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大唐,像沙麒麟這種情況的男人,再娶的很多,只不過那些人過世的妻子,都是普通人家。而沙麒麟的前妻,是薛太尉之女,地位高貴。所以他必須按照禮法,老老實實地爲妻子守節。
在給妻子守節期間訂婚,這是不違背禮法的。按照唐朝的規矩,迎娶正室夫人,要進行的程序很多。六禮,也就是所謂的下聘,本身就是很耗費時間的。全部都走完,大概需要半年左右。
常小溪就如同一朵鮮花,已經綻放出了花朵。從一個不引人注意的黃毛小丫頭,變長了豔冠羣芳的大美人。自從回到了長安,狂蜂浪蝶不斷,讓沙麒麟十分的憂心。所以沙麒麟冒着得罪薛太尉的風險,要與常小溪締結婚約,希望在她身上打下只屬於他的烙印。
皇帝十分理解沙麒麟的心情,強勢如沙麒麟這樣的男子,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心上人,被他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他也憐惜常小溪是個人才,不希望再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來影響她的前程。所以面對沙麒麟的請求,皇帝最後還是答應了。
所謂的指婚,對於婚姻既是一種榮譽,也是一個保護。能求得皇帝指婚,相當於沙麒麟和常小溪的婚姻,是受到皇帝保護的。
儀式簡單極了,在沙麒麟的要求之下,皇帝專門寫了一封聖旨,內容很簡單:“茲聞惠民署醫正常小溪溫厚淳良,品貌出衆,朕心甚悅。今百騎司大將軍沙麒麟青年俊彥,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常小溪待字閨中,與沙麒麟堪稱天造地設,爲成佳人之美,特將常小溪許配於沙麒麟爲夫人。一年之後,擇良辰完婚。”
皇帝看着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沙麒麟,怒其不爭,宣完了旨意,命傳旨太監將這份聖旨交給了常小溪。
常小溪還有些懵懂,皇上溫言道:“常醫正,你將這份旨意收好,如果有人欺負你,或者沙麒麟負心,你就將這旨意拿出來,請了香案來收拾他們。”皇帝這話說得直白,常小溪這才明白,原來這份聖旨的目的,是要爲了保護她。
這一對年輕人忙磕頭謝恩,歷經了這麼多磨難,現在終於邁出了通往幸福的第一步。
常小溪還沒有擡起頭來,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在深宮之中,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在御書房外鬧騰呢?
沙麒麟就跪在她的身邊,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小手,示意她安心。
門口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太后駕到!”
隨即房門大開,涌進來一大羣人。皇帝起身道:“母后怎麼過來了?”
皇太后也不搭言,坐定了之後才道:“哀家如果不來的話,被人欺辱死了都不知道!”
皇帝微微一笑,已經知道了太后的來意,他故作不知:“不知道是誰這樣大膽?敢駁了太后的體面?”
太后眼風一掃,已經看見了跪着的沙麒麟和常小溪二人,她用手指着常小溪,恨恨的道:“常氏,你不是說自幼與人就定了娃娃親嗎?爲何姜貴妃要爲她的弟弟向你求親?我問了姜貴妃,她只說你已經與那家解除了婚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莫不是你不想嫁入涇川候府,而特地編出來娃娃親這回事來欺騙哀家?”
常小溪並不知道姜貴妃是何人,沙麒麟卻清楚得很,他暗自慶幸,自己先求得了皇帝的旨意。沙麒麟從袖中,拿出那兩封書信,請太監呈到皇帝面前,一面辯解道:“這裡面將事情原委都說得很清楚,請太后皇上明察。”
皇帝看後不語,遞給了太后。太后的眼睛已經有些花了,她身邊的金城公主打開了書信,慢慢的讀了起來。
這兩封書信,出自百騎司專門炮製假文書的專業人士之手,太后自然聽不出什麼破綻。她面露疑惑,將那信件拿在手中仔細摩挲,兩封信的質地紙張明顯不一樣,看起來不是僞造的。但是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巧事,她指婚的時候,常小溪就有婚約不能嫁。等到涇川候府敗落,常小溪的婚約竟然變成了無效,能隨便嫁人了。
皇太后冷笑了一聲,轉向了皇帝:“皇上,你怎麼看這件事?皇上覺得這常氏,是否存着私心,故意欺瞞哀家?”
皇帝既然已經爲沙麒麟指婚,就要把這好人做到底,他輕咳一聲,勸道:“太后,常言道天作之合,就是說一段婚姻如果合適的話,那麼上天都會來促成。朕覺得常小溪與涇川候府家的幼子實在是沒有緣分,所以纔會出現這種情況,並不存在太后所說的故意欺瞞。”
皇帝看向常小溪,故作威嚴道:“常小溪,是不是這樣的?”
常小溪忙低頭稱是。
金城公主眼睛一轉,笑道:“既然如此,那麼太后的指婚依然有效,讓常氏嫁給那韓朝就是了。”
涇川候府敗得蹊蹺,時至今日,就是太后也不好意思再提這件事,此刻卻被金城堂而皇之的提出來。衆人皆是臉色一變,那韓朝原本只是個侯府紈絝,在他輸光了整個侯府的家當之後,已然成了敗家子的代名詞。
常小溪是朝廷的四品醫正,本來嫁入涇川候府就委屈了,現在涇川候府已經成了破落戶,與常小溪更是有了雲泥之別。金城卻再次提起這樁婚事,已經不是在奚落常小溪,而是在打朝廷的臉面。
皇帝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太后沒有開口,金城獨自笑了一陣,發現沒有人搭理她,這才察覺出來不妥,僵在了原地。
常小溪與沙麒麟跪在地上沒有擡頭,事關皇族的體面,皇帝一定不會允許出現這麼荒唐的局面。
太后心思轉得極快,她與常小溪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聽金城攛掇,覺得常小溪穢亂朝綱,想給她隨便許配個人家,讓她安分守己而已。
現在金城得寸進尺,倒像是太后在脅迫皇帝一般。太后暗罵金城愚蠢,一面起身道:“想來皇上說得是,這兩個孩子的確是沒有緣分。我老眼昏花,已經無法再爲常氏選擇佳婿了,哎,真的是有心無力!”
太后這樣說,就是不打算再插手常小溪的婚事了,皇帝充當了和事老:“常氏,你還不謝謝太后,她老人家爲你的事可沒少操心!”這句本該帶着譏諷的話,從皇帝口中說出,聽起來是那麼的真誠。
常小溪忙低頭謝恩,這纔將皇太后的面子給足,讓她心滿意足的離去。
金城愚笨,本來想繼續向皇帝進言,卻被皇帝瞪了一眼,恨恨的跺了跺腳,忙追着太后離開。
二百九十四章 謀算
皇帝自覺成人之美,幹了一件好事,沒想到被太后跑來攪和一場,搞得皇帝都有些尷尬。爲了彌補這對情侶,皇帝又賜了些小玩意兒給他們,權當祝賀,沙麒麟和常小溪才叩拜了皇帝離去。
出了宮門,沙麒麟才悶悶的問道:“那個姜寧是何時認識你的?怎麼會提親提到宮裡邊去?”
他蹙着濃黑的眉毛,桃花眼微微上挑,面色不虞,看起來就是一副吃醋的樣子。常小溪懶得理他,這個姜寧,她只見過兩次,從沒有深談過,誰知道他會動了向自己提親的念頭?這種事情,她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因此也不搭言,自顧上了馬車。
沙麒麟沒有得到常小溪的答覆,一路板着臉騎馬跟着,也來到了水井坊。
常小溪見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試探着問道:“今天休沐,要不你在我這裡吃過飯再回去如何?”
沙麒麟就在等着常小溪說這句話,今天是他們兩個人締結婚約的第一天,接下來就要開始下聘禮,他心裡頭雖有些吃醋,總歸還是很高興的。
給常小溪照看宅子的老管家,原本就是沙麒麟的府上的老僕,對他忠心耿耿。他見沙麒麟和常小溪一大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料想必定家中有喜事。因此早就吩咐廚下準備了可口的飯菜,等着兩位主子回來享用。
現在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屋子裡雖然早就用炭盆暖着,常小溪還是雙手冰涼,不肯將斗篷脫下來。沙麒麟也不多言,將常小溪抱起,擁在他懷裡暖着。
常小溪覺得不妥,忙掙扎道:“你怎麼又這樣,大天白日的,就這麼動手動腳?”
婢女們早就布好了菜,她們最會察言觀色,早就躲了出去。
沙麒麟沒有鬆手,就這樣抱着常小溪坐到了軟榻之上,俊顏之上難得泛起了潮紅,他湊在常小溪的耳邊說:“現在皇上都允了咱們的婚事,你還要我忍麼?乖,別動,一會就好!”
沙麒麟兩膀能有千鈞之力,常小溪窩在他懷中動都動不了,只能左右閃躲,早被沙麒麟的大手按住了後腦,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俊逸的面孔在眼前一點點放大。
這一吻之下,猶如星火燎原,沙麒麟長久以來積聚的相思都涌了上來。常小溪都快要喘不上起來,只能一邊用力推他,一邊軟語哀求:“沙將軍,快放開我。”
沙麒麟凝視着她:“叫我麒麟。”
常小溪猶豫了一下,羞紅了臉纔出聲:“麒麟,你放開我好不好?”
常小溪不敢再看沙麒麟的臉,垂下兩排又俏又長的睫毛,柔嫩的嘴脣微張,透着淡淡的粉色,看得沙麒麟心頭火起,又低頭吻了下去。
這一餐飯,到底是熱過了才吃的。用過了飯,沙麒麟叮囑道:“姜寧那廝風流的很,你不要與他走得太近。”
常小溪笑着打他:“我何時與姜寧走得近了?現在咱們不是訂婚了麼?想來他也是要避嫌的,你勿需多慮。”
沙麒麟看了一眼常小溪,用手指輕點她的額頭:“你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樓千重那樣的英雄都被你迷得用上了眉藥,皇帝身邊現在就屬姜貴妃能說的上話,保不準那姜寧爲了得到你,會幹出什麼出格的事。”
兩人又親熱一會,沙麒麟這才離去。
皇上爲沙麒麟和常小溪賜婚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薛太尉命人將沙麒麟叫過來,得知他爲了尊重過世的夫人,只是訂婚,要等一年之後纔會舉行婚禮,老爺子這才舒了一口氣,畢竟逝者已去,沒有攔着女婿不讓續絃的道理。
加上這一陣子朝堂上文臣武將起了爭執,其實根本原因還是在儲位之上。現在魏王李泰和吳王李恪都是儲君的熱門人選,李泰是皇后的第二個兒子,出身正統,而吳王李恪,則是皇帝心頭好楊妃的兒子。
魏王野心勃勃,扶植黨羽,在朝中拉攏了不少人。上書請立魏王爲太子的人很多。吳王李恪,除了差使,並不與朝臣結交,因此保舉他爲太子的人沒有幾個。
樓千重是西北守將,根本就沒有上書。沙麒麟聽常小溪說過這一段儲位之爭,心中有數,也沒有上書。倒是王飛耀,思考了很久保舉了蜀王李恪。
薛太尉已經致仕,無心再參與這些爭鬥,文臣一派已經來拉攏他,希望他也加入保舉李泰的陣營。薛太尉具有敏感的政治嗅覺,早就發現李泰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選。他之所以輕輕放過沙麒麟訂婚的行爲,就是想跟這個前女婿保持政治聯姻,讓薛家的人在朝堂之上與他一起進退。
薛太尉雖然致仕,但是薛家子弟都還在朝中,一步行差踏錯,就會動搖薛氏大族的地位。當薛太尉問起當立何人爲儲的時候,沙麒麟投桃報李,回道:“這件事自然有皇上聖心獨斷。”
薛太尉何等精明,當即就明白了沙麒麟的意思,在他離去之後,薛太尉當即將家中入仕的子弟召集起來,責令他們不準再參與儲位之爭。
姜寧,有個姐姐嫁進了宮裡,還有一個侄女,是魏王正妃,他們姜氏一族只能跟魏王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魏王待人親厚,私底下沒有人的時候,就叫姜寧小叔叔,兩個人年齡相當,平素很是投機。
魏王雖然在忙着自己的大事,還是發現了小叔叔最近情緒低落,經常愁眉不展。
這一天,只有他們倆人相對淺酌,魏王看到姜寧又是唉聲嘆氣,關心道:“小叔叔,你最近遇到了什麼煩心事?說出來聽聽,也許我能幫上一點忙呢?”
姜寧眉頭緊鎖,又給自己灌了一大杯酒,搖頭道:“多謝,只是這件事,誰也幫不上忙了。”
魏王想起他聽到的一些傳聞:“莫非小叔叔真的鐘情於那個女醫正嗎?我可是聽說,百騎司大統領爲了她,不惜得罪薛太尉,已經求得父皇指婚了。”
姜寧咬牙道:“沙麒麟倒是先下手爲強,被他拔了頭籌!”
魏王已經有了正妃,自然明白姜寧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會心一笑:“那可不一定,常小溪能坐到四品醫正一職,這個女子想必有她的過人之處,她應該會在婚前保持處子之身。這樣嫁過去,纔不會被夫家看輕。”
姜寧疑惑的擡頭:“不會吧?沙麒麟是有名的急色,他能忍的住嗎?再說皇帝都已經賜婚了,想來常醫正放下了心節,已經被他得手了!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動心的女子,沒想到會跟這個殺神撞上!”言罷又喝了一大杯酒。
魏王勸道:“酒入愁腸愁更愁,不如我來幫小叔叔想個辦法,讓你抱得美人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