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城!
淵斌之雙眼赤紅的盯着遠處得唐軍,眼珠子里布滿了血絲,便如得了紅眼病一樣,可怕甚至有些嚇人。
至唐軍攻城的那一刻起,他已經五天五夜都沒有安穩的睡過一個好覺了,實在是困得不行,也只敢躲在安全的地方打一個盹,小睡個把小時。作爲一個上了一定年紀的老將,能夠堅持下來委實不容易。
羅士信的這套打法太過無賴,不派兵卒壓境,只讓巨型拋石車在遠處經行飛石轟炸。巨大的飛石劃過天際,或是砸在城樓上砸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或是砸在人羣裡,將他們的守城兵士壓成肉泥,甚至有的飛躍過了城樓直接將挨近城牆的居民屋子給碾碎了。
面對大唐這種戰術打法,淵斌之沒有任何辦法。投石車是攻防利器,不論是攻守城池還是攻守營寨營壘都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對於投石車的研究,中國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開始了,楚國項燕便曾依仗投石利器大破二十萬秦軍逼得戰功卓越的秦將李信自殺。最初的投石車結構很簡單,一根巨大的槓桿,長端是用皮套或是木筐裝載的石塊,短端繫上幾十根繩索,用最簡單的槓桿原理將石頭拋射出去。所以當時投石車並不叫投石車,而是直白的叫“拋石”、“飛石”後來隨着人類對於科技的掌控越來越成熟,對於槓桿的原理理會的越來越深入,“拋石”、“飛石”也不斷的得到改良。
其中變化最大的莫過於三國時期曹魏劉燁發明的霹靂車。霹靂車大改原先投石車簡單的槓桿原理構造,依靠扭絞繩索產生力量彈射。以全新的模型以全新的發力原理。大幅度的提升了“拋石”、“飛石”的機動性、威力、射程等性能,幾乎所有方面都遠勝於老式的“拋石”、“飛石”。“拋石”、“飛石”也成了能夠移動的利器,也衍生很多叫法,其中投石車是流傳的最爲廣泛的一種。
高句麗的投石車主要來至於南北朝時期,當初他們講實力擴充至遼東,與中原結好,貪婪的吸取了中原的文化。當時中原處在極度混亂的南北朝時期,方剛經歷五胡亂華不久。各種門閥世家貪官污吏豪門諸侯各自懷揣自身利益,根本不顧大局。在這動亂的時代,一切都是以利益爲上。爲了利益就沒有他們幹不出來的事情,投石車的製作方法固然是國家機密,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高句麗很容易就能弄到手。也因如此,高句麗所掌握的投石車是南北朝時期。源自於曹魏霹靂車改良的投石車。
隨着中原因爲走向一統,投石車在隋唐時期有了極大的改變。尤其是唐朝武德年間,李世民圍攻洛陽的時候,精於軍械築造的軍器監研究出了全新的投石車。不在單純的依仗槓桿之力,而是以人力輔以槓桿扭絞繩索的威力將投石車的威力射程最大化的大型拋石車,一輛拋石車需要兩百餘人的力氣才能操控運轉。
這全新的發明。在唐朝屬於軍事機密,泄密者以叛國處理。
唐朝目前上下一心,這種強勁的投石車沒有任何泄密的途徑,高句麗便是聽都不曾聽過,更別說是應對之法。
對於大唐的炮擊戰術。守城經驗豐富的淵斌之一籌莫展,沒有任何的辦法。
這科技上的劣勢。並非才智謀略所能夠扭轉的過來的,高句麗只能處在被動挨打的局面。
淵斌之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抵禦方法,他不止一次用巨木在城上建築遮擋的戰樓並用粗大的繩索結網企圖攔截飛石,讓飛石砸在巨網上,護着城牆以及城牆上的兵卒,但是結果再結實的巨網也抵擋不住堅不可摧的飛石,一切防禦手段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淵斌之不得不奔波於四城門之間,鼓舞士氣,安撫軍心。但是依然察覺出士氣不斷的下跌:對此他雖極力鼓舞,卻也不得不承認唐軍遠非以往遇到的敵手那麼簡單直白,只知道依仗兵力國力的優勢強攻。在他面前的這夥敵人對於戰術運用的無懈可擊,一步一步的將他們逼入死地,連一點勝利的希望可能都不留給他們。
想着自己慘死的孫子,想着待如親子一般的義子也……上了年歲的淵斌之也忍不住隱隱作痛。
“老朋友,對不住你了。也許要不了多久,我會下來親自與你道歉!”
淵斌之想到了昔年斛斯政臨走之前與他說的話“不求孩子未來功成名就,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爲了不給你添麻煩,這孩子就叫斛斜谷吧。若依舊掛着我斛斯家的姓氏,我擔心以楊廣那喜怒無常的性格若是知道我還有一個兒子活得好好的,會給你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淵斌之最初並沒有培養斛斜谷的心思,但是斛斜谷自學成才,以自身的努力成績打動了淵斌之。淵斌之方纔決定提拔重用,若不是當初決定,也許斛斜谷今日便不會死了。
也許是預感到了生命的盡頭,這些天淵斌之有些多愁善感。
以遼東城池之堅厚,就算讓唐朝用炮石砸上一兩個月都無問題,炮石固然無解,但是給他們帶來的心理壓力卻是極爲可怖的。
唐朝作爲攻方也深得攻城要旨,他們並非無腦的一味地投石,在關鍵的時候他們會突然發動一波攻勢,利用攻城櫓強行衝擊城牆城門,一個不慎便有城門轟破的危險。迫使守兵不得不晝夜打起精神,站在城頭受着炮火的摧殘。
疲敵、攻心!
唐軍不只是在攻城,而且是攻心。
“砰!”
巨大的飛石砸在了淵斌之附近的城垛上,將城垛凸起的夯土城牆砸出了一道缺口。
碎石泥土飛濺,塵土飛揚。
細小的碎石便如暗器一樣,將周邊十數人射傷。
“皁衣頭大兄?”
周邊兵卒一個個驚慌失措的厲聲高呼:遼東以陷入絕地,淵斌之這位屢次創造奇蹟的老將是他們唯一的依仗。若淵斌之有了三長兩短,遼東當真沒有半點希望了。
“慌什麼!”
炮石製造的塵土中傳來一聲厲喝,淵斌之威嚴有從容的走出飛揚的塵土,淡淡的看了缺口一眼大笑道:“一塊炮石,才砸怎麼小的一個缺口。我遼東城牆高厚,給他轟上一月,將周邊的巨石投用完,也轟不塌我們的城牆。一個月時間,足以等到援兵的到來。”
淵斌之以赤紅的雙眼,眺望遠處的唐營:他守了遼東大半輩子,從來不缺與遼東共存亡的勇氣。
唐軍的炮石沒有一刻中斷過!
土山也在唐軍以及高句麗降兵的賣力下搭建而成。
真正的攻城戰也由此展開。
強弩手、弓箭手以強弓勁弩在土山上以火力壓制城樓上高句麗的守城士兵,讓他們無法順利的阻礙唐軍攻城。
城牆下各種攻城車、衝車冒着雨石滾油礌石兇猛的撞擊着城門城牆。
唐軍弩箭兵與攻城兵相互配合默契,攻勢極爲猛烈。高句麗兵在淵斌之這位善守名將的指揮下也表現出了異樣的頑強,他成功的激發了遼東城守兵絕境中的求生慾望,一次又一次頑強的打退了唐軍的進攻。
在圍攻遼東城的第十八日,氣候突然變得異常。
罕見的東風呼嘯,若是迎風步行,大風便如利刃一般割着暴露在外的肌膚,有種生疼的感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改變了遼東久攻不下的局面。
負責攻打東門的張士貴面對這強勁的風勢,靈機一動,將軍中所有火油火箭等易燃物品聚集起來,命令弓弩手將火箭射入城中,命令投石車將火油作爲炮彈投入城中。
大火點燃了城樓,在風勢的帶動下波及到了城內的居民樓,越燒越旺,一發不可收拾。
張士貴見城樓上已經陷入一片火海,難以有效的展開反擊,親自帶領攻城兵卒壓了上去。
“砰、砰、砰……”
衝車一下一下的撞擊着城門,終於……
城門崩壞巨大的城門給撞開了一個只容一人通過的大洞。
悍不畏死的唐軍從大洞蜂擁而入,馬文舉再次身先士卒,從洞中穿過領着不到百人,面對潮水一樣涌上來的高句麗兵強行在內城打開了城門佔領了遼東東門的甕城。
唐兵順着甕城攀爬上了城牆,在城樓上與高句麗的守兵血戰。
高句麗的守兵一個個持拿大盾與短兵,而唐軍以長矛列陣步步推進。
便在這時,高句麗的守兵突然退下不戰,城中掛起了白旗。
淵斌之派出了使者,表示勢不可爲願意舉城投降。
張士貴一時間也拿不下東城城樓,見高句麗願意投降,也不知是真是假,索性便將選擇權交給了羅士信,暫緩攻勢,將情況轉告給羅士信,讓他這個三軍統帥來決斷。
羅士信的帥帳正在張士貴負責的東門,一直關注着這一次進攻的戰果,聽到淵斌之意圖投降,愣了愣不由咧嘴一笑:“老傢伙將我當做楊廣來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