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久,李臻重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源自一種危機預警,還是說本能反應。總之,在他看到那個中年道人的瞬間,心頭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警兆盤旋不散。
遠離他。
離他遠遠的。
可問題是……
怎麼遠離?
玄奘還在這,他能丟下這和尚自己一個人跑?
坐在玄奘靜坐的那間屋子廊下,他眉頭緩緩皺了起來。
實話實說,李淳風沒在他眼裡。
雖然這孩子看起來有點中二病一樣,但歸根結底,從一些細節就能看出來,其本性不算壞。
怎麼說呢……就像是爭奪誰是爸爸媽媽最喜歡的那個孩子一般。
各種小孩子心氣兒。
問題是……那中年道人也不是咱老李的爹媽啊。
而且,只是光看到對方,李臻就覺着自己彷彿面對着某種……天敵。
不是玄奘那種和自己帥到伯仲之間的惺惺相惜。而是純粹的一種敵意盪漾心頭,根本不加掩飾那種。
警惕、慎重、甚至隱隱有一種厭惡感……
第一次還沒這種感覺,可這次就忽然有了。
沒頭沒尾,摸不清頭緒。
甚至,連他都不願意承認,他心頭還有一種莫名的驚懼。
不是單純的懼怕。
而是一種特別特別模糊的不祥預感。
就很煩。
“颯颯颯颯~”
苦惱的撓了撓頭皮,感受着屋內的僧人那有些微弱卻異常穩定的氣機。
“唉……”
一聲長嘆後,李臻也沒了去找老孫頭的興致,就這麼在臺階上盤膝而坐,提玄奘護起了法。
恍惚之間,天,暗了下來。
一陣腳步聲讓李臻從靜思中清醒。
擡頭一看,後面跟着兩個僕役的小崔女俠正對着他笑:
“道長,餓了吧?吃飯啦。”
說着,一指院內的石桌:
“把飯食放到那吧。”
“是。”
倆僕役恭敬應聲。
把兩托盤,四個菜擺放好後,快步退了出去。
小崔女俠不覺得有什麼,招呼着李臻落座。
“道長,快吃吧,今天干了一下午的活,在下要餓死啦~”
“……嗯。”
李臻起身,坐到了她對面。
看得出來,小崔女俠下午應該出了不少汗,有些暗淡的燈籠下,她的肌膚呈現一種微紅的質感。
一看就是曬的。
這姑娘也是個實誠人,大是大非不含糊,就是細節處總覺得處處透露着一股子傻氣。
但李臻也不戳破,而是問道:
“陣法都佈置完了?”
“嗯!”
正端着碗扒一碗穀物飯的小崔女俠點點頭:
“日落時,一共三百六十根木樁都釘進去了。孫道長的手段真的好神奇,落下了木樁後,我們就感覺……那邊的火氣更盛了,但卻沒了那種炙烤的刺痛感。就燃燒的很舒服,飛御使……大人們有幾個修火炁的,乾脆就在旁邊修煉起來了。
而且剛纔回來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一下那些傷員,好多人已經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了。一些傷勢重的也在孫道長的丹藥下穩定了傷勢,已經可以被運回城裡。如果不出意外話,明日這城中就會開禁,大家就可以自由活動啦。“
瞭解情況,李臻又想了想,旁敲側擊一般問道:
“這麼說,情況都挺好的?沒什麼意外發生?”
“沒呀。”
小崔女俠聳聳肩:
“在下離開前,孫道長還在煉丹。那邊也專門有人護衛着,城裡城外也都挺消停的……怎麼啦?”
“……沒事。吃飯吧。”
“嗯。”
倆人開始吃飯。
一頓飯的功夫後,小崔女俠便起身告辭。
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李臻也沒問去哪。
其實不用猜都知道她要去哪,問了反倒顯着有些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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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留步,在下告辭。”
門口,小崔女俠執禮而別。
“我送居士,這夜深了……”
“哎呀不用不用,道長莫要客氣,大師還在屋中,道長看好大師就行啦,在下明日再來。告辭啦~”
“這……崔居士慢走。”
見狀,李臻笑着擺擺手,目送着這姑娘踩着輕鬆的步子消失在了街道之中。
罷了,人家不願意暴露自己,那就不強求了。
……
崔采薇確實挺輕鬆的。
因爲她覺得很開心。
她生在崔家這座龐然大物之中,雖然裡面談不上兄恭弟敬,幾房子嗣都在爭權奪勢,但大家也都明白什麼叫做血親。爭鬥,鬥在智計,鬥在權謀,卻沒有什麼屠戮手足之舉。
而從小到大,不敢說是個哥哥都寵着她,是個姐姐都護着她。
可作爲小孩子,她總是得到些優待的。
直到那一紙忽如其來的婚約。
她不願意嫁人,於是就想到了一個餿主意。
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落入江湖,剛好也能滿足自己那個從小就有的俠女夢。
期間的幾經輾轉,她自問自己學到了不少東西。見識到了許多江湖上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更不願意守着所謂的夫君,一輩子困在一座府邸之中。
而因爲一場莫名其妙的襲殺,她被守初道長與玄奘法師所救。
從這二位的身上,小崔女俠看到了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高人”風範。
不拘泥於江湖,不着眼於朝堂。
不畏權勢,心有慈悲。
人伴賢良品自高。小崔女俠覺着,跟着這兩位高人,一定能學到許多東西。
果不其然,她見識到了和光同塵,也見識到了羅漢金身。
以前,她只知曉,和光同塵乃是玄均觀的一門不傳之秘,修成之後可證不朽。也只知曉羅漢金身爲菩提禪院藏經閣秘傳之術,修習者百年難遇,能得此金身之人,得佛子稱號,諸僧人引以爲師。
她只知道很厲害,卻沒見過。
而見過之後,不僅明白了這兩門秘術的具體作用,更是從施術者的身上,看到了一種……在自己家、外面都看不見的美好品質。
這纔對啊。
這世間總是有高人的。
哪怕是女兒身,可她心裡也有好男兒志在四方的夢想。
而當她真正的摻和到了這種以大慈悲之心,濟世救人的事情之中時,小崔女俠忽然好慶幸……
好慶幸自己出生在崔家。
因爲,崔家,很強大。而這種方方面面的強大力量,可以讓她像守初道長與玄奘法師、孫道長一樣,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
所以,今天這些事情,小崔女俠壓根就沒覺得礦脈損失或者幹嘛的。
她只是好開心。
替那些被守初道長以通天徹底的大慈悲救出來的礦工們開心。
開心,心情就好。
心情好,走路就輕快。
更何況……哥哥姐姐也沒監視自己的意思,似乎篤定自己不會逃跑一般。
沒了拘束,她覺着自己就像是一個來看望兄弟姐妹後,隨時還可以離去的飛鳥。
自由自在。
一時間,心情愈發輕鬆了。
今晚回去得好好休息,明日早些來找道長,道長肯定還有更多的慈悲事要做,明天得早早的來幫忙。
正想着,忽然,她腳步一頓。
錯覺嗎?
她下意識的回下頭。
剛纔……爲什麼感覺後背有些涼?
有些愣神,但馬上她就覺着自己多想了。
這裡是於栝。
我們崔家的地盤!
誰敢亂來?
在心裡自嘲了一番自己多想後,剛剛把頭扭過來,忽然……
她看到自己眼前的路面……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涌入心頭。
“!”
瞬間,剛纔那股自信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本能的摸向了腰間。
“嗖!”
那條被她紮在腰間的束帶竟然是一條金屬鞭索,一抓一抽,藉助那股源自心頭的預警,鞭梢發出了凌厲的頗風之聲,朝前甩了過去!
接着,小崔女俠手腕一擰,也不知這鞭鎖是什麼結構,原本像是一條軟趴趴的金屬蛇,可隨着擰動,卻在半空中變得堅硬無比!行進的路線上面還有着一絲絲凌厲的瑞白之色閃爍。
第一鞭!
打神!
信心滿滿的一鞭,反手還擊的一鞭!
順從着心頭那抹警兆,朝前揮去!
可下一刻,奇怪的事情忽然發生了。
鞭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似乎撞到了什麼無形之物,陡然彎曲,回彈。
而回彈處的空氣同樣一陣波瀾,有一個模糊的輪廓若隱若現!
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傳來。
要知道,它連剛纔抽空氣都還有嗚咽之聲呢。
此刻卻一片寂靜。
有某種東西吞噬掉了一切聲音,一切聲型!
而那瑞白的光芒也在飛速消散。
小崔女俠只覺得自己抽打在了某個東西上,露出的那個人影還來不及觀察,可馬上心頭那股危機本能讓她抽回鞭子,如劍如刀一般橫欄在自己面前。
接着……
“……”
無聲無息間,她再次倒飛而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是他!
是他!!!!
是那日那個……
是在孟津渡口的那個人!!
那個殺手!!
“咳……”
一口鮮血,隨着落地後的衝擊力涌出。
口不能言救命。
滿口鮮血讓她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愈發困難!
可偏偏襲擊者是誰,長什麼樣,甚至在什麼方位她都看不清楚。
這裡距離李臻那約有三百步左右的距離,距離巡邏的主路更有着四五百步之遠。
叫天無門,叫地不入!
我……
我要死了嗎?
忽然間,她有些後悔爲什麼不讓道長送送自己……
而當她再次察覺到那股巨大的危機臨近,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眼底已經出現了一抹絕望。
我……
我不想死……
誰來……救救我!
下一刻! шшш ▪тт κan ▪co
彷彿感受到了她心中的念頭,空氣之中忽然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何方宵小!弟子恭請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座下護法神將雷鼓力士!”
“雷鳴!!”
轟隆!!!
巨大的響動,帶着那撲向小崔女俠近前的一股好似八卦圖一般的黑水,響徹在夜晚的城池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