楊戈所用。
此時李密自兵敗後,命徐世績依舊鎮守黎陽郡,單雄信鎮守滎陽郡,自己親率大軍,退到了金鏞城一帶,準備趕往洛陽,求見楊侗。
但針對李密此舉,洛陽城內卻是議論紛紛,政見不一。
王世充對李密心懷恐懼,認爲若是李密進了洛陽,定無他王世充用武之地,遂暗中散播謠言,說李密只是權宜之計,若是任由他進入洛陽,朝廷定不可倖免。
楊侗聽到傳言,也是猶疑不定。元文都卻是得到消息,知道這是王世充所爲,遂與盧楚段達等朝臣商定對策,準備趁王世充朝見皇帝之時,伏兵將其誅殺。
卻不料想,段達此人性情愚昧又膽小如鼠,竟擔憂事情不成連累了自己,竟然派了自己的女婿張志,將元文都等人的計劃告知了王世充。
王世充得訊後,當即不敢耽擱,當夜率軍攻打含嘉門。元文都聽到廝殺聲後,連夜趕入皇宮,協助楊侗進行抵抗。無奈王世充人多勢衆,天色將明時候,已是將局面完全控制,將軍費曜、田閣等人紛紛投降,盧楚元文都等朝臣全部被誅殺乾淨。
至此,王世充接管了洛陽城,楊侗遂成了傀儡,被軟禁了起來,旋即發佈詔令,命王世充爲左僕射,總督內外諸軍事。
洛陽驚變,李密重新又起了爭霸的心思,如今洛陽城軍心渙散,力量已經不復從前,認定此時正是奪取洛陽的大好時機,遂整頓手下並將,準備再次攻打洛陽。
而王世充也是心有靈犀,認定李密屢遭大敗,定不是自己的對手,於是暗中挑選精銳之師三萬人,於九月中旬發動攻擊,次日即抵達偃師,在通濟河南岸紮下大營,運河上興建了三座橋樑,準備一舉殲滅瓦崗軍。
李密留下秦叔寶防守金鏞城,親自率領精銳部隊,向偃師東進,封鎖了邙山要道,嚴陣以待。
此時李密手下大將之中,徐世績鎮守黎陽,單雄信鎮守滎陽,而秦叔寶卻是留守在金鏞城中,身邊僅留下了羅士信以及早先投靠自己的裴仁基父子二人,其餘皆碌碌之輩,無須多提。
見李密心急如焚,裴仁基勸道:“魏公,王世充傾巢而出,洛陽一定空虛,不如我們派出一支軍隊,控制險要,使其無法東進,隨即挑選精銳戰士萬餘人,沿洛水西上,逼近東都洛陽。若是王世充回軍,我們則按兵不動。若是再出軍,我們則步步緊逼。如此一來,我軍必將掌握主動,而令的王世充疲於奔命,定能大破之。”
李密卻不以爲然,擺擺手道:“此計雖然大好,但細細思量卻是不可行。如今洛陽銳不可當,武器之精良,遠遠超過我瓦崗軍。而其城內缺糧,官兵一心,更是難以匹敵。既然如此,我軍不如以逸待勞,據城堅守不出,不過數日,洛陽軍必定戰無可戰,退無可退,大勝可期耳。”
裴仁基還要相勸,李密拒不接受其建議,遂憤憤然而出,對左右言道:“魏公以前雖然屢敗,但士氣猶在。但現在看來,魏公已經不復當日之魏公了,士氣不再,恐怕日後必遭大敗。”到了此時此刻,裴仁基父子心中,已是隱隱有了異心。
兩軍僵持,約十餘日後,洛陽方面突然快馬傳來消息,遼東軍胡刀謝映登兩路兵馬似有異動,王世充得訊後,連夜召集心腹手下,商談戰事。
當夜,王世充派出兩百餘名騎兵,暗中潛入北邙山,潛伏在水澗山谷之中,下令全軍餵飽戰馬。次日天亮後,旋即發動了攻擊。
李密出營迎戰,還沒列陣完畢,王世充已經號令三軍展開了攻擊,而其事先已經準備了一人,面貌與李密極其相似,等到大戰正酣時候,突然將此人捆綁着渡過浮橋,同時高聲大喊“李密已經被捉住了!”
士卒聽到後,皆都齊聲高喊“已經捉住李密!”埋伏在水澗山谷之中的伏兵,試試發動,居高而下,直撲李密御營,縱火焚燒帳篷房舍。
李密猝不及防,還沒等反應過來,大軍已是瞬間潰敗。李密再無回天之力,只好領着殘兵一萬多人逃奔洛口而去,沿途逃亡士兵無數,等到了洛口之時,手下兵將已是僅有寥寥五千餘人。而手下大將裴仁基父子二人率領手下士兵,倒戈投靠了王世充,被封爲大將軍。
此時洛口守將乃是翟讓的舊將長史邴元真,素來被李密所猜忌。此時李密兵敗,自知再無制約其能力,遂派人奔赴黎陽滎陽等地,想召集徐世績單雄信等人的兵馬,再圖後事。不料想,在洛口乾等了數日後,得到的消息卻是讓他目瞪口呆。
徐世績單雄信兩人皆藉口守城,無法派出援兵,竟是將李密的命令置之不理。李密大罵之餘,卻是心中膽顫,對邴元真也不再放心,遂派人前往監視。果然被他看出了破綻,邴元真已經勾結了王世充,不日將投效洛陽城。而進獻的大禮,自然就是他魏國公爵李密的人頭了。
聽聞消息後,李密不敢耽擱,率領手下兵將,在邴元真還沒動手之前,殺出一條血路,從洛口倉脫逃而出,一路逃竄,到了金墉城下。這裡的守將乃是秦叔寶,也是他最後僅存的一絲希望了。
此時的金鏞城頭上,戰旗飄飄,兵士如林立在城頭,爲首的一員大將,正是秦叔寶。見到李密倉皇而來,連忙打開城門,將他迎了進來。
李密一路逃竄,猶如喪家之犬,等到進了金鏞城中,見到秦叔寶手下兵將精神抖擻,不免又起了雄心壯志。只要他李密一日不死,就定能東山再起。
將手下兵丁安排妥當後,李密以及手下將領來到了將軍府中,等到坐定之後,看着下面寥寥幾名將領,卻是張口笑了起來。
“哈哈,上天待我畢竟不薄,有你等衆人襄助,何愁不能東山再起,重振雄風?”
話音剛落,從後面走出了幾個人,最前面的一個人哈哈大笑,點指着李密說道:“李法主,別來無恙乎?”
李密聽到來人的聲音,不由的愣住,緩緩回頭望去,更是面色變得慘白一片,一雙眸子已是瞪得滾圓,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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