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肅穆以待,拱手道:“願聞其詳,洗耳恭聽。”
老人點了點頭,但是沒有馬上開說,反而轉頭看了看阿瑤,笑呵呵道:“丫頭,去把幾隻兔子剝皮洗洗,然後拿到火上燒烤一番,今天咱們吃一頓肉食。”
阿瑤遲疑一下,拎着兔子離開。
老人一直盯着阿瑤背影,好半天之後才緩緩轉頭,看着李雲道:“三十二年之前,有一個娃娃來到這個人世……”
這是打算說故事了,說的很可能是李元霸的故事。
李雲連忙盤膝坐下,正好坐在老人的對面。
果不其然,但聽老人又道:“那孩子生在隴右李家,在很小的時候就顯得與衆不同,他天生腦子蠢笨,直到五歲纔會喊娘,他性格暴虐異常,尤其不能見到鮮血,一旦見了鮮血,立馬就會發狂。偏偏他有天生神力,發狂之時誰也阻攔不住,他的父親被逼無奈,只能用一根特製的鐵鏈子鎖着他……”
說到這裡嘆息一聲,道:“唉,一個孩子,像狗一樣被人鎖着,雖然是怕他誤傷無辜,但是李淵的心性也夠狠的,李家人,心都狠!”
李雲默默聽着不做評價。
老人看他一眼,接着又道:“後來,有一位絕世高人不忍見此慘劇,於是登臨隴右李氏之門,帶走了那個被鐵鏈鎖住的孩子。”
李雲心中一動,忍不住道:“聽說是個在世神仙,擁有通曉天地的博學。”
他這話其實是在試探。
可惜老人根本不做正面回答,只顧繼續說故事道:“再後來,隋煬帝楊廣登基,李淵調任山西太原留守,楊廣這人急功近利,想把一百年的事情用十年幹完,結果惹得世家暗中生事,天下漸漸亂象滋生,先有知世郎王薄登上長白山,做一曲無向遼東浪死歌……”
說到這裡看了李雲一眼,突然問道:“你聽沒聽過這首無向遼東浪死歌?”
李雲微微一怔,不知道老人什麼意思,不過李雲仍舊點了點頭,鄭重道:“我聽過,而且還會唱。”
“唱我聽聽!”老人似乎很有興趣。
李雲心裡覺得古怪,但又不方便的拒絕,無奈只能咳嗽一聲輕輕嗓子,找個準調開始清唱: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着紅羅錦被襠。
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
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這首詩須得用古調去唱,否則壓根唱不出其中韻味,老人聽完之後嗤笑一聲,忽然問李雲道:“你感覺這首詩如何?”
李雲砸吧一下嘴脣,直言不諱道:“詞句寫的極爛。”
呸!
老人猛然啐他一口,很是不滿道:“人家詞句寫的極好,說爛是因爲你不懂,王薄乃是綠林大豪,這詩蘊含一股草莽英雄之氣,你這小子唱的真難聽,曲調沒有一點男兒氣。”
李雲呵呵而笑,面不紅心不跳再次重複道:“因爲他詞句寫的極爛。”
老人瞪他一眼,突然道:“王薄乃是第一個反王,你要給予些許尊重,此人輩分極高,不可輕易怠慢。”
李雲這才嚴肅起來,點點頭道:“能當第一個反王,確實不是凡俗之輩。”
“是啊!”
老人感慨一聲,忽然顫悠悠從地上站起來,這時他的語氣開始變得異樣,喃喃道:“天下亂,反王出,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而帶走隴右李氏小孩的那個絕世高人,也讓他的兩個徒弟下了山!”
李雲心中一動,輕聲問一句道:“兩個徒弟?”
這事他從來不曾聽說過。
他從後世穿越而來,從小喜歡聽隋唐演義,但是演義之中李元霸的師尊只收了一個徒弟,從來沒聽說還教導過另外一個人。
老人壓根不管李雲的詢問,繼續又道:“兩個徒弟臨下山之前,老仙師各自給了一段批語,大徒弟給的是:‘你性格狂妄,或將因狂而死,爲師勸你多方隱忍,方能逃過命中一劫。’大徒弟雖然心中不服,但是謹遵師傅的叮囑,他下山之後很快打響名頭,召集了一幫好漢上了瓦崗寨,自認大龍頭,嘯傲山林間,隋朝官兵幾次攻打,皆都被他輕鬆打退,瓦崗寨日益強壯,這個大徒弟成了天下第二個反王。”
第二個反王?
李雲先是一怔,隨即脫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說的是翟讓,據說他生性優柔寡斷,坐擁大軍也不知道去爭江山,結果後來被李密用計弄死,堪稱千古以來死的最窩囊一個。”
老人面皮隱隱抽搐幾下,兇巴巴看着李雲道:“老夫剛剛說了,這個大徒弟是遵從仙師叮囑,仙師說他性格狂妄,必須要多方隱忍,你這臭小子,要不要聽故事。”
“好吧好吧!”
李雲舉手表示投降。
老人忿忿幾聲,這才繼續又道:“大徒弟成了天下第二反王,二徒弟同樣也下了仙山,二徒弟臨走之前,仙師給的評語是:汝有天生神力,又學絕世武功,佔盡人世之機,必爲天地不容,你命裡有劫難,如果遇到手持鳳翅鎦金钂者,你不可殺他,要放他一命,唯有如此,才能保你一命。”
老人說到這裡一嘆,道:“可惜仙師的叮囑雖好,卻忘了二徒弟天生腦子愚笨,他下山之後果然遇到手持鳳翅鎦金钂之人,第一回,饒恕了,第二回,仍舊饒恕了,但是到了第三回,這個二徒弟因爲狂性大發,三錘直接打死了鳳翅鎦金钂之人。結果他自己真的遭了劫難,半個月之後就被天雷劈死……”
李雲砸吧砸吧嘴脣,道:“這故事大家都聽過,你說的是我爹。”
老人點了點頭,道:“這個故事大家都聽過,但是有些故事很少有人聽過,當年你爹仗着天生神力,又有絕世寶馬和鐵水流雲鎖子甲,征戰不累,不怕弓矢,他縱橫沙場無敵,沒人能製得住他,別人打不過他,就得想個辦法,於是有人提出,是否能找到一種毒藥,這種毒藥能讓人的力氣消退,最後變成一個軟綿綿的廢物……”
噗嗤!
李雲噴笑出聲,滿臉荒唐道:“這些人什麼腦子?天下哪有這種毒藥。”
他從後世而來,後世科技那麼發達也沒聽說研究出這種藥物,眼下可是古代,更加沒有可能。
可惜老人卻一臉肅穆,沉聲道:“如果有呢?”
李雲微微一愣,愕然道:“您見過?”
老人緩緩搖頭,道:“不曾。”
“那不就得了!”
李雲起身拍拍屁股,笑呵呵道:“您也不曾見過,只是一種猜測,當年我爹之所以身死,乃是被天雷劈中而死,他可不是死於毒藥,也沒有失去天生神力。”
老人雙目直直盯着他,鄭重道:“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們那個時代的人多麼執拗,當年他們想出找毒藥的辦法,立即組織了一批人手散落四方,有的人去了海外,有的人去往深山,有的遠赴草原大漠,有的人前往了嶺南之南。”
李雲哈哈一笑,道:“嶺南之南是大海,他到大海里找毒藥嗎?”
老人仍舊雙目直直盯着他,更加鄭重道:“這些人,這麼多年都沒有回來,他們性格執拗,不達目的不罷休,倘若真有一天忽然回來一人,你就得擔心他們找到毒藥了。”
李雲這才微微有些上心,不過也只是微微上心而已,畢竟這一切都是猜測,天底下哪有如此的巧合。
他正要說話,然而老人再次開口,盯着他道:“天生神力,只是天生,人不能靠天而活,人應該依靠自己,孩子,我聽聞你的母親乃是草原聖女大祭司,母子相認的時候曾要傳授你絕世武功,這等好事你爲何會拒絕,須知突厥護族神功也很凌厲……”
李雲隱隱察覺了異常,這老人知道的實在太多了,他忽然也盯着老人看,鄭重道:“敢問前輩,閣下何人?”
這話他之前問過一次。
老人仍舊不做正面回答,只是繼續問他道:“你先告訴老夫,你爲何要拒絕自己的母親。”
李雲無奈一嘆,道:“您是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啊,我二大爺差點跟我娘翻臉再打一仗,我娘要傳我突厥祭祀秘典,我二大爺卻說我得學中原武功,還說什麼以後會有中原高人找我,可我連個高人的影子都沒看見……”
“老夫就是!”
李雲話還沒有說完,陡然聽到這麼四個字,他一時沒能答應過來,還要繼續往下說,突然愣愣閉口,怔怔看着老人。
這才反應過來。
他上下盯着老人觀看,好半天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道:“阿瑤帶着一羣孩子,還要照看一百多個老弱婦孺,河北道青黃不接,她們卻能堅持走到這裡,沒有糧食人卻沒餓死,這應該都是你的功勞。”
說着停了一停,分析又道:“一百多個老弱婦孺,每天最少要消耗幾十斤糧食,然而你僅憑打獵就將她們養活,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即便是我天生神力,靠着打獵也養活不了一百人。”
然後思維發散,繼續往下分析,沉吟再道:“還有還有,如今天下尚未清平,山林之間多有匪患,然而阿瑤她們從長安一路走到這裡,竟然平平安安沒有一點危險,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是你在暗中掃平了一切障礙。”
說到這裡,一個絕世高手的形象已經清晰而出,李雲面色越來越嚴肅,雙目緊緊盯着老人,道:“河北道一代,山林匪患多如牛毛,然而你孤身一人能保百人平安,必然是把沿途匪患掃除個乾淨,如此高絕手段,絕非普通凡俗,敢問前輩,閣下何人?”
這是李雲第三次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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