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倪大夫只能兩頭忙了,要給兒子看病,還得爲弟弟的事情奔波。
當晚入夜,倪大夫拿上一盒上好的人蔘來到衙門大牢給了那牢頭。牢頭這才讓他穿了一身獄卒的衣服,把臉用鍋灰抹了,這牢頭事先已經把死牢的獄卒全部換成了自己的親信,然後親自帶着他來到死牢。貼吧即時速遞,,
倪二帶着厚厚的木枷,手腳都用連在青石板牆上的拇指粗的鐵鏈鎖着,垂頭喪氣,蜷縮在牢房角落的稻草堆裡。
牢頭打開鐵鎖,低聲道:“只有一盞熱茶的時間,絕不可延後了!”倪大夫忙答應了,鑽進牢房,牢頭把門鎖上出去了。
倪二聽到響動,擡起無神的眼睛,藉着走廊盡燈的燈籠的微弱光線,勉強辨認出了進來的是大哥倪大夫。驚喜交加,跪坐起來,哽咽道:“大哥!——大哥救我!”
倪大夫跪下去,顫抖着抓住弟弟手上的鐵鏈抖了抖,沉聲道:“究竟……,究竟是怎麼加速?”
倪二抓住倪大夫的手,臉上滿是死裡逃生般的興奮,急急道:“大哥,大哥我娘子,我娘子她們好嗎?”
倪大夫怒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扯這個?趕緊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說了我好想辦法救你!”
倪二嚇了一跳,哆哆嗦嗦答應了,道:“那天,隋掌櫃派人請我去給他母親看病,我看了之後,發現隋母得的是寒疝,必須用大烏頭煎……”
“這些我都知道了,你只告訴我,你爲什麼要用那麼大劑量的烏頭?是不是有人害你?”
“不是!都怪我……,嗚嗚嗚”倪二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用手打自己腦袋,帶動鐵鏈噹啷亂響。
“你別哭!都什麼時候了,趕緊說啊,時間不多了!”
“哦,”倪二抹了一把眼淚,抽噎道:“隋母的寒疝多次發作,以前也服用過大烏頭煎,但烏頭最多隻用了四枚,病好又發,我聽說之後,心想四枚還不能治,必須用重劑才能溫經散寒,活絡通下。所以……,所以我就用了……八枚……”
“你個笨蛋!”倪大夫擡手想給他一巴掌,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都忍住了,“哪有你這麼笨的人?大烏頭煎本來就是極兇極熱的猛劑!方書說的五枚已經是極致,一般醫者都不敢用到這麼高,你竟然用八枚?”說到這,倪大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是反覆跟你說過嗎?治病‘穩’字當頭!治不好也就罷了,絕不能出問題!你如此冒險給老太太用這等猛劑醫治,能落個什麼好?又能多收幾文錢的診金?你……!你……!唉……!”
倪二嗚嗚哭着,道:“我見你上次給恆昌藥行的祝藥櫃看風溼,也用了五枚烏頭,也沒出事嘛……”
“你懂個屁!”倪大夫氣不打一處來,“祝藥櫃當時服後就已經有中毒反應,我見他當年是船工,身子骨很硬朗,吃得住這藥力,所以才下了狠心用這麼大的,並讓他堅持服用。可我那也只用了五枚了,你爲何要用到八枚之多?”
倪二哭道:“那天我叫債主們去貴芝堂逼債,乘機買方那次,我聽貴芝堂那小郎中說……你給祝藥櫃治療風寒溼痹之所以無效,是因爲用藥太輕了,只用了五枚,而他用了八枚,所以才……”
“放屁!這當口你還騙我!他爹都不讓他看病,他什麼時候能給人診病了?又如何能用八枚烏頭給人治病?”
“是真的,恆昌藥行祝藥櫃的風溼,其實是他給治好的。用的是跟你一模一樣的方,只是,烏頭用量不一樣,你用了五枚,而他,用了八枚!”
“什麼?”倪大夫瞪眼道,“你聽誰說的?”
倪二心中懊惱,又抽噎着哭起來。倪大夫不耐煩了,怒道:“你再哭,沒時間了,你就等死吧!”
“哦!”倪二這才收住眼淚,一口氣說道:“我除了聽小郎中這麼說,還聽祝藥櫃自己親口說的。”
“那天他來送新炮製的藥,是免費的,大哥你當時不在家,我也沒打開藥來看。他坐了一會兒,我隨口問他風寒溼痹證怎麼樣了。他說差不多好了,我就給他診查了一番,果然已經大好,便開玩笑說你怎麼不來打聲招呼,好讓我哥也知道呀,他就笑,說他那病不是哥的藥治好的,是吃了貴芝堂那小郎中的藥好的,我就想起那天小郎中說的話,這才知道果有其事,就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說小郎中給他看了,說我們原方劑量太輕了,小郎中增用到八枚烏頭。然後就走了。我越想越奇怪,就偷偷找他們店的夥計問,才知道果然如此。我再三問了,方中的確用的是八枚烏頭……”
“所以給隋家老太太診病的時候,你就用了八枚烏頭?”
“嗯,我想他都能用,我爲什麼不能用?莫非我的醫術還不如他?更何況,隋老太太的寒疝太重了,劑量輕了起不到效果……”
倪大夫跺腳道:“你個笨蛋!人家用的他們自家新法炮製的烏頭,跟我們的不一樣!”
倪二有些傻了:“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否則人家用了八枚給祝藥櫃吃了,他怎麼沒死,而你同樣用了八枚,隋母就死了……?”
剛說到這裡,倪大夫突然心中一動,一個念頭冒了出來,能否把禍水潑到恆昌藥行身上去?就說給隋老太太用的烏頭,是恆昌藥行免費送的那些烏頭?是這些烏頭有毒,所以隋老太太才中毒死的?
他剛心頭一喜,隨即又搖頭,這法子不行,人家會說,烏頭本來就有毒,誰炮製都有毒,不管是誰炮製的烏頭,你也不能用八枚之多。
因爲方書上最多隻用五枚,超量就是“不如本方!”
既然不能嫁禍於人,能否爲我所用?倪大夫轉念又一想,這一想,立即光明一片,——如果能證明那八枚烏頭用的是恆昌藥行免費贈送的烏頭,同時,用貴芝堂那小郎中用八枚烏頭治好祝藥櫃的病而沒有中毒的病案,說明八枚新法炮製的烏頭不會導致人死亡,隋老太太中毒肯定另有原因,比如病重不治,便可以藉此脫罪了!
想通此節,倪大夫心中狂喜,忙低聲把想法跟倪二說了,倪二一聽,也狂喜道:“這法子好!恆昌藥行送來的免費藥是我親自收起來的,而給隋老太太治病的藥,也是我親自揀了煎熬的,沒有別的夥計插手,我就一口咬定是恆昌藥行新法炮製的藥材就行了!”
“對!明天上午升堂,你在大堂上要說,當時之所以用八枚,就是因爲知道了貴芝堂的小郎中用了八枚給恆昌藥行的祝藥櫃治病,沒有中毒,病卻給治好了,隋母的病也很重,必須用八枚,所以才用了,不知道爲何會死,應該另有原因,就這麼說,其它的不要亂說!”
“我明白了。可是,恆昌藥行那邊倒還好辦一些,平素都有生意往來,兩家關係也不錯,那祝藥櫃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可是,貴芝堂……,到時候縣太爺肯定會傳他們到堂詢問,到時候,他們……他們只怕未必肯幫我作證啊!……”
倪大夫沉重地點點頭,嘆道:“要是以前他們欠房租那陣子,還好說,那時候他們窮得叮噹響,交不上房租差點被掃地出門,我上門來給咱們買藥方子,誰又想到有一天我們反過來要求他們?他孃的,這世道真是亂了套了,鹹魚也能翻身!”
“是啊,那時候他們缺錢,給錢一定能辦成,可現在他們已經把房租交清了,要是他們賭氣死活不肯幫,那……那可怎麼辦啊?”倪二又嗚嗚哭了起來,抓着倪大夫的手亂搖:“大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哭什麼!大哥會想法子的,唉!只能看看多砸點銀子,多說點好話行不行吧。”
“是,大哥你該花的一定要捨得花啊,我真的不想死,嗚嗚嗚……!”
“你放心,該打點的我會打點的,就是,咱們跟貴芝堂鬧的太僵,特別是那個小郎中,他來賣麝香、賣藥方,我們都譏諷嘲笑過他,上次你又讓他們的債主去逼債,他們肯定知道是咱們乾的,他們父子性格都很怪,特別是那老郎中左貴,簡直就是茅坑時的石頭,又硬又臭!小郎中以前木訥得象塊石頭,這些天,變了個人似的,古里古怪的,都很難說話!”
倪二急道:“是啊,聽說幫恆昌藥行祝藥櫃治病的,就是這小郎中,而不是他爹。大哥,你最好繞開他爹單獨找他,因爲聽說他爹不讓他給人看病行醫的。當着他爹的面,他只怕不敢承認這件事。”
“我知道。”倪大夫捋着鬍鬚沉吟道:“就怕他們知道你出事了,又記恨我們,死活不肯幫忙,想借刀殺人!而時間又來不及了,不夠時間想辦法的……”
“啊?”倪二慌了,抓住倪大夫的手不停發抖:“大哥,這……,這可怎麼辦?明天就要升堂了,我一定會被定死罪的,哥!哥你一定要救我啊!我不定期有老婆孩子呢……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