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裡李誦坐在龍案後,正在翻看一本書一名低級官員站在面前,面對皇帝,卻並不拘束,反而精神昂揚
“微臣柳宗元叩見陛下”
李誦把目光從書上移開,道:
“子厚柳宗元的字來了,平身”
“謝陛下”
柳宗元額頭在地上輕輕一頓,站了起來李誦望去,果然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幹練之中流露出一股風流儒雅之氣,與劉禹錫相比有別有一番氣質,令人不由自主想起歷史上對上官儀的評價
柳宗元是李誦派去迎接陸贄的官員,此刻前來辭行李誦本來考慮到歷史上擔任忠州別駕的陸贄死在召還途中,又爲了麻痹宦官,不打草驚蛇,這是將忠州刺史李吉甫徵調入京,而讓陸贄接任忠州刺史現在既然已經無法扮豬吃老虎,自己又需要得力的大臣,且陸贄身體已經好轉,乾脆決定一步到位,把陸贄調回替換高郢做宰相,震懾一下俱文珍等人
對自己得力的臣子,李誦還是願意多說幾句話的,於是把書放到一邊,喚道:
“子厚”
“臣在”
“此去忠州,是迎接陸大人回朝,一路上務必要小心謹慎,照顧好陸相”
“臣明白”
“告訴陸大人,朕一直很想念他”
“是”
“去時要快,回來時要慢陸大人身體不好,朕派了太醫去,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停,聽太醫的”
“是”
“朕派了三百兵士給你,你務必要保護好陸大人”
“臣一定不負陛下所託”
“此去除了要接回陸大人,還要留心沿途民情,回來彙報給朕”
“臣遵旨”
“子厚”
“臣在陛下還有何吩咐?”
“自己也要保重身體去”
“陛下保重微臣告退”
柳宗元跪下叩首,然後起身去了
李誦看着颯爽幹練的柳宗元,心想:“到底境遇不同,歷史上的柳宗元遭貶之後,心境悽苦,連遊山玩水都會莫名驚悚,最終鬱鬱而終留下了許多悽苦詩篇此時的柳宗元,哪裡有一絲哀憐?官場不幸詩家幸,歷來只有人生不順的人才能寫出好詩,現在柳宗元劉禹錫仕途得意,只怕從此以後,歷史上多了兩個能臣,卻少了兩個名震千古的文學大家,以後只怕再也不會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和‘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樣膾炙人口的詩句了”
對於柳宗元和劉禹錫,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只有交給歷史去評判了
自己的到來確實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比如薛盈珍,本來應當活得好好的,繼續寵愛着自己的呆霸王欺男霸女,幾年以後升任右神策軍護軍中尉,現在卻早早死在了俱文珍手裡比如劉光琦,本來應當和俱文珍維持友好關係耀武揚威直到數年之後,俱文珍過分跋扈獲罪而死,可是現在,在李誦的刻意挑撥下與俱文珍水火不容,不得不放棄部分權力來尋求皇帝的支持,陸贄,按照歷史原來的軌跡,他應該在順宗三個多月前徵召他時死去,可是現在陸贄活得好好的,而且即將返朝
“老俱,最近可有什麼好消息啊?”楊志廉進門就嚷嚷道,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接過丫鬟遞來的涼毛巾,揩揩頭上的汗,順手丟在一邊,伸手拿過一片西瓜,吹起了口琴丫鬟見二人有話要說,悄悄退下了上次死的那個歌姬據說就是因爲在老爺面前做了不該做的事,聽了不該聽的話出得門去,丫鬟不禁舒了一口氣
見屋內只有兩人,俱文珍放下手中的鐵球,他現在是越來越喜歡這玩意了,每天都不離身,說道:
“消息某這裡倒有兩個,一個是好的,一個是壞的,你想先聽哪一個?”
這是李誦逗幼寧的話,楊志廉聽了,不由得“噗”地噴出一口瓜子,道:
“就算你是那李誦,咱也不是幼寧老俱,你可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先聽哪一個?當然是先聽好的了”
“好的嗎,就是前些日子舒王和某聯繫的許多方鎮,都或明或暗有信回來,答應一起上書請誅殺李忠言、王叔文等,並冊立太子最早到的是河東和荊南”
楊志廉將瓜皮丟在一邊,一擦嘴,道:“嚴綬和裴均倒是識相的快”
俱文珍點點頭道:“不過也有幾鎮不肯,好在都答應默不則聲”
“這樣就好,那就不管他們了不過咱不是要立舒王嗎?怎麼又要請立太子?”
“那還不是爲了掩人耳目”
“你們哪,不說了,不說了,搞這些事情你們在行,咱老楊是粗人,不懂這個對了,那壞的消息是什麼?”
“壞的嗎?”俱文珍眯起了眼睛,道:“咱們的老朋友要回來了”
“老俱,說你越來越有趣你還真是,老朋友回來這麼能算壞消息呢?”
感覺自己被耍了的楊志廉一拍扶手,不滿地說,不過看到俱文珍一臉嚴肅的表情,馬上停下了話頭,尋思了一陣,不由得吃驚道:
“莫不是陸贄那廝要回來了?”
俱文珍面色陰沉的點點頭,道:“今天上午,皇帝派了柳宗元爲使,率領三百軍士前往忠州宣陸贄回朝,隨行的人裡還有一名太醫,說是陸贄那廝身體有恙,要隨行調養”
“哼,皇帝倒是停寶貝這老陸的”楊志廉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接着說道,“對了,老俱,那陳太醫給那昏君開的方子已經用了一陣子了,怎麼還不見效?這太醫可靠嗎?”
“可靠,當然可靠那陳太醫的父母子女都在某手上,能不可靠嗎?”俱文珍微微一笑,又拿起了鐵球轉,生死予奪的感覺很好,“不發作是因爲時機未到眼下舒王和我等都還沒有準備好,劉闢那廝到現在都沒有信來,若那昏君現在出了事,白白便宜的是廣陵王,咱們只是白忙活一場咱們要麼不做,做,就一步做乾淨,省得囉嗦”
聽俱文珍這麼說,楊志廉也猛地一拍大腿,道:“說得好,咱爺們可不想再煩二遍神,乾脆一次送他們爺倆一起上路得了”
接着又尋思道:“老俱,這個咱就暫且等等可是劉闢那廝是死是活也該有個信了,皇帝派往西川的使臣可是已經上路了還有,陸贄那廝,眼下咱得想個法應付”
俱文珍一攥鐵球,道:“想什麼想?他不是一直想做忠臣麼?咱們君子有成人之美,一刀下去,成全他得了”
這個也是一步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