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在剎那間把精氣神提升至最巔峰的狀態,在這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他把所有勝負成敗全排出腦海之外,心志不分地應付眼前的危機。
在這種時刻,對付尊主這樣的絕世高手,若仍分心想着突圍等事,不但於事無補,更是自取滅亡。
體內真氣瘋狂地開始運作,目下只有最強的三分歸元氣纔有擊敗對手的機會!
三分歸元氣不同於以往任何先天秘技處在於,它不是取天地間的元氣爲己用,以天地之力傷敵的法門,而是純靠積蓄於凌風體內三種屬性的釋道魔三家真氣,在他的經脈中經過某種神秘的加工,合成另一種極具爆發力的奇異真氣。
兩手合抱,已達到發勁的最佳姿勢,凌風一聲怒吼,把這可怕的勁氣推出,若一道破空的五彩光華,直衝尊主的面門。
祝玉妍在與凌風會合把真氣瞬間融匯恢復後再度分開,隨他同一時間向尊主衝去,她烏黑的秀髮飄揚上方,像無數有生命的毒蛇,催動毛髮至乎驚世駭俗的地步,足見一身功力已發揮到極致。
天地間立時勁氣赳生,四面八方盡是袖影狂風,像一面無所不被的網,把尊主籠罩其中,一對纖美的玉手化作爭逐花蜜的狂蜂浪蝶般往他攻去,直有排山倒海之勢。
她的天魔氣與長生陰氣結合後更爲陰寒逼人,配合凌風的三分歸元氣,便是寧道奇在此也得掂量能否接住他們這驚世一擊!
只可惜,尊主不是寧道奇!
面對二人有死無生的一擊,他的眼中閃過惋惜和悵然之色,淡淡道:“兩位還是回去吧!此路不通!”言語初罷,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下高厚的宮牆。
凌風與祝玉妍面色不變,知這只不過是一種幻覺,一時間萬念俱寂,無思無慮,整個心神晉入類乎禪定的空靈境界。
狂飆旋風般捲來,及身一尺外而止。
二人如置身於威力狂猛無儔的龍捲風暴的風眼中,四周雖是無堅不摧的毀滅性風力,這核心點卻是浪靜風平,古井無波。他們把功力提至巔峰境界,眉眼低垂,閉住了六識,所見所聞,身旁眼前發生的所有事物,盡當它們是天魔幻象,毫不存在。
風暴倏止。
接着是一股沛然莫可抗禦的力量,把他們向前吸引過去,凌風的雙掌、祝玉妍的衣袖同時擊在尊主原先真身所在的空無處。
只“見”尊主似魔神由地獄冒出來般在空無所在的前方升起,兩個拳頭分別向他二人擊來,變幻無窮,似緩實快。
凌風二人這時眼神內守,理應“看”不到尊主,由此證明了他們圓融合一的元神給尊主以無上的精神力量,破開了一絲空隙,“侵”了進來。
凌風二人心如磐石,保持心靈的安靜,全身的勁道由內往外推去。
“轟!”的一聲氣勁交擊,二人身不由己,再度向後飄退,直落到數十丈外的樹巔乃止,全身氣血翻騰,說不出的難受。不過,比起無限沮喪頹然的心情來說,這個又算得了什麼?
而尊主又站在剛纔站的宮牆上,負手而立,像從來沒有出過手的樣子,欣然道:“你們這一招合擊確還有些樣子,不過亦遠不足以威脅到本座。本座無意與你們爲敵,你們真正的敵人是遠處證道已畢的李玄霸,我們不妨打個賭如何?”
李淵及諸手下這時極速趕來,距他們這片不過五百餘步,遠處喊殺震天,這裡卻安靜地落針可聞,沒有一人敢放聲,顯是均爲尊主的氣勢所懾,連李淵也不例外,只悶聲不響地趕路。
祝玉妍嬌軀微震,不知是聽到李玄霸之名字所致,還是因爲此人已經證道的緣故。
證道並非單純的道家術語,釋道魔各有各的道,武道、天道、魔道、枯禪,都是道。道可道,非常道。究竟什麼是道,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而以追求天道爲目標的武者不只是爲獲取更大的力量,更多的是講究心靈的感悟,人性的完善,品格的昇華。在這點上,釋道魔三家殊途同歸,沒有絕佳的悟性,非凡的毅力,談何天道?
而證道一詞,多半用在成仙之兆上。沒有大宗師以上的實力,哪配得這兩個字?
凌風沒有那麼多想法,眼前這傢伙就夠他們吃一壺的,哪還顧慮其他,握緊她的左手,不住調息,也知眼下的巨大困境,形勢比人強,心裡暗罵一聲,問道:“什麼賭?”
“李玄霸成就大宗師,要熟悉掌握他的力量還需一刻鐘的時間,如果你二人能在這段時間內趕回原先囚困祝宗主的那處宅院,本座就爲你們阻止一次他的攻擊,如何?”
尊主悠閒地環視四下的奇景,眼光落到疾奔而至的李淵諸人身上,令他們全生出所有念頭均被看得通透的寒意來,繼而落到燈火輝煌的皇城,眼中閃動着奇異的神色,充滿了渴望與馳想。
聽了尊主的話,凌風不由泛起股古怪的情緒,卻捕捉不到究竟怎麼回事,冷冷道:“你當我們是傻子麼?只阻止一次攻擊,我們怎麼知道是在什麼時候?一次過後還有千次百次,我們還不是任人魚肉?”
心中卻焦躁不安,眼見只有短短的距離,可他們偏偏不能逃出生天,這種嚴重受挫的感覺真不舒服,胸膛像給火炙般難受。
尊主收回望往皇城的目光,冷喝道:“你們還有的選擇麼?”
話音才落,天地色變。
凌風忽地發覺整個皇城都消失了,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和尊主,後者正一拳向他擊來。
尊主似若在極遠處,但又像近在眼前。
那種距離上的錯覺,以凌風此時平靜如湖的心境亦不由起了個小漣漪,波動一發不可收拾,席捲整個心神。
前前後後無數股力道,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他並不知道,他身旁與他緊握着手的祝玉妍卻面色未變,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適,兩人渾一無間的精神不知何時突然被分割而他們並不自知。
凌風暗凝心志,登時萬念俱絕,眼、耳、鼻、舌、身、意這使人“執迷不悟”的“六根六賊”立時斷息,謹守着有若在風雨飄搖、急流巨浪的大海中掙扎求存那一葉小舟般的靈明。
然而,儘管如此亦不能阻止尊主曠古絕今的手段,他的耳際仍同時異響大作,宛若真的置身於萬頃洶涌澎湃的波濤中,換了別個定力較差的人,亦或者今晚與祝玉妍意念雙修前的他,早心悸神動,不戰而潰。
凌風的手掌划向長空,駢指如劍,輕描淡寫地朝前點去。
指勢甫發,他全身衣襟都鼓脹起來,呈現出無數的波紋,同時隨着指勁周遭涌起無數氣旋,往前涌奔而去。
“波!”指拳交接,凌風全身劇震。
尊主在一觸間,分別把兩股正反不同的勁道破入了他體內,那就像有兩名力士把他拉扯着,使他無所適從,根本不知應抗拒哪一個人才好,最後勢將落得硬撕開作兩半的下場。
在體內那就更是欲拒無從。
最可怕的是,這種勁道決非他所熟知的真氣!
一道好似決堤的山洪,一道有如地底的流炎,一水一火,一寒一熱,比之當初他遇上石之軒的生死二氣更加匪夷所思,駭人聽聞。
尊主飄回原處,祝玉妍彷彿從失神中迴轉過來,這才發現他已與凌風交過手。
凌風從未遇過這種不知是何種勁道的東西,手足無措,身體好像置身九幽之下的十八層地獄,比撕心裂肺要可怕一千倍一萬倍的痛苦瞬間襲捲而來。就在此時,體內三嬰神情激昂,歸導這兩股力量以複雜莫名的路線,收至丹田。“譁!”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後,全身回覆輕鬆寫意。
他又發覺自己卓立於樹巔的橫叉處,一切與前無異。
大興仍是那麼壯麗而充滿危機。
“你怎麼樣了?”祝玉妍嬌顏驟變,關切問道。
凌風不答,拂去嘴角血跡,向尊主道:“若這賭我們輸了又如何?”
尊主笑道:“你便答應爲本座做三件事,怎樣?”
明明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語氣平淡,每個字組合起來沒有任何的抑揚頓挫,但每個人都可以清晰感受到這絲笑意,廣闊的空間似乎因這一笑如冰河解凍,春回大地,不再復那緊張壓抑的情勢。
“哪三件事?”
“本座還沒有想好,但必是你可以做到的事,不致讓你有違俠義之道。”
“好!”
凌風拉着祝玉妍立即往回處落去,時間並不多了,心裡仍在想,尊主的話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陡然想起貌似趙敏向張無忌提過,頓時惡寒不已。
李淵諸手下及禁衛軍立即向他們攻來,李淵則向尊主揚聲道:“還請尊主助我等一臂之力,李閥定有重謝!”
原來他沒有聽到尊主三人的對話,只是對方纔尊主突然的一笑感到有些不妙,像尊主這樣的強者的心意不是他可以揣摸清楚的。
出乎他的意料,尊主未置一辭,直接消失不見,他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毫無疑問,尊主在他心裡無異於神仙一流的人物,這感覺要比他的兒子李玄霸要真實的多。
凌風與祝玉妍避過大隊人馬,一路狂奔,他們只有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趕回那像是四合院的地方,才能爭取到一線生機!
正如尊主所說,他們真是別無選擇!尊主一身武功神鬼莫測,早已達到可以招傳意、純憑氣勢制敵心神的無上境界,若不答應的話,他們便是必死之局!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奈何?這種感覺很是憋屈,無論凌風還是祝玉妍從未嘗過這種味道。
凌風無比懷念當年有老頭子在身邊的日子,那時候只有自己欺負別人,何時輪到自己給人欺負?
前日連連給人暗算,他雖憤怒但還有自信,陰謀詭計只是小道,只能呈一時之兇,可今天接着碰上兩個變態的強者讓他受不了,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直讓他生出一種難言的無奈感。
這時回想尊主說的話,李玄霸這名字好熟悉啊!
祝玉妍身爲陰癸派宗主,位列魔門八大高手之首已有數十年之久,地位高崇,更不曾有過這等屈辱,她甚至有些懷疑此來大興是否真的不應該?隨後立即把這念頭拋棄,縱是再如之前一樣活上幾十年又能如何?生命因爲種種挑戰與刺激而變得豐富多彩,充滿意義,不是嗎?
身形倏閃,避過由暗處射來的數排弩箭,兩人大鳥般落在一座離地七八丈高的廣闊殿頂上,四周盡是幢幢追兵。
風聲響起,另兩人倏地出現在屋脊,一個正是前面以鐵矛擲他們的虯髯漢子,一個是身材高大、相貌魁偉的中年男子,一手負後,持着一戟。
祝玉妍向那虯髯漢子問道:“閣下可是‘妖矛’顏平照之子顏歷?”顏平照與李淵乃是深交,兒子爲李淵賣力是順理成章的事。
那漢子點頭道:“不錯。久仰祝宗主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看去不過是個粗獷之人,不想還會文謅謅地答話。
他父親顏平照威震關中,與陰癸派曾有過短暫的糾紛,被祝玉妍親手擊敗,倒也曾費過一番功夫。但從他口氣中聽不說有要爲父尋仇找回場子的味道。他旋即介紹旁邊的男子道:“這位是李閥的第一高手李神通!”
李神通乃李淵的堂弟,但在江湖威望卻尤過其兄,擅使三戈戟,鉤、啄、割、刺,變化萬千,名震北方。
聽他如此介紹,李神通登時苦笑,現在的他還是哪門子李閥第一?大哥膝下那幾個小崽子是一個比一個利害!想起李玄霸,他的心中生起股複雜難明的情緒來。
待顏歷介紹完畢,祝玉妍幽幽嘆了一口氣,使他二人不明所以。
她無論任何一個表情,均能顯露出一種扣人心絃的內心感情,配上她風華絕代的美豔丰姿,確是萬種風情,令人目眩神迷。
即使顏歷與李神通二人與她是敵對的立場,更清楚她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還是個年過六旬的妖婦,但仍忍不住有這種賞心悅目的感覺。他們也不曾指望可以留下二人,現在當然樂意她來耽擱些時間,好使得李淵等人可以趕至。
凌風與祝玉妍當然不會無故浪費時間,均因適才兩人心中同時升起種不詳的預感,這才停下凝神察探一番,可惜一無所獲。
李神通識趣地問道:“祝宗主何故嘆氣?”
“玉妍不過是感傷人事的無常變化罷了,誰也不知下一刻還能否活生生地留在這世間。”祝玉妍悽美動人的雙瞳看向二人,“你們說是麼?”
二人微一點頭,旋即大驚。
顏歷發現祝玉妍兩掌像一對追逐嬉戲的蝴蝶般,在美麗的酥胸前幻化出妙相紛呈的嬌姿美態,已欺身近前。
假若他的精神落到她那對纖美白皙的玉手上,立時會發覺她酥胸的誘人力量百倍地增強,尤其是她正以獨特的方法,使酥胸的高低起伏別具誘人的韻致,只要稍被吸引,將會不由自主地把心神投注下去。
如此媚功,聞所未聞。
暗罵妖婦厲害,顏歷一振手中長矛,幻起千百道矛影,鋪天蓋地殺將過來,勢能將她的小手割肉碎骨,心神卻難免輕微一晃,這一瞬的破綻已給祝玉妍捕捉到。
這已宣告他必死的命運。
而李神通在失神的那一剎那,凌風遙遙一拳擊來,拳未至,勁飆捲起,一時間天地肅殺,半點生機都似全無。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李神通看出凌風這一招的利害,決非人力可以抵擋,無奈輕嘆了一聲,連最拿手的戟也來不及掣出,一個倒翻,向後翻下了殿頂。
凌風本無心殺他,微微一笑,與祝玉妍迅若流星地向遠方投去,這時中了祝玉妍一指的顏歷才轟然倒下,繼而滾落到地面。
人事果然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