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戈在心中盤算了一下,突然開口道:“映登,你的這位叔父當真對這種黑油有過研究?”
謝映登斬釘截鐵的回答道:“不錯,這是我親眼所見。那種難聞的味道,與這幾桶一般無二,絕對不會記錯的。”說到這裡,無意中瞥見楊戈的笑容,試探着問道:“將軍若是有意,不如我現在修書一封,請叔父大人來此走一趟好了。”
楊戈一擺手,果決的道:“那怎麼能行,太失禮數了。反正這路途也不算遠,索性明**便陪我走上一趟吧,王三爺那邊,正好也有事相商。”
謝映登腦袋嗡的一聲,不禁苦笑道:“將軍,那可是數百里路程啊,這,距離全軍出發也沒幾天了。這好像不大妥當吧?”
楊戈呵呵笑道:“無妨。若是沒什麼意外,來回五天已經足夠了,正好誤不了上路。你先下去準備準備,明天凌晨,我們就出發,別忘了,帶上一小桶黑油,給謝老伯參詳參詳。”
楊戈要與謝映登趕赴東海,這消息不翼而飛。李靖胡刀等人聞訊後,匆匆趕來,詢問究竟。當聽楊戈說道是要去拜訪謝弘,爲的就是那莫名其妙的黑油,都紛紛詫異不已,對楊戈此舉不以爲然。
嘿嘿,你們哪裡能明白這黑油的重要性。等到東西做出來了,再看你們的表情有多好玩吧。楊戈對衆人的猜疑也不多做解釋,只是鎮定自若的將大小事情安排妥當後,讓胡刀親自挑選出十名驍果,陪伴他一同上路。
臨行之際,楊戈叮囑李靖與長孫無忌,這趟差事絕對不要告知木蘭公主,若是她問起來,就說外出公幹即可。他們二人雖然不知道楊戈爲何要瞞着木蘭,不過也能看得出來,楊戈對那黑油甚是關切,而黑油恰恰是木蘭攜帶而來。不問可知,楊戈是不想讓木蘭探聽清楚這黑油的真實用途。
次日凌晨,與蕭炎以及衆將告別後,楊戈身騎小火龍,帶着胡刀謝映登等驍果,快馬如飛,往東海郡飛馳而去。一路無話,等趕到東海郡治府朐山縣時,已是半夜時分。
一行人馬就近在謝家的一處莊園落腳,好生歇息了一晚。次日天剛放亮,就聽見莊外有喧譁的聲音。不一會功夫,謝映登跑了過來,滿臉都是笑意。
“將軍,我叔父親自過來了,隨行而來的還有王三爺。”
楊戈猛的一愣,隨即醒悟過來。不用問,這必定是謝映登安排好的,早就找人通報了城中的謝家以及王三爺。王三爺也還罷了,畢竟兩人就是老相識了,這地主之誼還是要的。不過這位修煉得道的謝弘能親自過來拜訪,倒是讓楊戈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了。
連忙迎了出去,到了外面,一眼就看到了王三爺那滄桑的面龐,在他身後還站着一名女子,花容月貌,卻是久違的王家大小姐王若曦,沒想到這小丫頭也跑來了。不過兩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似乎有些心事。
很快他的眼神被另外一箇中年道士吸引了過去。那人身披青色道袍,雙目如電,炯炯有神,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卻給人一種不可仰視的感覺。
見到楊戈的眼神瞅了過來,那道士打個稽首,淡淡的道:“楊將軍,貧道謝弘。聽映登說,這次你專程來找我,卻不知是何事情?”
楊戈笑着衝王家父女點點頭,對道士說道:“道長,實不相瞞,這次我來尋你,是因爲一樣東西,還請您過目。”
說話間,一名驍果已經將那一小桶黑油提了出來,放置在桌上。道士謝弘鼻子甚靈,已是聞到了一絲異味,不禁眼前一亮,走到了黑油桶邊上,打開一看,頓時心中明白。
楊戈仔細看他臉上表情,見他露出喜色,不禁笑着道:“道長,這東西,我也是偶然得到,不知道長是否也有興趣呢?”
謝弘淡淡一笑,指着那桶黑油道:“楊將軍,這桶黑油,敢問是從何處得來?”
楊戈衝着謝映登點點頭,後者連忙走到謝弘身邊,笑呵呵的道:“叔父,這事情說來話長,你們還是找個地方慢慢細說不遲。”
謝弘看看王三爺父女,頓時心中明白,這等機密之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當下打個哈哈,跟着謝映登走到了裡間。
楊戈歉意的對王三爺一抱拳,道:“王三爺,多日不見,你這身體可是越見年輕了。”
“哈哈,多日不見,你這翩翩公子哥搖身一變,卻成了名動天下的將軍。我還沒向將軍賀喜呢,呵呵,恭喜恭喜”
楊戈笑嘻嘻的道:“王三爺真會說笑,前些日子胡刀從你手下弄走了不少好手,應該由我來謝過三爺纔對。那些老兵對三爺的恩德也很是感激的,在此我也代他們向三爺說聲謝謝。”
兩人寒暄片刻後,楊戈起身告辭,走進了裡間。隨即謝映登走了出來,與胡刀兩人陪着王三爺,閒聊一些奇聞趣事,尤其是塞外發生的事情,謝映登與王家父女聽得津津有味,對驍果軍在塞外的經歷大爲羨慕。
謝弘此時手上正拿着一柄湯勺,舀起了一勺黑油仔細查看。看到楊戈進來,笑着道:“楊將軍,冒昧的問一句,這黑油可是露天生成?”
楊戈挑起大拇指,讚歎道:“道長果然厲害,這都能看得出來。在下心中有個難題,不知道長可有興趣幫我解惑?”
謝弘眯縫着眼睛看看楊戈,等着他說話。
“道長,聽映登說起,你將這黑油當做照明的蠟燭使用,想必也知道這黑油是可燃的。但不知道長可聽說過,如何能利用這黑油**出火焰?”
謝弘吃了一驚,一雙眸子驚疑不定的盯着楊戈,半晌後才說道:“這,這乃是神仙道法,我等凡夫俗子如何做得出來?”
楊戈哈哈笑道:“聽聞道長在終南山修煉,與神仙也差不了太多,又何必自謙凡夫俗子,這等器物,也算不了什麼,與你們的煉丹術相比,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謝弘面帶得意,他出家當了道士,乃是秉承東晉葛洪的道法,於這煉丹上面頗有些研究。此時聽楊戈說起,似乎對煉丹也有些瞭解,微笑道:“這煉丹術與噴火術,都是道家法術,豈是輕易能修煉成的。楊將軍似乎也有些瞭解,不知師承何人?”
楊戈想到那位教授自己清心訣的瘋道人,臉上浮現出笑容,道:“在下曾經有緣遇到羅浮山青霞道長,也算是記名弟子吧。”
什麼?謝弘的眼珠子頓時瞪得溜圓,指着楊戈驚訝道:“你認識青霞道長?此話當真?”
楊戈也被他弄得有些愣住,大惑不解的道:“沒錯,青霞道長還傳了我一套口訣,怎麼,莫非道長也與他相熟麼?”
謝弘瞪着楊戈,一臉的惋惜,好半天才說道:“此等仙緣,你,你竟然只得了一套口訣?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楊戈更是不解,後來才知道謝弘爲何如此反應。原來那位青霞道長,在道教之中聲名赫赫,乃是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江湖上傳言,青霞道長身上有本天書,名曰造化道德心經。前一段時間,佛道相爭,就是爲了這本經書。
謝弘也是依稀得到些消息,據說佛門幾位高僧出手,都未能佔得便宜,最後讓青霞道長脫困而出,不知所蹤。卻沒想到的是,眼前的這位年輕將軍,居然還曾親眼見過那位神秘的青霞道長。
不過他卻沒想到,佛道相爭的當晚,楊戈竟然是現場目睹了一切。這些事情,楊戈自然不會說出來,只是淡淡的幾句話,就將謝弘的注意力轉移開去。
既然知道楊戈與青霞道長有關,謝弘不禁隱隱生出了一些敬意,對楊戈所提到的火焰**器也有了一些興趣。楊戈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了謝弘,笑呵呵的道:“道長,這份圖紙,你不妨參詳一下,說不定會有些幫助。”
謝弘接過圖紙看了兩眼,上面勾勾畫畫,若是現代人看到了,肯定會心一笑,這不就是小孩子玩的水槍麼?不過在這圖紙上,這水槍的形狀頗有些怪異,下面多了一個容器與水槍相連。同時在前面出口端上又加了一些設置。
這自然就是楊戈憑記憶所畫出的猛火油櫃的原型了,不過具體如何點火等機關設施,對楊戈而言就有些困難了。但是落在謝弘眼中,卻是怦然心動。
這時代的道士,都是博學多才的大家。謝弘又師承葛洪一脈,自然對這煉丹方面有獨到之處,自然也可以算作一個古代化學家了。葛洪所著最爲有名的丹書是《抱朴子.內篇》,其中就具體地描寫了煉製金銀丹藥等多方面有關化學的知識,也介紹了許多物質性質和物質變化。例如“丹砂燒之成水銀,積變又還成丹砂”,即指加熱紅色硫化汞(丹砂),分解出汞,而汞加硫黃又能生成黑色硫化汞,再變爲紅色硫化汞。描述了化學反應的可逆性。又如“以曾青塗鐵,鐵赤色如銅”,就描述了鐵置換出銅的反應,等等。
同時謝弘對這機關學也頗有些研究,一看便知這圖紙上所畫東西的大概意思。稍有幾處地方不怎麼明白,經過楊戈介紹後也基本瞭解的差不多了。
謝弘仔細看過圖紙後,這份修道的心也有些不定。若是真能研製成,這種能噴火的器物,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謝弘出身世家,自然明白若是將這種噴火器用在軍事上,其功效可謂是駭人聽聞。
看他拿着圖紙低頭不語,楊戈也是有些心虛,不知對方是否真有這研製的本事:“道長,你意下如何?這噴火器可否有希望研製成功?”
謝弘嘆了口氣道:“楊將軍,你這圖紙已經很清楚了。貧道不才,想來也是有些把握。不過,這噴火器威力非小,恐怕有違天和啊。”
楊戈一聽有門,連忙開解道:“道長此言差矣。這東西是好還是壞,關鍵還是要看誰來掌握它。道長試想想看,若是我大隋城牆上多了這等利器,自然無懼胡人的燒殺搶掠,這怎麼能是有違天和呢,到時候滿城百姓頂禮膜拜還來不及呢。”
楊戈又說了幾句,這幾套道理講下來,謝弘也有些意動。沉思片刻後毅然道:“也罷,該來的遲早也會來到。希望這噴火器能幫我大隋百姓護衛好家園,那也算是了了我的一番心願了。明日我便跟你們同去北海郡。”
楊戈大喜過望,躬身施禮道:“能得到道長的大力支持,相信這噴火器很快就能問世了。”
兩人商議已定,謝弘說自己還有些事情需要料理一番,還需要進城一趟,等明天再一同出發。
楊戈面帶喜色的將謝弘禮送出莊園,吩咐謝映登代他相送,隨後回到了客廳,正好聽到王三爺說起船隊之事。
“將軍,這身彌島的事情,可越來越有些複雜了。想當日楊將軍還在島上時,島上的人還萬衆一心信誓旦旦要對高句麗如何如何。而如今,可大不如從前了。這幾次我家船隊送上給養,覺得島上的軍心似乎有些渙散了。王周兩位將軍各有統屬,只顧着爭權奪利,當日的抱負恐怕已經消失殆盡了。”
楊戈不禁愣住,沒想到從王三爺口中聽到了這等消息。
“三爺,此話從何說起?前一段時間,我聽人說,不是狠狠的痛打高句麗人了麼?莫非其中有假?”
王三爺冷笑一聲,道:“那已是老黃曆了,自從那次過後,聽說再沒出過兵。倒是王周兩位將軍,似乎對這海上貿易起了興趣,好多次都能看到有從倭國百濟新羅等處回來的船隻,上面滿載貨物,恐怕這島上的諸位將軍,早就賺了盆滿鉢滿,不亦樂乎了。”
楊戈心中有些好笑,他可是從王三爺的話裡行間依稀聞到了一絲酸味。看來王謝兩人開始重視海貿了,這倒是件好事。難怪王三爺有些不樂意,看來是削薄了他的利潤,這心情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這時候旁邊坐着的王家大小姐王若曦突然開口道:“楊將軍,聽說聖上又要準備和高句麗人打仗了,你也要去麼?”
楊戈點了點頭,又對王三爺道:“三爺,這次我過來,就是想打聽一下這船廠的事情。不知三爺能否爲我解釋一二?”
王三爺不由得愣住,驚詫道:“這船廠,大多數都在江南沿海區域。不過昔日先皇曾經頒佈詔書:其江南諸州,?人間有船長三丈已上,?悉括入官。這民間的船廠,大多數只能營造小船罷了,恐怕並非將軍所需要的。不過,關於這船廠,將軍莫非是有什麼打算麼?”
楊戈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答,顧左右而言他:“想必三爺也聽說了,我北海郡下營港已經大致建成,用不了多久,想必也將成爲一處繁華的所在。這萊州灣一帶,地處渤海腹心。不知三爺對這下營港怎麼看?”
王三爺也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他話裡的意思,沉思了片刻後,點頭道:“那地方,早年我也曾去過,的確是個不錯的所在。不過我王家船隊,向來以遠航外海爲主,這渤海一帶倒是少有涉及。不過話說回來,這地方風平浪靜,又身處渤海腹心,倒是個造船的好地方。方纔將軍不是也問起這造船的事情麼,莫不是將軍想在這裡營造船廠?”
楊戈見王三爺又將話題扯了回來,心裡明白這人恐怕是心動了。遂故作爲難道:“三爺,不瞞你說,我剛開始還真有心思,但方纔聽你這麼一說,又覺得這未必能成啊。這造船可是個技術活,沒有一定的技術能手,根本是無法動工的。至於這官辦民辦的說法,倒是好說。”
王三爺眼神頓時閃閃發亮,比起這海貿來說,造船也是利潤豐厚的行當。王家是江南世家,家族中自然有這方面的生意。不過王三爺這一支卻並非嫡傳,早年也曾動過這船廠的主意,無奈勢單力孤,又受到王氏族長的打壓,這才息了這念頭,轉過頭經營這風險頗大的海貿生意,歷經多年方纔有所成就。
但心頭的這根刺卻是始終沒有忘記,去年帶回的紅色珊瑚樹又被族長強行索要走,甚至連那一百多老兵也不放過,硬是從他手中分去了一半。這些事情讓他更是心生恨意,但礙着對方勢大,也有苦說不出。
但前段時間胡刀的突然來訪,卻給了他一些希望。楊戈的崛起,讓王三爺也多了些想法,更是不顧族長的惱怒,幫着胡刀將那些百戰老兵索要了回來,很是出了口惡氣。但也得罪了王氏族長,這幾天更是因爲族內的這些事情而煩惱。突然聽到楊戈親自過來,頓時再也坐不住了,一大早的來到謝家莊園,就是想從楊戈這裡討個主意。
沒想到的是,楊戈還真給他提供了一條思路。到下營港造船這念頭一旦萌發,竟是不可遏止的打動了他,甚至都有一種衝動,想要即刻啓程前往下營港。
相比較他的思緒紛雜,王若曦顯得要冷靜得多,稍微鎮定片刻後,對楊戈道:“楊將軍,這下營港雖然不錯,但你若是帶着驍果軍離開的話,這地方要是出了問題,那又該怎麼辦呢?”
楊戈還沒說話,旁邊的胡刀脫口道:“王姑娘放心,我驍果軍是不會放棄北海郡的。”
哦,王三爺父女兩個同時對視一眼,將目光投到了楊戈身上,異口同聲道:“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