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李明和房玄齡同時聽見,走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連帶着房間裡的木地板都傳來微微的震動。
緊接着,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筋肉緊實、搭着一件短衫的少年,便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哈呀~長安的七月真是熱,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這位活像普通腳伕的陽光少年,大大咧咧地走進全國行政機構的中樞,拎起茶壺就往喉嚨裡灌水。
“不用客氣……”李明嘴角抽搐着說。
那少年還真就不客氣了,大大咧咧地盤腿坐下,啪啪拍着李明桌上的文件,粗着喉嚨道:
“孃的,要不是爲了明哥你,我屁股也不至於被弄得那麼疼。”
李明肅然起敬。
房玄齡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陌生少年總是讓他有一種詭異的不協調感。
而那自來熟的少年,其實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粗枝大葉。
他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很快覺察到兩位主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你倆沒認出我,對吧?”少年擰起了眉毛。
“沒有沒有,哪裡的話。”李明和房玄齡異口同聲。
那少年大咧咧地揮揮手:
“得了吧,你們倆啥尿性我不知道?”
說着,他低下頭,把臉湊近了迷茫的二人,掀開劉海的頭髮:
“看仔細了,是我。
“長孫延。”
“啊?!”
李明下意識地叫了出來,幾乎把眼睛瞪出來,仔仔細細地端詳着這位遼東首席常務秘書兼居委會主任、長孫家的好大孫。
嗯,經本人一提醒,確實能看出來一點過去那個文弱書生的痕跡。
大概就是,都有一個鼻子兩隻眼吧。
好傢伙,真是男大十八變。
就算在李明剛離開遼東以後,長孫延無縫進入青春期。
這變化也太大了一點。
不但身高誇誇往上竄,嗓音變得雄渾有力,連氣質也自然而然地充滿了自信。
集帥們,原來當官兒真的是男人最好的醫美。
這才半年沒見,連李明這‘看着他長大’的孩子王,都已經認不出他了!
奶奶的,爲什麼過了一年,寡人只是從一個糯米糰子變成了一個長點兒的糯米糰子……
“你是……長孫延?!”
連老成持重的老房同志,都不禁驚訝得目瞪口呆。
他總算知道,這詭異的不協調感是從何而來了。
長孫延的五官已經徹底長開了,面容變得越來越像他阿爺年輕的時候了。
也就是,長孫無忌。
看着這位青春版的老對頭,“套”着一身的腱子肉,左一個“明哥”又一個“相父”。
讓他有一種進入了平行宇宙的時空錯亂感。
老友短暫寒暄後,李明驚訝地問:
“你怎麼來了?工作……”
“放心,工作都已經交接好了。”長孫延知道領導婆婆媽媽的脾性,提前彙報了。
兩人雖然幾個月沒見面,但幾乎每天都在頂着大半個月的延遲通信,所以對互相的脾性都摸得很熟。
李明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手下的人才,接得起你的攤子嗎?”
別看長孫延的名頭帶個“秘書”,好像就是個端茶送水的職位。
看過某部英劇的朋友都知道,秘書不簡單。
炒過股的朋友也知道,“董事會秘書”和“董事長秘書”,完全是兩個物種。
長孫延所主持的秘書室,性質就屬於前者,位置相當要害。
他走了,誰接得起來?
遼東雖然發展迅猛,但起點太低了。
本地基礎教育尤其薄弱。
在他入主以前,平州的大部分民衆都在給慕容家當奴工,營州的大部分民衆則還在部落裡和東北金漸層呲牙。
因此,那邊人才的下限雖然低,但上限也不高啊。
如果只是治理本地那兩個下等州,還則罷了。
問題是,現在還擔負着滲透策反某個北方鄰國的任務。
這絕不是幾個去年還是農夫的遼東人,可以肩抗的任務。
“嗯吶,我在當地發掘了兩個人才,還挺好用的。
“之前我也在信裡提過一嘴,是我的左右手。”
長孫延乾脆利落地說道。
別看他樣子大大咧咧的像個普通腳伕,他擁有作爲一名優秀首席秘書的最重要的特質——
心細,筆勤。
“一個岑長倩,一個王本立?”李明脫口而出。
這兩個名字他只是掃了一眼,就下意識記住了。
善於認人,也是當一名優秀領導的最重要特質之一。
“噗……”一聽這倆名字,一旁的房玄齡差點噴出一口茶。
李明詫異地揚起眉頭:“相公,這兩人你認識?”
“王本立,老臣不熟。但那個岑長倩……”
房玄齡半仰着頭回憶道:
“莫不是中書侍郎、岑文本的侄子?”
不像隔壁那個老王,岑不是大姓。
加上這別具一格的名字,幾乎不會認錯。
“噗……”李明也差點噴出一口茶。
這世界原來是個巨大的地球村嗎?
怎麼隨便招聘一個人,就是死對頭老岑的親戚?
然後李明看了看面前的長孫延,詫異的心情又很快平復了下去。
嗯,他和老房在朝中最大的對頭、長孫無忌老哥,他家的嫡孫兒正在爲倆人的遼東帝國天天007呢。
“岑長倩的父母早亡,是由叔父岑文本撫養長大成人的。”
房玄齡同樣對朝中同僚的人事諳熟於胸:
“明眼人都知道,現在的遼東是一片有着大把機會的熱土。
“長倩大約是想來遼東碰碰運氣,不失爲一條出人頭地的捷徑。”
毫無疑問,和長孫延一樣,小岑的行爲應該也是被岑家所默許的。
多頭下注、身段柔軟,正是這些門閥能歷經多年風雨,而依然屹立不倒的關鍵所在。
“居然還有這來歷?我只是單純覺得岑長倩有才。”長孫延說道:
“但王本立的才能,比之長倩也不差。明哥回遼東以後,我會將兩人都介紹與你。”
“好啊好啊。”李明開心地點頭。
能“登庸”人才,讓天下棟樑爲己所用,那自然是極好的。
他們都不知道的是,小岑和老王,歷史上都做到了宰相。
不過是給武則天做的。
岑長倩後來還做到了李明現在的位置,也成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最後他力保李唐正統,被武則天咔嚓了。
而王本立呢,則是繼承了侯君集的優良傳統。
成了大貪污犯,被貶了……
這兩位未來的宰相來管一個遼東加高句麗,那倒也確實足夠了。
在李明的遠程微操下,現在的遼東名副其實地成了人類吸鐵石——
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不論良莠,都往那裡蜂擁過去。
有吃不起飯、失了地的“客戶”,有不想當賤民的工匠。
也有門蔭不夠、或不擅長科舉的失意書生,過來闖蕩闖蕩。
這就讓遼東成爲了一個巨大的人才、人力池。
得虧初唐的戶籍還沒有失控,大部分人被“主戶”這麼一張戶籍拴在了自己土地上。
否則遼東就要人口爆炸,提前邁入馬爾薩斯陷阱了。
“好啊,好啊,你辦事我放心。”
李明欣慰地點頭:
“你是回來探望家人的?”
“來探查大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長孫延臉色驟變,一臉嚴肅道:
“河北地區的郵驛徹底斷了,明明沒有發生什麼戰亂災荒,卻沒有人送信了。
“我這次回來,特地給明哥你帶來這段時日的積壓的信件。”
便將包裹裡的一大摞文本遞給了他。
“這可太好了。”李明立刻接過這些珍貴的報表。
在錢荒之處,與遼東的通信就變得時斷時續。
自從錢荒大範圍爆發以後,遼東那邊也徹底斷了音信。
雖然李明知道,是因爲郵驛使拿不到工資在鬧情緒。
但與基本盤失去了聯繫,還是讓他有些不安的。
舉個極端的例子,比如說遼東突然被天降隕石砸成了大坑,他也不知道,對吧。
“從上個月開始,遼東的經濟情況也不理想啊。”
李明隨便瞄了幾個數字,眉頭就皺了起來。
夏收還是挺順利的,境內的基建也搞得如火如荼。
但採礦冶鐵的快速增長勢頭被打斷了,進入了平臺期。
“因爲與內地州縣的貿易幾近腰斬。”
長孫延幾乎不用細想,很熟練地說出了根本原因:
“不是因爲貨不行,而是因爲大唐沒錢買貨了!
“連替代銅錢的米糧布帛都不夠用了!”
和大唐相比,遼東的體量太小了。
當大唐的需求發生波動時,遼東人的小心臟也會跟着上躥下跳。
這種仰賴他人鼻息的感覺,讓長孫延非常上頭。
他越說越氣,拍了一下桌子,又爆出了那句經世名言:
“踏馬的,國家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中書省和門下省是蟲豸的巢穴嗎?作爲決策者,怎麼把國家搞成了這個樣子!”
咳咳……作爲中書門下現階段的最高掌門,李明乾咳一聲:
“在解決了在解決了。
“就是囤積金屬導致的流動性不足,其他一般等價物的替代效應擠佔了消費需求,導致了經濟滯脹。”
李明將事情經過簡短解釋了一遍。
長孫延點點頭:
“呵,這可不得了。得看好邊貿,別讓戰略物資外流。”
“在管了在管了。”李明答道。
房玄齡:“?”
你們在進行什麼加密對話嗎?
明明每個字都認識,怎麼拼一起就聽不懂了?
而且爲什麼這麼一句小衆的文字,居然就讓長孫延搞懂了前因後果?
那一天,李明可是在御書房講解了整整一天,才讓帝國的三個最強頭腦完全理解透徹!
老房一臉迷茫。
平生頭一次,他意識到,自己的腦子也已經衰朽了,跟不上年輕人的節奏了……
“要我幫忙嗎?”長孫延自然而然地問。
李明搖頭:
“你既然回京休假,就多陪陪家人吧。”
本來長孫延就不是他的正式員工。
一直白嫖小夥伴的廉價勞動力,李扒皮也感到不好意思了。
…………
入夜。
長孫無忌硬撐着疲勞的身軀,騎着馬出宮回府。
雖然對李明有這樣那樣的意見,但對於李明的工作能力,這位國舅還是認可的。
然而換句話說,雖然認可了李明的能力,但他也完全沒有跳船加入十四黨的想法。
還是那句話,人生最大的分水嶺是羊水。
他倆目前僅是暫時合作的關係。
李明非長孫皇后親生這一事實,註定了他們這對名義上的“甥舅”,最後必然走向分道揚鑣。
“若是此次錢荒,‘那位’殿下真的能夠完美解決,那……
“陛下的歡心,全天下的民心,朝臣的忠心,以及……
“儲君之位,恐怕都將非他莫屬。”
長孫無忌心思轉動,一個壞點子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了腦海:
暗中作妖,扯李明的後腿,讓他將錢荒處理得一塌糊塗,從而君心民心盡失……
“可這樣作得太過,不但把自己的壞心思給暴露無遺,而且容易把整個大唐都弄黃了。”
長孫無忌打消了這個想法。
第二個更成熟的壞點子又浮現了上來:
“或許,我可以用拖字訣。
“不直接使絆子,而是拖延李明對此次危機的處置。”
長孫無忌再馬上一顛一顛的,計劃慢慢成型。
“時間一長,陛下失去耐心,屆時我再指示幾個大臣上奏彈劾,就能把他從高位上掀下來。
“屆時,我再依樣畫葫蘆,用他的方法解決錢荒,把功勞全部搶過來?”
比起純粹地搞破壞,這樣操作起來雖然有難度,但不是做不到。
拖延和爭功諉過,可以說是官僚的基本功了。
而且這個能爭到的功,可不了得啊!
說不定就能極大地改變爭儲的形勢,扶植身嬌體弱易操縱……呸,對“專業指導意見”態度開放的晉王殿下上位!
若是在李治一朝,長孫無忌是絕對幹得出這件事的。
但在如今的李世民一朝,老李可沒那麼好糊弄。
他敢摸魚耍小聰明,老李就敢把他一腳踢到洪州。
同樣的,那小李也絕非等閒之輩。
有那比鬼還精明的父子二人鎮着。
長孫無忌也不太容易使出“非暴力不合作”這一招。
“那我該如何?難道親手把那廝送上皇位?”
長孫無忌快把頭皮抓禿了。
“那廝登基以後,會放過我麼?會放過我的家族麼?
“還是說,看在那孩子的面子上。
“看在長孫延的面子上……”
把乖孫兒送去遼東“深造”,是長孫家能做不能說的默契。
長孫延在家裡的地位不一般。
是長孫無忌的嫡子長孫衝、與陛下的嫡女長樂公主李麗質,這對皇家表兄妹所生的長子。
讓長孫延輔佐李明,兩面下注的意味非常濃厚。
“不太可能,‘那位’殿下可是睚眥必報的。
“況且,考慮到我對他做過的那些事兒……”
長孫無忌對自己還是很有逼數的。
調禁衛軍包圍李明全家、幾乎把李明殺死在睡夢中、又差點把李明的爹給換一個……
他對那位便宜“外甥”的關懷,可以說是相當無微不至了。
想必會得到外甥排山倒海的回報。
“該拖後腿麼,還是……”
長孫無忌心裡一直嘀咕着,身心俱疲地縱馬跨過了趙國公府。
“郎君?”
經下人提醒,他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到家了,渾渾噩噩地下了馬。
剛腳步沉重地走到正堂門口,聽見家裡熱熱鬧鬧的。
他疑惑地推開大門。
“阿翁!”
便見一位皮膚黝黑的半大小子,粗着喉嚨,向他叩首一拜。
“你是……
“延兒?”
雖然不像某兩位轉頭就不認人的傢伙。
但長孫無忌還是花了一點時間,才認出了自己的好大孫,既激動又心疼地抱住了他。
“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祖孫感動的再會,長孫無忌仔細端詳着好大孫的樣貌。
越端詳,眉頭擰得越緊。
今年初,長孫延回長安報信時,他纔有機會驚鴻一瞥。
那個時候,長孫延的外貌,已經呈現出了不大妙的趨勢了。
皮膚黝黑,聲音嘶啞。
而現如今的長孫延,則徹底坐實了這一不詳的趨勢。
漆黑粗糙得像碼頭的腳伕。
即使穿着一身名貴的雲錦綢袍,也再沒有了過去溫潤如玉的貴氣。
相反,讓長孫無忌心中生出了一個可能不太恰當的詞兒:
沐猴而冠。
就像哪個窮苦的奴僕,偷穿了主家的衣衫似的。
李明那廝,便是這樣對待長孫家的嫡孫、皇家的外孫的?!……
長孫無忌感到有點上頭。
自從那廝把他的好大孫拐到遼東時,長孫無忌就一直隱隱不滿了。
他本只打算拿長孫延做個示好的標誌,家族兩面下注的那個籌碼。
輕鬆愉快地當個熊孩子跟班就行了。
沒想把孫子當成“和親公主”,“遠嫁”到遼東!
新仇舊恨一齊涌上,長孫無忌的臉色黑了下來。
“阿翁?”
長孫延敏銳地察覺了他臉色的變化。
長孫無忌立刻恢復如常:
“阿翁……只是有些累了。”
“確實,長安天熱,容易疲勞。阿翁也要注意休息。”
長孫延圓滑地接過話題,隨口一句:
“我也巴不得穿上短衫,長衫穿着太熱了。”
“什麼?短衫?!”長孫無忌震驚。
“嗯吶。”長孫延說話都帶上了一股子東北口音:
“我巴不得脫去長衫,穿短衫幹活利索多了。”
短衫……那不是碼頭腳伕、街邊菜農才穿的衣服麼?
還有,幹活是什麼鬼?
李明真命令長孫延,去幹地位低下的體力活了?!
長孫無忌凌厲的目光,掃向了他自己的好大兒。
也就是長孫延的父親,長孫衝。
“延延延兒剛剛回來時,穿的便是短衫,我我我們剛給他換上的。”
被父親這麼一瞪,長孫衝的氣兒立馬就短了半截,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長孫無忌瞳孔一縮。
堂堂大唐開國元勳趙國公的好大孫兒、大唐公主的好大兒。
居然和普通勞動者穿一樣的衣服?!
他再次熱血上涌,已經出離憤怒了。
好你個李明!
你這廝,究竟是想怎樣作踐長孫家的嫡孫啊!
你難道不知道,長孫延是我們長孫家族向你示好的標誌,做事留一線的那一條溝通橋樑麼?
就這麼對待他?!
還是說,李明這是明知故犯?
通過折磨長孫延,來折磨我長孫無忌?
這是挑釁,這是宣戰!
這是明明白白地告知長孫家族,雙方勢不兩立!
“阿翁……你的眼睛怎麼充血了?”
長孫延擔憂地問。
長孫無忌一陣恍惚:
“我……擔心你在遼東過得好不好,是否受到了公平的對待。”
“嗯?阿翁何出此言?”長孫延一臉疑惑。
他表示,自己過得挺好挺開心的呀。
雖然他996偶爾007,雖然他頂着“臨時幫忙”的名義幹着“常務”秘書的活兒。
但他覺得,自己在遼東真正實現了人生價值。
“我覺得,你還是回長安吧。”
長孫無忌緩緩說道。
“爲什麼?”
不僅是孫兒長孫延,連兒子長孫衝也感到有些不解。
“父親,延兒不是……同平章事閣下的得力干將麼?
“爲何要……”
李明還不顯山不露水時,長孫家族姑且還能派出長孫延,作爲雙方不要完全決裂的保險。
現在李明已經勢如破竹,而且已經展現出了“不計前嫌”的氣度,仍然啓用老對頭長孫無忌。
爲何要在現在,卻要撤掉長孫延,要將與李明的關係徹底鬧僵呢?
“你懂甚麼!”
面對兒子,長孫無忌就沒那麼客氣了,直接開噴:
“你看看延兒在遼東都被折騰成了什麼樣,他在那裡受到重視了嗎!
“你兒子再這麼蹉跎下去,整個人都要荒廢了!”
長孫衝就像個大號的長孫延(懷舊版),說好聽點是溫潤如玉,說難聽點是怯懦無能。
被父親這麼一噴,他立刻慌了手腳。
再看兒子的時候,他的心裡也涌起了一股氣。
一開始,他還爲自己兒子更成熟、更有男子氣概而感到高興。
被父親一點撥,他也覺得,李明殿下實在太過分了。
簡直把他兒子在當牛馬使。
不但人曬成了腳伕的模樣,連行爲習慣都快退變成腳伕了!
爲人父母,有哪個不關心兒子教育的?
長孫延的教育,眼見得是荒廢了呀!
“李明殿下如此虐待延兒,看來是在甩臉子給我們家族啊。”長孫無忌一聲冷笑。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你不講武德,就別怪我也來給你扯扯後腿了……
他氣得渾身發抖,暗暗下定了決心。
…………
深夜,長孫無忌繼續挑燈處理公務。
文書寫了一半,他突然把紙張揉成一團,暴躁地扔到一邊。
奶奶的,已經打定主意拖李明後腿了。
怎麼還在加班完成他佈置的任務?
長孫無忌覺得自己犯賤,氣鼓鼓地抱着胳膊。
坐了一會兒,他又提起筆,刷刷寫起來。
算了,百姓是無辜的。
先把眼面前這事兒解決了,再撂挑子吧。
明天,等明天……
明天一定非暴力不合作,聯合朝廷諸公,把李明拉下馬!
就在他一邊煩躁,一邊傲嬌地替李明賣力幹活時。
耳朵邊也一直有隻煩人的蚊子在“翁翁”叫。
“阿翁阿翁~”
長孫延膩在長孫無忌身邊。
“爲什麼不讓我回遼東?”
“你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是京爺!不是遼東野人!”
長孫無忌做出了和自己妹夫一樣的發言。
反正你攔不住我,隨便跳個車就走了……
長孫延在心裡吐槽着,嘴上還是很甜地叫着:
“阿翁阿翁~那我爲什麼不能去遼東出差呢?”
近朱者赤,近明者壞。
長孫延也學到了李明撒嬌打滾的絕招。
但一個身體壯實的半大小子這麼賣萌,多少讓長孫無忌心裡有點膈應。
“你出的什麼差?你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長孫無忌有點上火了:
“你在那裡能學到什麼?李明能教你什麼?
“怎麼搬運鐵礦?還是怎麼耕田?
“簡直敗壞斯文,浪費生命!”
他罕見地對好大孫發脾氣了。
書房短暫安靜了一會兒。
長孫延沉默了下來,腦袋低垂。
“呼……”長孫無忌也長出一口濁氣,繼續工作。
過了沒多久,長孫延又開腔了:
“阿翁阿翁~”
“嘖。”長孫無忌有點不耐煩了:
“我是不會准許你去遼東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回遼東當腳伕去?還是下礦當礦工?
“不是,是這兒。”
長孫延伸出手指,點着長孫無忌桌子上的文件。
正是他剛纔低着頭時,視線掃過的那一份。
他低頭不是在反省,而是在瀏覽那份文件。
“怎麼了?”長孫無忌沒好氣地問。
長孫延嘴角一勾:
“阿翁,你被底下人耍了,你難道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