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藥櫃說這話的時候,正好桑小妹端了茶進來,聽到這話,俏臉微變。祝藥櫃有些尷尬,忙打着哈哈道歉。
桑小妹知道他是個大嘴巴,有口無心的,但這話還是讓她心裡很不舒服,勉強一笑,側臉看了看左少陽,心中黯然,只怕他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才這麼若即若離,不冷不熱。
桑小妹把茶盞放在了左少陽的面前的竹桌上,退到一邊。
祝藥櫃又道:“不過,聽說你們藥鋪診金藥費都很便宜,可以說是滿城裡最便宜的,所以好多人都去你那裡治病去了。對吧?”
“是的。”
“那你可賺不到多少錢。太便宜了,得提高些你要是心疼那些苦哈哈,可以靈活掌握,臨時減免診金藥費嘛。不然太吃虧了。現在藥材價格早就翻倍漲了,你還那麼便宜收費,本錢都賺不回去的”
左少陽吃了一驚:“藥材漲價了?”
這些天他們一直在使用藥鋪存留的藥材,因爲以前藥鋪生意不好,藥材用量不大,所以存貨比較多,一直沒進新貨,也就不知道。
祝藥櫃道:“當然了,現在叛軍把合州通道堵死了,什麼東西都在漲,連柴火都漲到五十文一擔了。我們藥材商的進貨渠道也就堵死了,藥材進不來,價格可是翻了翻的漲了,雖然沒有米麪漲得那麼嚇人,但也翻了好幾倍了。藥材現在是隻出不進,藥材一天天減少,唉,我現在都要求藥鋪買藥材限購了。要不然,藥材斷了,藥鋪可沒法看病。”
“那是……”左少陽心頭一凜,前面自己只注意糧食了,這方面倒是忽略了,忙道:“我想跟你買些藥材,數量可能比較大,行嗎?”
“行啊,你醫術好,藥在你手裡應該更能發揮作用。不過,不是老夫瞧不起你們貴芝堂,以現在的藥材價格,你們的錢恐怕不夠買多少的。”
“我知道……”左少陽本想說用糧食換,瞧見朱掌櫃在旁側着耳朵聽着,所謂財不外露,忙轉口道:“能買一點算一點唄。有什麼辦法。我回去就去買,可以嗎?”
“沒問題,這樣吧,你要是錢不夠,可以先賒着,反正你在我藥行也有一股的紅利,分紅的時候,我直接扣除就行了。”
左少陽大喜:“太好了這可真是多謝了。”心想這樣一來,可以節約寶貴的糧食,這祝老爺子還真是夠義氣。
祝藥櫃捋着鬍鬚笑道:“不用謝藥材給了你,才能救更多的人嘛。你想買多少買多少。對你不限購。我這就寫張條子給你,你拿去給我兒子看就行了。”桌上還有剛纔寫文契的筆墨紙硯。祝藥櫃提筆寫了張紙條,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謝過,接了過來摺好放在懷裡。
這時,白芷寒、苗佩蘭和黃芹回來了,茶肆的財產不多,很快就登記好了。
左少陽接過登記本慢慢翻看,冷眼瞧着白芷寒:“你在敷衍了事?”
白芷寒表情淡淡的,沒說話。
黃芹忙道:“不會啊,我看白大哥這賬記得很工整啊,一條一條很清楚嘛,比我婆婆記得帳還要清楚呢。”
左少陽拍了拍賬本:“流水賬可以這樣記,現在是登記茶肆所有財產,要把不動產、動產、存貨、現金、外債、欠債等等,一項項都列清楚了,你倒好,大雜燴,你讓我怎麼看?”
白芷寒伸手過來接賬本,低聲道:“我重新去登記……”
“算了,回去再重新謄抄吧,搞什麼搞,這點事都辦不好”
黃芹扯了左少陽一把,低聲道:“總共就這麼點東西,用得着這樣分開一項項列嗎?又不是大戶人家幾千萬的家財,白大哥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就別挑眼了唄”
左少陽沒理她,把幾本賬本扔給白芷寒,轉身對祝藥櫃拱手道:“老伯慢慢喝着,我先走了。”
“好以後這茶肆是你的了,我想這茶喝起來就更舒坦了,哈哈哈”
左少陽帶着苗佩蘭和白芷寒走了。
桑老爹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擡腦袋望着茶肆,眼圈都紅了,哽咽道:“完了……,一輩子的積蓄,就換了五斗米……,就算完了……”
“知足吧你”祝藥櫃冷笑道,“要是沒有小郎中這五斗米,你們全家就等着餓死吧再說了人家小郎中額外解決了你家兩個人的口糧問題,還每個月額外開四百文工錢給你們,年底分紅,你們家又佔了一大半的利潤,這五斗米價值增加了何止一倍?只有小郎中這小傻瓜,看着三妹便腦袋昏了,才這麼出價,換成旁邊這位朱掌櫃,絕對連你家茶肆和三妹一併換了,再把你們其餘的人掃地出門。嘿嘿,我說的沒錯吧?朱老漢?”
朱掌櫃乾笑兩聲,瞧着旁邊的極有風韻的黃芹哧溜吸了一聲口水:“你沒說全,——還得加上這位小媳婦。嘎嘎嘎”
黃芹厭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衝他翻了個白眼。桑娃子只是嘿嘿傻笑着。
桑母哪管這些,連着兩天沒吃飯,都快餓暈了,左少陽前腳走,她後腳就進了廚房做飯去了。
飯很快就做好了,菜早就吃光了,連鹹菜都吃完了,只能吃乾飯,就這樣,桑母、桑老爹和桑娃子三人也很快每人便連幹了三大碗白飯
桑小妹和黃芹看得直流口水,黃芹不停到門口踮腳張望:“咋還不送飯來啊?不會把咱們給忘了吧?”
桑小妹道:“不會的……”
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口黃芹驚喜交加道:“來了白大哥來了提着籃子,肯定是送飯來了”說着話,黃芹迎了上去:“白大哥,你來了。把籃子給我吧。”
白芷寒把籃子交給了她,在茶肆大堂門口的一張竹椅上坐下。從籃子裡把飯菜都拿了出來:“這飯菜是你做的吧?”
白芷寒沒理她。
“聞着就是那麼好吃,一準是你做的”黃芹嚥了一聲口水,笑嘻嘻道。
白芷寒還是沒理她。
黃芹以爲她在生悶氣,便低聲道:“白大哥,沒事,小郎中那人其實心底挺好的,對家人對病患都很好,我認識他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訓人呢,你別在意啊。”
白芷寒還是沒理他。
黃芹只好訕訕笑了笑,招呼桑小妹過來吃飯。
桑母他們已經吃完飯了,也許是太餓了,鍋子都鏟了個乾乾淨淨吃光了,還是覺得只吃了個半飽。聽到他們說話,都圍攏過來。後院祝藥櫃和朱掌櫃也出來瞧。
黃芹打開飯盒蓋子,瞧見裡面只是四個黑麪饃饃另外還有一小碟鹹菜,一小瓷罐的白菜湯。
黃芹大失所望:“黑麪的啊?——白大哥,說好了不會虧待我們的,怎麼讓我們吃這個?”
白芷寒還是望着外面不理睬。
桑母等人有些幸災樂禍地嘎嘎笑了起來。
桑小妹忙道:“嫂子,想必左公子他們家也是吃的這個……”
“沒錯”祝藥櫃捋着鬍鬚笑道,“老夫可以作證,別說現在是饑荒時期,就是叛軍沒來之前,他們家也是吃的這個,我那天晚上去他家商量買他們方子的時候見過。就是吃黑麪饃饃,而且當時還夾雜了桑白皮野菜呢現在只是黑麪饃饃,沒有野菜,已經好多了。這纔是居家過日子的主意。”
說到這,祝藥櫃轉頭瞧着桑母,冷笑道:“回頭再瞧瞧你們,今天你們三人這一頓,至少吃掉了三斤米照你們這麼吃,這五斗米最多夠你們吃十天的我看吃完了你們怎麼過指望叛軍十天就被消滅,糧食就源源不斷運進來?一百文錢就能買一斗米。做夢吧你”
桑母和桑老爹、桑娃子面面相覷,都是心中一寒,連着兩天沒吃飯,餓得實在抵不住,這纔不顧一切猛吃,回頭想想祝藥櫃的話,一點沒錯,這可是用所有的家產換來的吊命的糧食,吃光了,可就再沒什麼東西換糧食了。三丫頭現在有了保障,絕對不會答應用婚姻換糧食給他們三個的。
桑老爹對桑母訕訕道:“要不,這袋米還是我來保管吧……”
桑母咆哮道:“放你母親的屁我可告訴你們幾個,誰敢動這袋米,誰就是動老孃的心肝——今下午開始,喝稀飯熬粥一人一兩米,吃不飽就喝涼水”
桑老爹哭喪着臉答應了,眼睛盯着桌上的黑麪饃饃,咕咚嚥了一聲口水,生怕再看下去要伸手去搶了,揹着手回屋了。
桑母偷眼看了看白芷寒,見她面朝大門外,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悄悄對桑小妹道:“好女兒,娘還沒吃飽呢,這兩個饃饃你肯定吃不完的,分一個給我吧?”
桑小妹苦笑着拿起一個,遞給了桑母。
桑娃子一見有門,也涎着臉對黃芹道:“媳婦,這兩個饃饃你吃不完的,給我點吧,我還餓着呢半拉就成”
黃芹沒好氣白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個熱饃饃,掰成兩半,把一半遞給桑娃子。
桑娃子笑嘻嘻接過,兩人拿着饃饃正要往嘴裡送,便聽見白芷寒冷冷的聲音道:“等等——既然你們一頓吃不完兩個,下午就只送兩個半饃饃。”