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兩人啥也不說悶頭走路走了兩條街又拐彎回來李天霸嘿嘿笑道:“記錯了記錯了白天打聽是打聽對了的。”許瓊沒話說狠狠看他一眼兩人繼續沿着月影下的衚衕奔走着。
李天霸緊走幾步道:“公子前面那宅子看上去就陰森森的保準就是屬下先去探探再回來接你進去。”
許瓊擡手止住向前一指道:“那裡有人不妨過去問問。”
李天霸心裡稍微一納悶仔細看看果然後門的門樓牆邊露出綽綽約約的一點影子似乎是有人在門樓裡面坐着。對這個小公子他一路上已經瞭解的不少時不時有些驚人之舉也在意料之中當下不說話扛着銀槍挺挺腰桿就往門口走去許瓊亦步亦趨。
走近了一看是個和尚。李天霸嚇唬道:“哪來的和尚不知此地鬧鬼麼?還敢在這坐着快走快走!別擋着爺們走路。”許瓊在後面一聽是個和尚心裡一緊中午聽說洛陽有個大安禪師出來降妖除魔到了太原莫非眼前這個就是?如果這個是大安禪師那麼這個地方鬧鬼的時候卻又多了幾分可能。想着這些也走上前去。
和尚在門樓下彈腿坐着也沒睜眼心平氣和道:“施主莫非要進這宅院?”
李天霸奇道:“我要是不進這宅院幹嘛說你擋路?去去去擋路也沒錢給你小爺從不佈施。”和尚笑道:“非也非也和尚不爲化緣實是要佈施。”李天霸有些摸不着頭腦道:“和尚佈施?真沒聽說過……”許瓊在後面道:“禪師不以七寶佈施卻是以人命佈施麼?”
和尚猛地睜眼只見兩眼中現出精光來仍舊淡淡道:“小施主可知迦樓羅遊布陀國的故事?”
許瓊嘻嘻笑道:“不曾聽過。小子對佛法一竅不通只知心中有佛便處處是佛心中無佛千遍佛音也無濟於事禪師深居洛陽經年爲何卻到太原來呢?”他倒不知道大安禪師是多大的人物只是聽幾個大官提到便知是當代的高僧又說在洛陽原是修臥禪自然是在洛陽經年了。
大安禪師啞然失笑道:“卻是個有悟性的小子!來來來與貧僧對面坐下互相說說心得。”他雖一直沒有起身看似十分倨傲但是語氣神態無不隨和許瓊看着他的枯槁面目只覺得十分隨和便走到李天霸前面與他面對面坐下。李天霸輕輕咕噥幾聲也不知說的什麼扛着銀槍在附近轉轉悠悠。
大安也不理李天霸只是又閉上眼睛手裡撥着念珠許瓊看着他一聲不吭。
過了半晌大安忽然開口道:“小子佛在何處?”
許瓊正色道:“佛在心中。”
大安道:“在心中何處?”
許瓊立刻答道:“萬物皆由心生諸如白雲蒼狗皆與佛祖一般白雲蒼狗在何處佛便在何處。”他知道大安必然有此一問是以早已想好答案。
大安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我佛有千般妙諦然則仍不足小施主一顧。敢問施主與佛有緣否?”
許瓊也輕輕嘆道:“有緣無緣法師一言可決。”
大安緩緩睜開眼睛正視着許瓊許久才道:“阿彌陀佛。小施主與佛有緣只可惜與佛祖緣大與貧僧緣小直爲平生憾事。”
許瓊訝道:“法師佛法通融卻仍有遺憾之情?”
大安平淡道:“非爲貧僧自己——阿彌陀佛小施主所言極是貧僧着相了。”說完又是低眉垂眼。許瓊等了一會直到等的有點不耐煩卻見大安忽然身子一晃許瓊頓時一驚因爲他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而眼前的大安一看便知是受到了什麼攻擊。
大安雙眼猛睜手捏法印卻是說不出話來。許瓊看大安神色大變像是在努力撐持可是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不由着急起來。兩人說話雖然不多可是句句意有所指許瓊雖然不知道大安到底有什麼成就可是明明是個高僧這一點是絕不會看錯的而攻擊高僧的可就說不準是什麼人物了。
大安努力撐持漸漸地有了些餘力啞啞地道:“小施主不可亂動……”隨即又說不出話來。
許瓊聽了指示知道絕不能離開大安身邊可是自己幫不上忙不說着急什麼的至少是非常的不受用。努力運起全身的功力想要模仿遙聽的模式向外感知可是不但感覺不到連他自己都有些苦笑畢竟功力太淺遠遠不能達到隨心所欲的程度。
心?
許瓊忽然想到道家心法崇尚隨心所欲卻是另一層含義並不是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而是自己跟着心意走必須要控制自己的心意纔可以達到更高的層次且不說現在心亂如麻便是功力所限心如止水的狀態下也是達不到那一重境界的。
正思慮間忽然大安渾身一陣劇烈的顫抖嘴角緩緩淌出鮮血來許瓊伸手就想爲他點穴止血終於還是沒敢造次想起大安正在與人拼鬥他這樣的小角色怎麼幫也只能是幫倒忙罷了。
所幸大安渾身一陣顫抖之後就漸漸平靜下來枯槁的臉更是完全失去了血色閉着眼睛一動不動不過看情形像是拼鬥已經結束了。許瓊試探着呼喚道:“法師。法師?”大安輕輕點頭許瓊立刻閉嘴不再問了這時候想起剛纔無聊轉悠着的李天霸回頭看來看去卻怎也找不到蹤影。大安微弱地道:“不用找啦他進去了。”許瓊猜測大安傷勢極重便不再動作以免他再說話延誤療傷時機。
大安靜坐了許久也不見什麼動作忽然低頭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再擡頭時臉上卻已有了些血色許瓊心中稍安。
大安深深呼吸幾次開口道:“今日和尚的大限到了卻幸好有小施主在那人留下了和尚的性命如此方可免禍。”
許瓊奇道:“因爲我在?”
大安凝凝望着他點頭道:“不錯。小施主可聽和尚一些說辭。和尚生來便沒了雙親在寺廟中長大啓蒙便是修習佛法常被人贊有宿慧。年少便有成就從二十歲起遊歷天下誓要終我一生爲世間斬妖除魔可惜從那時起佛法直到四十歲上也再無寸進。直到那天和尚遇見此人他連放和尚三次和尚仍執迷不悟他一怒之下廢了和尚平生的法力告訴和尚若到了六十歲能練回來便再去找他。經此一役和尚卻覺得功力雖去佛法卻通了不少進境猶。”
許瓊呆呆望着他支起耳朵聽着他知道大安說起這些舊事必有深意據他猜想這和尚像是悟到了什麼關鍵地方如此親身悟道的說法往往比那些佛家典故更爲精闢和簡單易懂並且更富有感染力。許瓊前世瞭解過不少禪宗的理念是以深深知道禪宗的中心思想其實是非常靠近莊子學說的並不像佛教其他宗派那樣搞崇拜而佛家的頓悟便是出自禪宗。大安如果是頓悟了那麼必然是歸入了禪宗一脈他開始講自己的經歷而不再說佛家經典很可能心念已經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