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崇文先是給趙子良介紹了一下使臣官邸的辦公情況以及從西秦和大唐來君士坦丁堡的本國子民的情況,隨後又介紹了東羅馬帝國的局勢變化。
現在皇太后伊琳娜的情況有些不妙,小皇帝君士坦丁六世已經長大了,開始想着要收回皇權親政,但是伊琳娜認爲小皇帝還小,心志還不成熟,因此沒把權利交給小皇帝,這引起了小皇帝的不滿,也引起了那些反對伊琳娜而擁護小皇帝的大臣和貴族們的不滿,特別是外省和小亞細亞的貴族們反對她的呼聲越來越強烈,軍區制的危害開始顯露出來,那些貴族、將軍手裡有兵有錢有糧食,嬌縱跋扈卻又守舊,他們是傳統規則的堅定擁護者,認爲小皇帝既然已經成年,伊琳娜就應該把權利交換給小皇帝,伊琳娜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四面楚歌,處境十分不妙。
趙子良聽了劉崇文的介紹之後問道:“劉大人,你認爲君士坦丁堡的局勢接下來會向什麼方向發展?”
劉崇文拱手道:“臣認爲伊琳娜皇太后只怕很難控制局勢了。最近兩個月以來,君士坦丁堡城內的局勢已經很緊張,東羅馬帝國畢竟已經有幾百年歷史了,歷代貴族都是世襲,這些貴族都有權有勢,還有不少人手裡有兵,他們的關係盤根錯節,儘管伊琳娜皇太后上臺之後分封了不少新貴族,但這些人的勢力畢竟還小,無法與龐大的貴族集團對抗。臣已經收到了消息,似乎君士坦丁堡城內的各部軍隊都有默契在這件事情上保持中立,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伊琳娜就失去了軍隊方面的支持,而小皇帝則有外省和一些小亞細亞半島的貴族和軍區將軍們支持,無論怎麼算,小皇帝的贏面都要比伊琳娜大一些!”
趙子良神思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問道:“你覺得伊琳娜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劉崇文道:“以微臣來看,伊琳娜皇太后心機很深,權謀手腕高超!”
“他們母子關係如何?”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非常不好。小皇帝似乎沒什麼主見,總是被阿列克修斯左右!”
趙子良問道:“阿列克修斯是誰?”
“阿列克修斯是禁衛軍副統領,他從前是亞美尼亞軍區將軍!”
東羅馬帝國和西秦各佔據着亞美尼亞的一半,東部在西秦治下,而西部則在東羅馬帝國手裡,阿列克修斯在當任亞美尼亞軍區將軍期間手中兵力雄厚,糧草和軍餉充足,對穩定邊境功勞不小,這個人是忠實的帝黨成員之一。
趙子良皺眉道:“你剛纔不是說城內的軍隊都有默契保持中立嗎?怎麼阿列克修斯這個禁軍副統領會站在皇帝一邊?”
劉崇文道:“他以前在亞美尼亞軍區時有些嬌縱跋扈,伊琳娜擔心他尾大不掉,就把他調來擔任禁軍副統領,但前不久禁軍統領馬魯克斯被人刺殺了,阿列克修斯以此爲由在禁軍中追查兇手,到處抓人,實際上是排除異己、安插自己人,短短几天就把禁軍清洗了一遍,關鍵位置全部換上了他的心腹,禁軍現在已經全部被阿列克修斯控制,在君士坦丁堡的所有軍隊之中也只有禁軍不是保持中立的,他們在阿列克修斯的統領下支持皇帝,所以微臣才說伊琳娜在這一場權利爭鬥中幾乎沒有什麼勝算!如果伊琳娜不交出權利,阿列克修斯很有可能會血洗聖宮!”
君士坦丁堡大皇宮,也被稱爲聖宮,在全城最高處,緊鄰馬爾馬拉海,西南宮牆之外就是朱利安港。
劉崇文的話分析不是沒有可能發生,小皇帝君士坦丁六世對阿列克修斯言聽計從,只要阿列克修斯拿到小皇帝的詔書,他就可以爲所欲爲,當兵的纔不會跟你講什麼道理和規矩,手裡有刀槍才能定規矩,直到現在爲止阿列克修斯還沒有動手,只是因爲伊蓮娜依然控制着整個朝堂,城內大部分要害部門的官員都是她的人,而且她在色雷斯和家鄉希臘都有忠實的擁護者,有地方軍區軍隊支持,一旦真搞得兵戎相見,局勢只怕難以控制。
趙子良點點頭,說道:“密切關注局勢變化吧,我這幾天在城內各處走走,如果有消息就派人送去秦氏商行的辦事處!”
“明白!”劉崇文答應,又有些擔心地說道:“陛下,現在城內局勢不明朗,微臣擔心隨時會發生暴亂,這對陛下的安全不利,微臣認爲您最好還是待在這裡,至少不管動亂由哪一放發起,他們都不敢闖進這裡來!”
趙子良搖頭道:“如果我住你這裡,身份很快就會泄露出去!我還是以商隊護衛的身份住在秦氏商行的辦事處吧,那裡倒也寬敞和乾淨,這裡也沒有認識我,挺好的!”
······
聖宮。
這裡不但是皇帝的住所,還是政府所在地、教會最高駐節地。
聖宮當中有一座宮殿是伊琳娜皇太后處理國政的地方,它叫議事宮。在大唐或西秦,這樣的宮殿被稱爲金鑾殿,而在這裡則被稱爲黃金議事宮。寶座設置在議事宮大廳半圓形頂點的聖壇上,這個長長的大殿看上去像教堂,實際也是按照教堂的樣式設計的。寶座位於三級斑岩臺階之上,華貴典雅,用象牙、黃金、珍珠和寶石做成,上爲華蓋,寶座靠背上有象徵耶穌的細密鑲嵌畫。寶座前面掛有紫色帷帳,上面綴有珠寶。帷帳旁邊有一座鍍金銅樹,各色鳥兒落在它的枝條上,也是鍍金黃銅做的,它們爭相爭鳴,奏出一首首婉轉的樂曲。寶座兩旁有兩隻鍍金的銅獅,這些機械野獸可以張開大嘴咆哮,伸出舌頭,還用尾巴擊打地面。寶座上原本應該坐在皇帝,但此時卻是伊琳娜坐在寶座上。
斑岩臺階下,伊琳娜的幾個心腹大臣站在左右兩側,其中還包括大牧首塔拉修斯、首席執政官保爾留斯、面首科特西姆。太監、宮女和外面的侍衛都被趕得遠遠的,任何人都不準靠近這裡。
伊琳娜顯得頗爲疲倦,問道:“現在的局勢對於我們來說不容樂觀,可以說已經到了很危急的關頭,你們都說說,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科特西姆站出來說道:“陛下,我認爲不能再讓阿列克修斯這麼猖狂下去了,今天議事時這傢伙竟然公開威脅陛下,如果我們再不做出反應,勢必會影響陛下在臣民當中的威信,我建議立即派人暗殺他,只有殺死他,我們才能重新控制禁軍!”
科特西姆今天才二十歲,年富力強,年紀輕輕就擔任了君士坦丁堡的治安官,當然,因爲他是伊琳娜的面首,得到伊琳娜的垂青的他自然是升官如同坐火箭一般,這事城內沒有幾個人不知道,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這也是小皇帝對伊琳娜極爲不滿的原因之一,他的媽媽被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男人搶走了,他對不但對伊琳娜強烈不滿,而且對科特西姆恨之入骨。
大牧首塔拉賽烏斯作爲元老和皇室參謀一直在聖宮之中的教堂修行,他也是伊琳娜的心腹和智囊之一,他聽了科特西姆的話立即站出來反對道:“陛下,千萬不能這麼做,禁軍之中的將軍們都是阿列克修斯的人,如果阿列克修斯突然死了,禁軍很可能會失去控制從而威脅皇室的安全,禁軍發生兵變擅立皇帝的事情從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而且還不止發生一次,陛下一定要吸取教訓啊,絕不能重蹈覆轍!”
伊琳娜想起那次召開教會會議時,突然有大批軍人衝進教堂強行終止了會議,如果不是她在侍衛們拼死護衛的情況逃回皇宮,她很可能在那一次暴亂中被殺了,那副場景一直讓她心有餘悸,作爲一個帝國的攝政皇太后竟然被軍人威脅,這讓她感受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伊琳娜強行壓制內心的不安,看向首席執政官保爾留斯,問道:“保爾留斯,你是怎麼想的?”
保爾留斯站出來說道:“陛下,大主教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我們不能控制局勢,絕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現在暗殺阿列克修斯很可能會造成禁軍失控,但是阿列克修斯這個人又對我們有着太大的威脅,他手裡掌握着禁軍就像我們頭頂上懸着的一把劍,隨時可能會砍下來。我的意思,是不是可以考慮把其他幾支軍隊的將軍換掉,換上服從陛下旨意的將軍?”
伊琳娜搖頭道:“這個時候換領兵的將軍有些不太現實,換將總要有說得過去的理由,而且換掉了他們,又該把他們怎麼安置?就算換成服從我的人,只怕他們過去之後還沒來得及控制軍權,阿列克修斯就已經發動了,時間來不及啊!”
塔拉修斯這時說道:“陛下,我覺得退一步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退一步?怎麼退?”伊琳娜問道。
塔拉修斯說道:“既然他們要陛下交出執政權,陛下就把執政權交還給皇帝又如何?現在整個君士坦丁七成以上的官員都是陛下的人,都服從陛下的旨意,就算皇帝親政,沒有您的首肯,他什麼事情也幹不成。到時候我們再聯合其他大臣官員一起向皇帝施壓,讓他把您再次接回聖宮,這樣一來,那些擁護皇帝的人肯定會對他大失所望,我們再在中間挑撥,讓皇帝跟他們對立,這樣就能瓦解他們······”
伊琳娜還沒說話,面首科特西姆就叫道:“交出執政權?不行,絕對不行,一旦交出,再想奪回來就難了,絕對不能交!”
伊琳娜舉起手製止科特西姆繼續嚷嚷,她思考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以退爲進,說道:“就按照大牧首說的,交出執政權,挑起他們內部的爭鬥,我們再煽風點火······”
兩天後,使臣官邸就派人來告訴趙子良,伊琳娜被迫交出了權利,讓君士坦丁六世親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