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也在笑。
但卻並不狂放,而是打算跟着大夥一起笑旳差不多後繼續往下說。
而就在歡笑的功夫,他感受着體內翻滾的熱流,眼裡是一種異樣的感慨。
好傢伙。
打有曲藝行當開始。
莫說評書這種天然就不適合大型商演的手藝了。
就是後世的相聲,最大型的一場商演,也沒聽說過超過三萬人的吧?
可是現在呢……
雖然沒收票錢,可是,眼前這接近六萬的人頭可是實打實的。
六萬人,聽一個說書先生在現場說書……
這場面別說其他說書先生敢不敢想了,就連李臻自己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把事情做到現在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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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得虧這個年代沒什麼半導體一說。
要有半導體,自己再弄個什麼電臺,全國各地安插。
那甭提了。
書,是上午說的。
天下第一,是下午當的。
可太舒服了。
自己這……
高低也算名垂青史了吧?
想到這,李臻的心裡便不免生出了一股成就感。
但也有些遺憾。
遺憾在哪呢?
說穿了,他終究做事沒法做的太過於自私。
可能是天性使然,又可能是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那不知怎麼就冒出來的責任感作祟。
伴隨着春日的到來,河道的浮冰幾乎已經瞧不見了。
或許黃河那邊還會有,但對於洛水分支的伊水而言,它可比不得黃河河道。
所以,沒了碎冰,爲了加快進度,鄭田豐等人便讓民夫們把工作量給提上去了。
以前, 一天可能最多也就幹個五六個小時。
可是現如今的時間安排, 按照後世的說法,那就是早上七點起來,晚上五點收工。
這個時代可沒什麼8小時工作制或者加班不加班這一說。
皇命爲天。
皇上發話了,那你就得幹。
所以, 在這極大被壓縮的時間裡, 李臻就算想說,也不忍心耽誤那些下河撈泥, 辛苦了一整天的民夫們休息的時間。
第一天, 他說《醜娘娘》的時候,被那滾滾熱流“衝昏了頭腦”, 不帶歇氣兒的整整說了一個多時辰。
可是,他卻發現, 在半個時辰的時間一過後, 首先就是觀衆的思維有些散漫了。
精神頭不如之前足。
其次呢……或許是因爲精神得到了放鬆。
有些民夫乾脆就倚靠着同伴, 在這長篇單口相聲的清澈之音中,直接就睡着了。
所以, 在考慮了一晚後, 他把每日的說書時間, 還是定在了一天一場。
一場說半個時辰上面。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大家的精神可以在這半個時辰的歡笑故事中,得到充足的放鬆。聽完後保管睡得香、睡的舒服, 睡的踏實。
而壞處就是……經驗值的獲取,直接減少了一半。
不過, 人生不就是如此麼?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已經得到了六萬人的經驗,若還不知足……那真的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而按照道理來講,李臻現在的護法裡面,燕大俠和楊老七還是“白板”呢。
於情於理, 他同着這六萬人的面說的書, 該從《絕代雙驕》或者《楊家將》裡選擇纔是,怎麼會選到了風牛馬不相及的《醜娘娘》身上了?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絕代雙驕也好, 楊家將也罷。
都太苦了。
這個苦不是說書中的人物,也不是說書中的基調。
而是在李臻看來……明明大傢伙勞作一天,已經很累了。這時候需要的不是什麼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或者是聽起來就滿篇“忠君愛國”的諷刺之語。
大家需要的是放鬆。
放輕鬆。
他說書能提升實力不假。
楊老七和燕大俠到了金色傳說, 也只會更強力不錯。
但歸根結底。
說書人被稱爲先生。
不敢說高臺教化, 但至少勸人向善。
說白了。
先生,要有先生的骨氣!
文人,要有文人的風骨!
趁人之危,君子所不取也。
所以, 他不想說那苦大仇深的書。而是想換一些口味輕鬆的書。
沒法升級就沒法升級吧。
但護法沒升級,咱老李好歹也是修煉《和光同塵》的人了。
《時光暫停》系列這麼多年一直叫好又叫座……怎麼着也比無慘系列好多了吧?
人多,不一定好看。
有故事情節的纔是精品!
要是還帶個中文字幕……
哎呀~~~
總之,當着這麼多人,雖然沒讓燕大俠和楊老七加入金光大部隊。
但李臻卻不後悔。
因爲,此時此刻的觀衆臉上洋溢的笑容,已經讓說書先生的心底感覺到無比滿足了。
這是光宗耀祖,卻自持風骨無愧天地的坦然心胸。
只是……
一想到了在陸渾河段修整完成後,他就要離開……
這又挖了一個坑……
心裡就有些不落忍。
《醜娘娘》這種短篇其實再有個七八天就能說完了。攏共也就說十六七個小時就OK。
但偏偏……
時不待我。
每每想到這,心中不免一嘆。
時也命也運也。
便如此罷。
說書人挖坑這種事,不寒磣。
想到這,待到笑聲漸熄,李臻點點頭。
咱們繼續開書。
而在他沒看到的官道之上,一架馬車悄然趁着夜色而來,已經在路邊停了片刻。
無人趕車,可那車馬似乎識路一般,來到了此處官道後,在距離六萬人聚集的河岸邊還有好遠一段距離時,忽然停了下來。
此處,天空之中隱隱有人聲漫語。
可因爲距離太遠,尋常人並不能聽的真切。
只能聽的個囫圇。
但對於車中剛打算下車的狐裘大人來講,那半空中的清澈之聲卻聽的異常仔細。
而也正是這個聲音,讓原本打算下車的她停住了念頭。
此處,在往前走百步。
便會踏入到玄素寧的感應之中。
與天地融爲一體的道韻莫說凡夫俗子了,哪怕連修煉者可能都很難感應到。但在她的眼中卻如若實質。
看到,聽到, 她便沒了直接出現的念頭。
興許是好久沒聽到那道人說書了吧。
趕路的這兩三日內,因無聊而睏乏,又因無眠而導致睏乏變爲了焦躁。
此刻的狐裘大人狀態其實並不好。
但不知爲何, 再聽到了這道人的聲音後, 卻莫名其妙的從心底流露出了一股寧靜。
此刻, 四處無人。
只有空中清澈低語。
她靠在馬車裡那被佈置的極爲舒適的軟塌中,就聽得半空中的聲音說道:
“薛坤說:對!……可是娘啊,您看看我這張臉!”
接着,便是一股沖天的笑聲無比清晰的從數萬人口中向着四面八方傳去。
傳的河水鼎沸。
傳的山石嗡鳴。
車內。
女子露出了些許好奇的神色。
薛坤是誰?
多日不見,這道人……又說了個什麼新書麼?
靠在榻上,她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想要聽的更清楚一些。
可是在閉眼之後,就這麼聆聽着那時不時傳來鼎沸笑聲的寂靜之夜中,卻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些沉。
一開始是乏。
後來越來越沉。
最終,在神志似乎都變得不清醒的假寐環境中,那道人的聲音在腦海裡似乎也開始一點點的被拉長了。
而就在這“慢速”的時光中,她逐漸聽懂了這個故事。
似乎,是在講春秋時期齊國齊……宣王的……王后……叫……做……鍾……離……
“呼……”
安靜的車廂中。
平穩的呼吸卷着微弱的氣流在四壁流淌。
靠在軟塌上的女子最終還是沒想起來齊宣王的王后叫什麼。
因爲她……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