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呃……”
掌燈時分。
髮絲凌亂的白衣女子揉着額頭清醒了過來。
頭很疼。
那是昨天被爹從踏雲閣拍下來時,腦袋磕碎了一塊青磚砸的。
身子很疼。
那是昨天要下山喝酒被爹打的。
渾身不舒服……
這是沒酒喝癢的。
呆呆的坐起來,她頗有些狂放的撓了撓頭髮,頭皮發出了“颯颯颯”的聲音。
接着雙手一籠,把遮擋在眼前的頭髮捋開後,女子的容貌露了出來。
首先,她很美。
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但不是那種千嬌百媚或者是冷豔無雙的那種美。
她美的不像是一個女人。
也不能這麼說。
如果李臻能看到她,估計會給一個“美的很中性”的結論。
容貌之中英氣夾雜着嫵媚,嫵媚中卻又有一份不屬於女子的灑脫。
很奇怪的味道。
男人看了也會喜歡,女人看了還會喜歡。
通殺。
可就這麼一個男女通殺的美人,此時此刻卻很沒形象的撓了撓脖子。
左右看了看……
看到自己這整潔的屋子後,忽然一愣……
接着,白影一閃,她來到了桌前就抱起了一個罈子。
粗魯的撕開泥封,抱着罈子揚天張嘴。
“咕嘟咕嘟咕嘟……”
絕對不輸於男人的豪放飲酒模樣出來後,古怪的是傾瀉的酒水卻一滴未灑,均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着鑽進了最裡面。
“咕嘟咕嘟咕嘟……”
她似乎渴極了,一罈子酒就這麼一口氣飲的是乾乾淨淨。
當最後一滴酒水喝進了嘴裡後,她舌頭一舔,抹了一把不知爲何顯得愈發紅潤的嘴脣。
然後……
“嗝~~~~”
行吧,這是個純爺們。
也是人們口中有書聖之姿的孫大家、靜禪先生。
孫靜禪。
事實證明,再漂亮的女人也是會打呼嚕放屁磨牙的。
逃不了。
而解決完了口渴之意,孫靜禪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能如此貼心的,便只有紅纓了。
“紅纓~紅纓~~”
她喊了兩聲,接着目光忽然一凝。
第二壇酒的邊上,鎮紙之下,一張寫滿了娟秀小字的紙箋映入眼簾。
這是……
她拿開了鎮紙,手撐着桌子眯起了眼睛。
“西風吹老洞庭波……哦?”
當她喃喃讀出來時,頓時整個人精神一震。
一字一句,一句一字……
當讀完這首詩時,她的眼睛已經完全的亮了起來:
“何人所寫?何人所寫!?妙啊,妙啊!身臨其境!簡直是身臨其境!哈哈哈哈……”
她狂笑了起來,接着高聲又喊了一句:
“紅纓!快!來磨墨!快!!”
喊完,她的手竟然有些微微發抖,接着繼續往下讀……
“君不見……”
越讀,手抖的越厲害。
越讀,眼神越明亮!
但馬上眼底就生出了一抹疑惑。
這些詩文也好,箴言也罷……怎麼……那麼多半句的?
就比如那兩句。
直覺告訴她,這上面寫的原話應該是: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生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如此好句,如此佳句!
譜寫抒發之人若有如此文才,斷然不會只寫下這兩句就完事的。
剩下的呢?
其他的呢?
她眼裡全是疑惑,更有種……
不知名的惱怒。
紅纓怎麼不寫完!?
而正在想着的時候,槅門被推開了。
手裡端着一盆溫水的紅纓走了進來:
“小姐,來洗漱罷。”
“這是誰的!?你見過此人!?這人在哪?!”
無視了那盆溫水,孫靜禪頗有些激動的抓住了紅纓的胳膊,滿眼的欣賞:
“這人現在何處?!”
看到孫靜禪那激動的模樣,紅纓柔聲說道:
“就在城中。此人名爲“守初”,乃且末城一位道長。這次回來時……“
她快速的解釋了一番與李臻的相遇後,孫靜禪的眼睛已經在放光了:
“那他現在在哪?!我們走!”
“小姐。”
見自家小姐沒頭沒腦的就往外衝,紅纓趕緊攔住了她,說道:
“我也不知呀。再說……就算知道了,會不會見小姐也未可知呢。”
“嗯?”
孫靜禪愣了愣,忽然眉頭皺了起來:
“老二……得罪他了?”
“……”
紅纓並未感嘆小姐的聰慧。
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了。
無聲點頭,接着開口說道:
“當晚,我們遇到了一夥刺客……”
把那天晚上的前因後果仔細複述了一遍後,孫靜禪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團。
片刻後,她搖頭一嘆:
“唉,老二可真是……“
而就在這時,紅纓耳朵一動,說道:
“有人敲門,我去瞧瞧。”
“嗯。”
孫靜禪無所謂的揮了揮手,走到了書桌前坐了下來。
看着紙上的詩文,她也不等紅纓了,自己動手磨墨,接着宣紙一展,便打算謄抄下來。
紅纓的字在她看來……有些不入流。
……
門扉開啓。
當看到門口的倆人時,紅纓眉頭皺了起來。
一個應該是山中護衛,而另一個則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雖然穿的不差,可一看便知並非飛馬宗之人,身上還有股駁雜的脂粉味道。
“何事?”
她本就是個冷豔美人,此時眉頭一皺,護衛只覺得空氣都冷了幾分,就更不用提黃鸝了。
她只覺得這個紅衣姐姐好可怕……
讓她不自覺的就想打哆嗦。
可一想到姐姐的吩咐,她還是咬着牙,從懷中掏出了那根金釵,以及那捲卷軸:
“我……我家夏荷姐姐……偶得……好字,請姐姐代……代爲轉給孫大家品鑑。”
“夏荷?”
紅纓眼底閃過一絲冷淡,搖頭:
“不認識。”
說完就要關門。
可黃鸝哪裡肯讓,在護衛疏忽之下,竟然上前了兩步,那身子靠住了門扉:
“姐姐,朱釵給你,求求你給孫大家看看吧!道長的字真的很好……”
“……?”
紅纓推門的動作一頓。
一個小姑娘,其實擋不住她。
只是爲了不想無故傷人,紅纓纔沒用力。
原本還有些惱怒這風名放蕩的青樓花魁調教出來的丫鬟沒規矩,可聽到了“道長”這倆字時,沒來由的,紅纓腦子裡出現了一個人影。
“……”
低頭俯瞰着眼淚都在眼圈裡,可還死死抵住門的小丫鬟。
又看了看黃鸝手裡的卷軸。
她問了一句:
“你說的道長……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