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精神抖擻,一隊接一隊朝前開去,馬蹄踏處,冰雪飛濺,聲威不凡。
李昌國和李白正與王維告別。
李昌國騎在駿馬上,衝王維道:“王維,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爲大軍籌集糧草,訓練吐蕃、維持秩序、解救奴隸……這些事兒不少,你要多操心。”
“監軍請放心,王維定不辱命。”王維大是振奮,一雙眼睛特別明亮,大聲領命。
王維的仕途前期順利,後期不順,一直被埋沒,若不是遇到李昌國,會一直埋沒到死。如今身負大任,雖然很忙很忙,他卻是異常歡喜,充滿了鬥志。
“告辭了。”李昌國一抱拳,打馬而去。
“告辭!”李白抱拳一禮,打馬趕上李昌國。
邏些,紅山宮,墀德祖贊正在與一衆大臣商議軍情。
墀德祖讚的眉頭擰得異常之緊,雖然極力掩飾,卻是難掩其愁苦。唐軍直奔邏些而來,吐蕃實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召集羣臣商議,卻是難有退敵之策,不能不愁。
“都說說,要如何才能退敵?”墀德祖贊大聲問道,儘可能說得平穩,卻是難掩話聲中的顫抖。
這話他不知道問過多少回了,羣臣卻是束手無策,個個低垂着頭顱,大氣也不敢出。
唐軍直奔邏些而來這事完全出乎吐蕃的意料,打亂了吐蕃的部署,要想調整需要很多時間,這還是小事,總能調整過來,最大的難題是吐蕃沒有退敵之策。
“大論,你說。”墀德祖贊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得點名。
大論一個激靈,彷彿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期期艾艾,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說啊,你有沒有退敵之策?”墀德祖贊火不打一處來,聲調很高,尖細刺耳。
大論相當於唐朝的丞相,頭號大臣,這等大事他不說誰說?用到他時卻是事束手無策,要墀德祖贊不發火都不成。
“臣……”大論很清楚,他的地位很危險,恨不得從腦袋裡摳出個辦法,實在沒有辦法,又不能明說。
“你個蠢豬,你個廢話,你個酒囊飯袋,你個混蛋……”墀德祖贊一蹦老高,指着大論大罵,口水亂濺,地上溼了一大片:“枉你爲大吐蕃的大論,平日裡歡蹦亂跳,比你祖宗還要能幹,一遇大事,束手無策。你把狗頭垂着,與你褲襠裡那話兒對眼,你就這點出息。”
這番話罵得夠狠,夠惡毒,若是在平時,大論一定會大聲反駁,眼下卻是不敢有絲毫反駁之心,一顆頭顱垂得更低了。
“啪啪!”墀德祖贊把那副窩囊樣兒看在眼裡,火氣更大了,右手在大論腦袋上左拍一下,右拍一下,大論一顆腦袋如同撥浪鼓,左右搖擺,晃來晃去。
臣有臣道,君有君道,墀德祖贊如此做,是不守君道,是對臣子的侮辱,若是在平日裡,一衆大臣肯定會反對,今日只能當作沒看見。
而且心裡還一個勁的祈禱,墀德祖贊千萬莫如此對待自己。
大論除了悶頭葫蘆,除了還能出氣外,再也沒有別的功能,拍打了一陣,墀德祖贊再也沒有對付他的興致,氣哼哼的放過他,望着小論。
大論暗中鬆口氣,卻是不敢有絲毫異動,接着扮他的木頭。
“小論,你呢?可有妙策?”墀德祖贊儘可能把語氣放緩,因爲小論是他唯一的希望。
小論足智多謀,很是清醒,若是他也沒有辦法的話,吐蕃就真的完了,墀德祖贊既是期盼,又是緊張。
羣臣終於擡起頭,緊張的打量着小論,很是希冀。
“贊普,臣以爲眼下非以退敵爲重……”小論沉吟了一陣,這才緩緩開口。
哪裡想得到,他的話才一開頭,就給墀德祖贊粗暴的打斷了,只聽墀德祖讚一聲斷喝:“不以退敵爲重,虧你說得出。大吐蕃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若是不能退敵,大吐蕃就完了,全完了。”
咆哮聲如同雷霆,震得一衆大臣耳鼓嗡嗡作響。
“贊普,眼下退敵,臣實無良策。”小論卻是出人意外的昂起頭,與墀德祖贊對上眼了,道:“若是先穩住局勢,與唐軍相持,再尋找機會,方爲上策。”
“穩住局勢?”墀德祖讚的眼睛陡然明亮。
自從接到唐軍直奔邏些而來的消息後,墀德祖贊就在爲退敵而絞盡腦汁,此時被小論提醒,如夢初醒,恍然大悟:“小論說得不錯,是本贊普太操之過急了。唐軍攻下積石山,直奔邏些而來,銳氣正盛,難攖其鋒,若要在此時退敵,實是難以如願。先穩住局勢,再求良策,實是眼下第一要務。”
大論低垂的頭顱擡了起來,打量着小論,很是忌妒,如此簡單的事兒,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看什麼看?你頂了個狗頭,除了作威作福,你還能做什麼?要不是看在眼下局勢萬分危急,就罷了你這大論。”墀德祖贊是氣不打一處來,衝大論就是一通大吼。
大論好象得了軟脖子病似的,一顆腦袋垂得更低了。
“說說,要如何穩定局勢。”墀德祖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小論沉吟着道:“贊普,臣以爲大吐蕃當與唐軍相持,閉關而守,不與唐軍大戰,讓唐軍消耗。唐軍遠道而來,輜重必然短缺,只要與唐軍相持,就能把唐軍消耗掉。”
墀德祖贊微微點頭,頗爲讚賞道:“按照漢人的兵法:千里不運糧,積石山險要,難以運輸糧草,唐軍此次的糧草必然有限,唐軍一定希望速戰速決。而本贊普卻是深溝高壘,不與唐軍大戰,等到唐軍消耗一空之際,再全軍殺出,實爲高明之策。”
糧草絕對是唐軍最大的軟肋。唐軍並非沒有充足的糧草,相反唐軍的糧草非常充足,存放在大非川,卻是不能運到吐蕃腹地來。
吐蕃腹地很窮,難以籌集糧草,唐軍要想就地籌措,非常非常困難。
“贊普,臣請求把邏些的百姓立時遣散,要他們回到高山密林裡。如此一來,即使唐軍到來,也休想獲得補給。”小論眼中精光一閃。
“妙計。”墀德祖贊雖然有些不捨,卻是不得不贊成小論此計極妙。
邏些聚集了百萬百姓,這裡的牛羊以千萬計,若是唐軍趕到的話,就會有巨大的收穫,斷唐軍糧草,與唐軍消耗的計謀就難以實施。
在唐軍趕到之前,把這裡的百姓遣散,讓他們回到高山密林裡,唐軍想再獲得補給,難如登天。
這是一條毒計,若是得逞的話,唐軍危矣。
至於沿途的關隘,他們不敢有阻擋唐軍的奢望,連積石如此天險都能攻破,沿途的關隘丟失只是時間問題,要想阻擋唐軍那是不可能的。
“請贊普下旨,讓各地的論出兵,滋擾唐軍,讓唐軍不得安歇,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小論再度出謀。
吐蕃的論各散各處,若是由他們滋擾唐軍的話,唐軍會有天大的麻煩。
“此計可行,很可行。”墀德祖贊擰着的眉頭散開了。
“不過……”小論看了一眼墀德祖贊,不再說下去。
“說。”墀德祖贊眉頭一掀,沉聲喝道。
“臣請贊普下旨,釋放奴隸,給他們自由身……”小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閉嘴!”墀德祖贊還沒有說話,一衆大臣就喝斥起來了,打量着小論如同在打量殺父仇人似的。
這些大臣都是論,都是吐蕃的貴族,若是釋放了奴隸,就是損害了他們的利益,要他們不反對,那是不可能的。
“贊普,若不如此的話,唐軍搶先一步釋放奴隸,給他們自由身,奴隸一旦投靠唐軍,萬事皆休。”小論的聲調陡然提高,很是激昂的道:“贊普,你是知道的,唐朝是沒有奴隸的。唐軍此來,就如火星,而奴隸就是滾油,火星落到滾油裡,必成熊熊烈火。”
“這個……”墀德祖贊很是清楚,小論所言很是在理。
唐朝沒有奴隸,這對奴隸的吸引力極大,可以說有致命的吸引力。然而,只要他下令釋放奴隸,他的大臣必然對他失望,即使他獲得奴隸的支持,也沒有用。
墀德祖贊一時難決,道:“此事還是容後再議。”
“贊普……”小論還要再說,卻給墀德祖贊打斷了。
揮揮手,阻止小論再說下去,墀德祖讚道:“小論,你不錯,很不錯,每當危難關頭,你總能廓清情勢,本贊普很欣慰。時間緊迫,你所言之事,要儘快實施。幸好,央金不辱使命,爲大吐蕃爭取了五天時間。”
央金的胸膛一挺,極爲自得。
他回來稟報,把血書呈上,墀德祖贊大是欣慰,時間太過保貴了。至於血書的可信度,他沒有懷疑,因爲無信則不立。對於敵人,可以用計謀,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卻不能失信。
這是千古大忌。
“小論,這事就交給你了。”墀德祖贊重重點頭,很是欣賞。
這是對小論進行重用,大論極是失落,卻是不敢有任何怨言。
“謝贊普。”小論大是振奮,這麼多年一直被大論壓着,今日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了。
“稟贊普,唐軍打到邏些了!”就在這時,斥侯急匆匆衝進來,遠遠就嚷起來。
“不可能!”央金第一個反對,大吼道:“唐軍明明答應要停止前進五天的。”
“唐軍已經到了邏些,你不信,自己出去看。”這次,斥侯的口氣異常強硬。
對啊,有沒有來,一瞧便知,墀德祖贊率先出去,朝東北方向一望,只見一條水線,優美流暢,正急速涌來。
這不是唐軍,還能是什麼?
“不好,我們上了唐軍的大當!”墀德祖贊猛然想起了什麼,大吼一聲,如同受傷的野獸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