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顧安平的話。
李世民的眼睛都亮了。
他直看着顧安平道：“聽顧先生這話，似是對世家很有成見啊。”
“我成見大了。”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對於他們來說，王朝更迭不過是另一個王朝興起罷了。”
“在他們眼中，有個屁的忠君愛國，百姓蒼生啊。”
顧安平揹着手，輕蔑道：“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自己世家綿延而已。”
“是啊。”
“世家通過聯姻等手段，捆綁鏈接出相當龐大的利益網。”
“更有甚者，在當地如割據藩王一般，斂財練兵。”
李世民也跟着一起道：“可這些人練兵所保護的，永遠都只是自己的利益。”
“那當然。”
“世家的危害，其實早在幾百年前的西晉八王之亂時就已經體現的淋漓盡致了。”
顧安平憤懣道：“爲了在八王之亂中，撈取到更多好處，許多北方世家甚至做出勾連外族引胡人加入中原內戰的事兒來。”
可以說，西晉的滅亡，完全是因爲世家之亂引出來的。
甚至後來的五胡十六國，漢人的黑暗時代，也都是因爲他們而開啓的。
可在北方漢人或是如冉閔般奮起而擊，或是飽受摧殘時，這些世家在幹嘛？
世家皆將一家老小遷徙到了長江以南繼續享樂去了。
等着下一個大一統王朝的興起時，他們依舊還會在冒出來，繼續趴在王朝的身上吸血繁榮自己的家族。
想到此處，顧安平更是搖頭嘆道：“世家不除，必是後患。”
“說句危言聳聽的話，或許未來某一日，大唐的根基都會因世家而斷裂。”
事實上，歷史的確是這個走向。
黃巢爲何會說出那句‘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然後起兵反唐？
不就是因爲世家的欺壓嗎？
要不然，這傢伙怎會在起兵之後別的事兒不幹，專門把那些鄉紳世家拉出來屠滅？
只是這話落在李世民耳朵裡，可就有些難聽了。
畢竟李世民可是當朝的君主呀。
他直望着顧安平道：“雖說世家會給國家帶來危害，但也不至於到了動搖大唐根基的程度吧？”
“老李。”
“說實話，我原來覺得你是個特別聰明的人。”
顧安平一邊上下打量着李世民一邊道：“但今天一看，怎麼好似我瞎了眼呢？”
聽聞這話，程咬金的臉都黑了。
這傢伙是飄了，還是李世民提不動刀了？
竟然當着李世民的面暗喻李世民傻？
而李世民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他直望着顧安平道：“那你倒是說說，世家爲何會動搖大唐的根基？”
顧安平也不遲疑，直接道：“無外乎是因爲兩個字兒，壟斷。”
“壟斷？”
李世民滿面不解。
程咬金同樣如此。
程咬金道：“世家壟斷了什麼？糧食？”
“是知識。”
顧安平揹着手說道：“畢竟想要爲官也好，想要做大事兒也罷，最起碼的得識字呀。”
“可現在的情況是什麼？”
“書本在市面上價格昂貴，尋常人家的子弟根本買不起。”
“而如果想要讀書，那就得去當地世家借書，然後自己抄寫下來回家研讀。”
“可以說在大唐的範圍之內，只要是個讀書人就肯定要與世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說這話的時候，顧安平的臉上難免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實話講，作爲一個後世來的人，作爲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他很不喜歡這個時代風氣。
尤其這個不是誰都能讀書的風氣。
“可是，我們現在有科舉制度呀。”
李世民皺眉道：“我們每年通過科舉也可以選拔許多人才。”
“那又怎樣？”
“大唐的科舉，名額偏重長安，非長安子弟，甚至難求一張考生門票。”
“其次，每年一考，非長安考生，每年必須經過初考，然後進入長安終考。”
“如果沒考上，還要回到原籍準備來年考試。”
“可老李，你要知道，咱們這時代交通有多不便利。”
“就說我從幽州到長安城，乘坐馬車都得半個多月啊。”
“大部分時間都耽誤在路上了，哪有時間學習？”
“落榜考生只能去求助世家，亦或者是投靠高官門下。”
顧安平笑的更輕蔑了：“這樣的結果會怎樣呢？使得朝堂門第縱橫？還是官官勾連？”
李世民沉默了。
程咬金也沉默了。
顧安平說的沒錯。
現在的大唐就是如此，而且可能比這還嚴重。
甚至一些人，就算是李世民都不敢輕易對他們下手。
而這也就慢慢引發了一種惡性的循環。
世家提攜寒門子弟，寒門子弟爲官之後再回饋世家。
顧安平對此那也是極其無奈的。
說李唐江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一點都不假。
大唐的開明，卻生在了一個錯誤的時期。
一個世家橫生的時期。
固然有科舉制度可以在全國範圍內選拔人才。
但唐朝的科舉卻真是歷朝歷代最不公平的科舉。
對此，李白曾無奈的說：“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
白居易曾說：“長安居，大不易……”
甚至唐朝滅亡時，平民因科舉成爲宰相的例子都是極少的。
而這樣到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黃巢一句：“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隨後一舉攻破長安城，焚燒長安城中的一切。
然後……
盛極一時的大唐也走向了末路。
說到這些時，顧安平的眼前甚至都浮現出了長安城在熊熊烈火中毀滅的場面。
顧安平與李世民很有默契的一起嘆了口氣。
李世民擡頭看向顧安平道：“顧先生，果真是眼光長遠啊。”
“其實，壟斷知識還不是最大的事兒。”
“這件事兒，只要咱們的陛下能下定決心就能解決。”
顧安平搖頭晃腦的說。
見狀，李世民挑了下眉：“那最大的是什麼事兒？”
“最大的事兒是土地。”
顧安平望向李世民道：“咱們現在的土地，都是被世家把控的。”
“我之前去江南轉了一圈，曾打聽過，江南那邊大部分土地都是被世家掌握。”
“而世家在掌握着田地之後，就會將田地低價租給百姓種植，收租生活。”
“不過嘛……”
顧安平搖頭道：“他們的租金最低的都是五成。”
話落，他看向李世民道：“老李，你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